二月十七日,趙陌與吳少英夫妻帶齊隨從與行李,出發往通州碼頭去,要坐船沿運河南下了。


    秦含真依依不舍,同祖父祖母父親一同在家門口送別了未婚夫與表舅夫妻。秦柏與牛氏拉著吳少英、黃清芳囑咐了許多話,秦平跟吳少英則是前一晚上私下交談了許久。想到吳少英夫妻這一去,要好幾年才能回京,眾人心裏都有些難過。


    秦柏還道,什麽時候身體條件許可,天氣又好的話,他打算要走運河去山東看學生去,還囑咐吳少英在任上要用心任事,若遇到什麽麻煩了,記得要寫信回來告知。


    黃晉成一家子也一大早就坐車趕到女婿家中送別,然後隨著女兒女婿一塊兒到了永嘉侯府。此時吳少英夫妻與秦家人道別,黃三夫人便一直在抹淚。即使早就知道,女兒出嫁後定會離京,但真正麵對時,她還是忍不住難過。想想女兒回家,也沒幾個月,這麽快便又要離開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再回京中,與娘家親人共享天倫之樂呢?黃晉成之妻一直在低聲安撫她,黃晉成則走到吳少英麵前,囑咐了妹夫一番,讓他千萬要好生對待自家妹子,不可有絲毫怠慢。


    雖然昨日回門時,黃清芳已經再三說了婚後夫妻和美,看她臉色也知道她過得很好,陪嫁的丫頭與陪房們對吳少英這位姑爺也是讚賞有加,但做哥哥的,哪裏能真正放心呢?囉嗦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趙陌則是在與秦柏牛氏說完話後,便躲開了這一大群人,在角落裏拉著秦含真的手道別。他與秦含真曾經分別了好幾年,期間不得見麵,隻能通信,但進京後,已經習慣了三天兩頭就能見著她,如今更是幾乎日日相見、耳鬢廝磨。猛地說要分開,而且一分就少說要分上個把月,心裏怎麽都不得勁兒。他便抓緊最後的時間,跟未婚妻拉小手,說心裏話了。


    秦含真便安慰他:“沒事兒,個把月罷了,你隻管安心做自己的事,好好處理封地上的事務,也好安心回京中來。你若是想我了,就給我寫信,我也給你寫信。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等你回到京中,若沒有什麽意外,直到我們婚禮前都就不會再走了,那時我們還不是一樣可以日日相見?”兩家就隔著一堵牆,後門隻有幾步路的距離,方便得很。


    趙陌心裏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心中不舍罷了。他拉著秦含真的手道:“我已經吩咐封地上的人修葺府第,讓商隊南下采買我們婚禮所需的物品。表妹有什麽想要的,隻管跟我說。我知道你家裏也有采買物品的人,也能買到江南的東西,但未必有我方便。你我又不是外人,很不必與我客氣。你不說,我手下的人也一樣要花銀子的。既然花了,倒不如把銀子花在更合你我心意的物事上,表妹說是不是?”


    秦含真想了想,也覺得這話有理,便道:“我倒沒有什麽特別想買的東西,婚禮呀嫁妝什麽的,需要我家裏置辦的,基本都有了去處。如果你想幫我買些將來要用的東西的話……鬆江細棉布可以多買一些,那個做衣裳舒服,絲綢錦緞就沒必要了,家裏有的是。除此之外,就是筆墨紙硯什麽的,還有畫畫的顏料。這些東西都是揚州或江南那邊出產的比較好,在京中買有些貴了,數量也有限。要是能大批量從江南采買,既省銀子,又容易買到,比別的東西更實惠些。”這都是她平日要大量使用的東西。


    趙陌明白了,笑著點了頭,又問:“胭脂水粉不要麽?還有些時興新款的首飾?”


    秦含真笑道:“這個麽,我倒不是十分熱衷於打扮,平時用的那些就夠了,就算是將來要參加皇家、宗室的各種活動,需要些行頭什麽的,祖父祖母和父親也會為我置辦的,更別說宮裏還會有賞賜。差不多夠用就行了,我又不經常出門,要那麽多首飾脂粉做什麽?脂粉用得多了,對皮膚也沒好處。”


    趙陌便應了聲,又道:“我再讓人為表妹從江南挑些新書新畫來,閑時打發打發時間也好。”


    兩人瑣瑣碎碎地聊個沒完,那邊廂,吳少英與黃清芳夫妻已經與所有人道完別,要預備起程了。秦平叫了趙陌,趙陌方才依依不舍地放開未婚妻的小手,道:“表妹等我,我做完了該做的事,一定會盡快趕回來的!”


    秦含真笑了:“耐心些做事,別粗心大意,萬一因為行事太過急躁,出了岔子,你回京後又要折返回去善後,難道不掃興?”


