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世子妃的請求,太子妃唐氏並沒有直接給予答複,隻是好言好語安撫住了她,答應不會任由蜀王世子與陳氏女胡來,總算暫時安撫住了蜀王世子妃,又派岑嬤嬤陪著,小心把人送走了。


    太子妃唐氏還有好幾位宗室妯娌要見,忙碌起來,隻來得及過問一句,蜀王世子妃是否已經安然回到了家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便暫時將此事拋到了腦後。


    隻是等到傍晚時分,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小段空閑時間,可以歇一口氣時,又不由得想起蜀王世子妃的哭求來。


    大年初一的晚餐,是要與太後、皇上以及太子一道用的,是皇室的家宴。太子妃唐氏今日忙了一天,需要稍加梳洗,換一身衣裳,才好幹幹淨淨地出現在太婆婆、公公與後宮諸位女眷麵前。白天穿過的衣裳換下來後,才提拔上來不足半年的專門打理衣裳的宮人歎息:“這袖子都被抓出褶子來了,定是蜀王世子妃弄的!這是閩地新貢上來的天鵝絨,用了新織法、新染料,顏色比從前的天鵝絨更鮮亮,十分難得,總共才有二十匹!太後那兒得了八匹,幾位太妃分了兩匹,剩下的十匹中,有四匹賞出了宮外,一匹給了王嬪,一匹給幾位寶林、才人分了,東宮得的四匹,太子殿下特地吩咐,都送到了娘娘這裏,當中隻有一匹是正紅色,做冬天裏的大禮服最適合不過。這一件新衣娘娘今兒才上身,就被抓壞了,也不知還能不能穿,想再湊出一件大禮服的料子,都不知夠不夠呢。”


    太子妃唐氏看了那大禮服的袖子一眼,見上頭的抓痕果然十分明顯,暗歎一聲:“罷了,收起來吧,橫豎就隻有今天要穿罷了。大禮服多得是,少一見又有什麽關係?方才那話,不要胡亂往外傳。”蜀王世子妃也隻是一時激動,情不自禁罷了。


    宮人低頭應了一聲,小心地捧著那身禮服出去了,臉上的表情依舊心疼無比。


    太子妃唐氏其實沒那麽在乎那一件新衣,不過宮人這麽說了,她也想起,這衣料是太子特地囑咐了給自己留的,東宮中除了自己,再無旁人得了一尺去,心裏也對這件衣裳添了幾分不舍。可她乃是一國儲君正妃,未來國母,怎能說這樣小家子氣的話?頂多是在心裏多念叨幾回罷了。


    換過衣裳,岑嬤嬤領了梳頭的嬤嬤上來為她重新梳妝。因是家宴,也不必梳什麽繁複的發式,隻挑一個看起來端莊穩重又不會顯得太老氣的就行了。太子妃如今有點年紀了,卻還希望自己看起來沒那麽老,否則太後與皇上見了,定然要再提起東宮添新人的話題。


    她其實也知道,那是早晚的事了。這幾年,為了報答她與陳良娣多年來的不離不棄,太子頂住了壓力,一直不曾在身邊添人,隻盼著她們當中的一個能再次身懷有孕。然而,兩人畢竟都不年輕了,身體又各有各的毛病,終究是無望再有孕。太子妃唐氏心中遺憾,告訴自己,無論太子怎麽說,她身為太子妃,理當主動提出東宮進人的事,不該等到長輩們開口,方才安排下去的。隻是她心裏實在不好受,又顧慮到陳良娣這些年的作派,生怕再選到個心裏藏奸的女子,這才遲遲未能下定決心,開口擇選罷了。但她是正妃,應該早些做決斷的,不該有半點怨言。這關係到皇家子嗣傳承,是她的責任!


    想到這裏,她又記起了蜀王世子妃來,歎了口氣。做正妻的,都不容易,想開些才好,若是事事都要嫉妒,就辜負了賢名了。


    她低聲問岑嬤嬤:“蜀王世子妃如何?出宮的時候可平靜下來了?”


    岑嬤嬤答道:“出宮時已經平靜下來了,隻是瞧她那模樣……”頓了頓,“怕還是想不開呢。她身邊的丫頭也都為她不平,連句懂事的話都不知道說,也不懂得多勸勸世子妃,實在不象話得很。”


    太子妃唐氏淡淡地道:“這種事再勸也是有限的,總要本人看得開才好。從前她並沒有這麽容不得人,跟前還有好幾個妾室通房侍候,隻是後來沒一個能跟著共患難,方才散的散,死的死。如今不過是個陳氏女,她開口納進來做個妾室,還能為蜀王世子開枝散葉,庶妾庶子,又哪裏能擋了世孫的路?她還能落得個賢名。陳家又是什麽牌麵上的人?很不必抬舉了他家的女孩兒,偏她鑽了牛角尖。”


    岑嬤嬤想起身邊宮人私下告訴她的傳聞,撇嘴道:“陳家也是有意為之,否則陳氏女不過就是在東宮偶然撞見了蜀王世子兩回,叫世子扶了一下,又與世子聊了幾句話罷了,哪裏就能把傳聞宣揚得宮中、宗室人盡皆知了?想必是覺得他家女孩兒被娘娘逐出宮去,太過丟臉了,想拿蜀王世子做個頂缸,稍稍遮一遮羞吧?但凡是要點臉的官宦人家,也不會明知道那是有婦之夫,原配還未死呢,就滿天下嚷嚷著她要做填房去,陳良娣也有臉說她是冤枉的,從來沒有過這等想法?”