    趙陌一笑:“我才不會犯那樣的錯誤。”捏了捏秦含真的手,到底是鬆開了。


    秦含真陪在祖父祖母身邊,與黃家人一道,一路送人送出了大門口。看著一行馬車的影子消失在街道盡頭,眾人都不由得歎息一聲。


    黃晉成夫人打起了圓場:“好啦,這一路有我們爺和秦世子一路送到碼頭上,自然可保無虞。等船離了碼頭,又有肅寧郡王同行,事事安排得周到,也同樣是再穩妥不過。吳妹夫此去是做官的,將來定會有好前程。把人約束在家裏,倒是能天天得享天倫之樂了,可妹夫的前程又該怎麽辦?我看我們大家呀,就算再舍不得,也別太難過了,反而該為妹妹妹夫高興才是。將來吳妹夫高升回京了,豈不是又體麵又榮耀?”


    黃三夫人這才破涕為笑:“你這張嘴呀,真不知叫人說什麽好。在家裏倒罷了,到永嘉侯與侯夫人麵前也是這般,也不怕侯爺侯夫人笑話。”


    牛氏笑道:“怎麽會笑話呢?黃夫人說得多好呀,咱們聽了,心裏的難過都飛走了。想想將來少英兩口子能風風光光回家來,外人說的隻有好話,再沒人敢背地裏胡說八道,做長輩的就為他們開心!”


    黃三夫人笑著點頭:“老姐姐說得是。”她跟牛氏執手相視,忽然間覺得彼此的心都貼近了。她從前怎會想著女婿這位師母是村婦出身,便隻維持麵上情,心裏不樂意親近結交呢?如今看來,永嘉侯夫人分明是個脾氣直爽又真心待人的。黃家在朝中數十年,起起落落,什麽沒見識過?就是這樣的親友,才真正值得結交呢。


    黃三夫人心裏打定了主意,今後要多與牛氏來往。別提黃家與秦柏之間的尷尬關係了,那都是老黃曆了,有什麽可提的?兩家如今親上加親,女婿又親近師長,她哪怕是為了多得些女兒的消息,也該跟永嘉侯府多親近親近才是。


    且不說牛氏又多添了一位朋友,午後秦平與黃晉成送完了人,從通州碼頭回到城中,各自歸家,前者才進家門,就被母親牛氏給逮了去。等牛氏問完趙陌與吳少英夫妻上船離岸的各種細節,便開始問秦平了:“那日說起你的親事,你支支唔唔的,到底怎麽回事?這兩天少英在,我忙著要盯他與廣路收拾行李,也沒顧得上細問,這會子才騰出手來。你給我老實說話,你心裏到底是不是有數?果真有你看中的姑娘,馬上就要進京來了嗎?就算你顧慮著那姑娘的名聲,不肯說出她是哪家的,也沒必要隱瞞爹娘吧?要不你私下跟你爹說去?這官員調來調去的事兒,都是朝廷說了算的,你去年說他們要進京,天知道今年作不作數?告訴你爹一聲,叫他去外頭打點打點,總要保證這姑娘真的能進京才好。”


    秦平正喝茶呢,差點兒沒被嗆著,知道老娘不好應付,隻能硬著頭皮說:“兒子先去尋人打聽打聽,等有了準信兒,再告訴母親不遲。母親放心,若是那家子果然不能進京,兒子會向父親求助的。”說完便聲稱有些累了,忙忙告辭回自個兒的院子。


    秦含真聞訊,偷偷溜到了父親的院子裏去。


    她對秦平道:“祖母忙完了表舅的婚事,如今閑下來了,肯定要盯上父親的。父親不可能一直拖延下去,總要想個法子解決這事兒才好。如今比不得從前,從前父親在廣州,離得幾千裏遠,隻能靠書信往來,祖父祖母要過去看你都不容易,你還能想法子推托。如今你都在京城了,每天都要回家住,就算能借著公務忙的理由,躲上一兩回,難道還能一直躲下去嗎?”


    秦平歎了口氣,猶豫著道:“就算不能一直躲下去……也沒有匆匆決定的道理。我是想著,橫豎如今我也沒有人選,你又快出嫁了,等你嫁了人,我再請你祖母物色一位品行正派的淑女不遲,也省得你在家裏時,另生事端。雖說我不可能一直不續弦,但真要續了,也不能隨便決定。這後娶的妻子,總得是個賢淑善良的女子,才能敬著你祖父祖母,敬著你母親,能關愛你,不會因為自己作了永嘉侯世子夫人,將來又生了兒子,便生出驕矜之心,慢待於你,更不能與你五叔五嬸他們生出嫌隙來。因此,這事兒原也不必著急,我心裏有數就是。”


    秦含真覺得自家父親不象是心裏有數的模樣,便道:“祖母還盼著你早些娶了妻,也好幫她打理家務,在我出嫁前接手中饋,為我籌備婚禮呢。父親的打算似乎跟祖母的想法是相反的,隻怕祖母沒那麽容易放過父親。其實父親不必想得太多,這世上正派人還是比較多的,祖母要為你擇妻,也會挑個人品好的,不會胡亂生事。至於我,隻要父親願意放開心胸,迎接新生活,什麽時候娶妻都不要緊。但是等我出嫁後,含珠還小,謙哥兒暫時還未上京,莊哥兒更小,連說話都不會呢,這時候祖父祖母是最閑的。父親膝下空虛,二老能忍耐多久呢?父親還是早日讓長輩們安心的好。”


    秦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歎了口氣:“我會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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