    太子妃唐氏沒有吭聲。她其實不太相信陳良娣真是那個幕後主使。陳良娣一心要把族妹弄進宮來,是衝著太子殿下去的,想要借族妹的年輕貌美,添一個皇孫,好為自己增添籌碼,那個族妹於她而言,僅僅是借腹生子的工具罷了,生完了孩子,能不能保住性命,還是未知之數呢。如今因為太子殿下不耐煩,太子妃尋了理由,把陳氏女在新年之前遣出宮去,陳良娣雖然著惱,但也不會輕易改了主意,定然還想著年後再試呢,怎麽可能會把那族妹便宜了蜀王世子?蜀王世子如今隻是空架子罷了,說是有財有勢,其實都是虛的。陳氏女給他做繼室,又能對陳家有什麽助益?這絕對不是陳良娣的主意。


    太子妃唐氏白日裏見蜀王世子妃哭得可憐,一時間沒細想,如今才越想越不對勁。這既然不是陳良娣的主意,就不知道背後是誰在搗鬼了。是陳家麽?覺得東宮無望了,就想挽回自家臉麵?還是陳氏女?因為察覺到陳良娣的用心,為了自保,才借了蜀王世子之力?


    太子妃沉默不語。岑嬤嬤繼續低聲道:“說來,陳家也是太過分了。倘若真的看上了蜀王世子,眼下把女兒嫁過來做個側室就好了。以陳家的家世,親王世子側妃的名號,並不辱沒了他家的族女,偏他家要放出風聲來,說要做繼室,這是明欺蜀王世子妃娘家敗落,無人能給她撐腰,存心想咒她早死呢!隻怕蜀王世子平日裏……也有幾分這個意思,否則幾句閑言碎語,不可能讓蜀王世子妃亂了分寸。蜀王世子太過了些,原配好歹陪他同甘共苦了這麽多年,還為他生了一雙兒女……”


    給太子妃梳頭的嬤嬤也插言道:“可不是麽?若不是被逼到了絕地,世子妃也不會說出要過繼兒子給別家的話來。可憐天下父母心,這都是不得已!”


    岑嬤嬤看了她一眼,她連忙轉開視線,收回雙手:“娘娘,頭發已經梳好了,您看如何?”


    太子妃對著鏡子看了幾眼,覺得還不錯。岑嬤嬤也細細檢查過,確認無誤,便把那梳頭嬤嬤打發了下去,自己親自為太子妃簪釵,又道:“娘娘,這梳頭嬤嬤多嘴了些,回頭奴婢定會訓斥她。隻是她的話……也不算全然沒有道理。”這些話,其實她身邊的宮人也沒少在她耳邊念叨,聽得多了,她也覺得蜀王世子過分,蜀王世子妃可憐,“蜀王世孫才幾歲?他妹妹又是那個模樣……若是真的沒了母親,以後可怎麽辦呢?”


    太子妃唐氏有些疑惑:“蜀王世子妃到底得了什麽病?我看太醫的脈案還好,怎的她就越病越重了,如今竟然還有了不祥之語!”


    岑嬤嬤也說不清楚:“總歸是圈禁的那些年落下的毛病,她又在那時候生了孩子。聽說蜀王父子伏法時,她受了不小的驚嚇。”


    太子妃唐氏搖頭:“為母則強,事情還沒到絕路,她就先哭哭啼啼的,想著要托孤了。其實她若是好生休養,把身體養好了,哪怕那病實在難治,也好歹多撐幾年呢。等世孫長大些了,有太後娘娘庇護,哪個繼母敢輕易動手?況且,陳氏女已到年紀了,且等不到那時候呢。若是以側室身份進門,還不是任正室拿捏?”她微微一笑,“白日裏我聽著她哭求,還一度疑心過,她是不是打算把兒子過繼給我呢。那就真真是把我當傻子哄了。幸好她並無此念,隻是一心為了兒女打算。”


    岑嬤嬤猶豫了一會兒,見屋裏再沒其他人在了,便湊近了太子妃,壓低聲音道:“蜀王世子妃怎敢存了這樣的妄想?隻是娘娘……您真的不想再考慮考慮,過繼宗室子為嗣麽?太子殿下不想再納新人了,您又何必違了他的意?太子殿下看重的其實一直都是肅寧郡王,可肅寧郡王自己不樂意,他又這麽大了,勉強過繼了來,也不可能與您親近。您還有郡主呢,哪怕不在乎自己,也要為郡主多想想。倘若是過繼幼兒,從小養大,養得熟了,與親生何異?娘娘,您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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