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陌與小王氏走進屋中時,正聽見馬梅娘溫言柔語地跟趙碩說話:“這屋裏怎的隻有一個丫頭侍候蘭姐姐?這個丫頭是叫珠兒吧?你怎麽隻顧著哭呢?瞧你們姨娘額頭上都是血!趕緊替她擦擦,尋些藥來包紮一下。若是等到大夫來了,才做處置,隻怕蘭姐姐的血都要流光了!”


    馬梅娘一臉對蘭雪萬分關切的模樣,不但責怪了珠兒的不稱職,還親自出手,拿帕子去替蘭雪擦額頭上的血。珠兒眼皮子一跳,慌忙攔下:“不勞馬姨娘費心,這些粗活讓奴婢來就做好了!”


    馬梅娘瞥了她一眼:“我這帕子是剛剛從這屋裏架子上的手帕匣子裏取的,不是我自己的東西,想必幹淨得很,你用不著擔心我會弄些什麽古怪東西在手帕上害你們姨娘。”


    趙碩嗔怪地道:“好梅娘,你怎會做那等事?這丫頭不是那意思。”說完了又罵珠兒:“既然知道要替你們姨娘擦傷口,就趕緊做!沒瞧見她額頭上的血都流半天了麽?!”


    珠兒幹巴巴地應了聲,掏了手帕去替蘭雪輕擦額上的血。蘭雪其實並未失去意識,也清楚自己的傷口是擦出來的,而不是撞出來的,全靠那些血掩飾而已,若是這時候叫趙碩看清了底細,說不定他又要起疑。她便裝作被碰疼了的模樣,呻|吟一聲,叫嚷著“疼”,然後幽幽醒轉過來。


    趙碩忙湊上前去:“蘭雪,你可還好?沒事吧?”


    蘭雪嚶嚀一聲,眼淚就下來了:“世子爺,您還救我做什麽?就讓我去死吧!”還將珠兒的手推開了,不讓她替自己包紮傷口。


    趙碩歎了口氣,回頭衝著小王氏冷哼:“你還來這裏做什麽?!是怕蘭雪死不了麽?!”


    小王氏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趙陌上前一步微笑道:“父親,費媽媽學過些醫理,小時候咱們一家三口有個頭疼腦熱的,求不得王妃允許請大夫,府醫又信不過,都是費媽媽抓了藥給我們吃。一些跌打外傷,她也是知道的,不如請她替蘭姨娘包紮一下傷口,省得大夫不知幾時才能到,耽誤了蘭姨娘的傷。”


    趙碩怔了怔,似乎也想起了舊日往事。費媽媽確實是會幾手醫術的,為人又可靠。他點了點頭:“就讓她來試試吧。”


    趙陌揚聲叫費媽媽,蘭雪想說些製止的話,卻被馬梅娘壓住:“蘭姐姐,你就別任性了。世子爺這般擔心你的傷,你難道真要讓世子爺難過麽?還有祁哥兒,他還這麽小,你怎能放心丟下他一個人?!”蘭雪掙紮了兩下,沒能掙開她,當著趙碩的麵,又不敢太用力,隻能給珠兒遞眼色。


    可是珠兒能怎麽辦?趙碩在場呢,馬梅娘又是字字句句都在為蘭雪著想。她不是蠢蛋,還不敢在這時候做得太過分。


    費媽媽很快就進來了,看了一眼蘭雪的傷口,便拿人取幹淨的涼白開與手巾來,然後小心地替蘭雪處理傷口上的血汙。蘭雪再次哭著讓趙碩別管她了,讓她去死。


    馬梅娘再一次道:“蘭姐姐,如今世子爺都替你做主了,你還哭什麽呢?難不成真要世子爺向你賠禮道歉了,你才讓這位媽媽替你包紮傷口麽?那可就太過了,這分明是拿你自己的性命來逼世子爺呢,你這不是故意讓世子爺為難麽?世子爺可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蘭雪被噎住了,偷偷看了趙碩一眼,見他麵上果然露出了幾分不耐煩與猜忌,心裏暗罵一聲馬梅娘多嘴陰毒,又怨一聲趙碩待她到底是不比從前了,倒是慢慢停下了哭聲,也不再掙紮著不肯讓費媽媽替自己處理傷口了。


    費媽媽清理了她額上的血跡,傷口的真相露出來了,其實隻是稍微重一點的擦傷罷了。費媽媽輕輕按了按她幾處頭骨,蘭雪不悅地問她:“媽媽這是在做什麽?”


    費媽媽笑眯眯地道:“老奴怕姨娘磕壞了腦袋,外頭看不出傷來,就試著按了按,姨娘既然沒覺得疼,可見並無大礙。”又指著她的傷處對趙碩解釋道,“世子爺放心,姨娘隻是擦破點皮罷了,雖然流了點血,但傷勢很輕,又沒有傷著頭骨,想必歇兩日就能好了。一會兒大夫來了,給姨娘開點兒金創藥就行了。若是姨娘覺得流了點血,身子覺得虛,那就燉兩天藥膳補補。”


    早在蘭雪的傷口露出來時,趙碩就已經看清楚了。他可不是無知的小年輕,這種程度的傷勢,他小時候沒少挨,也清楚是重是輕。他心裏有些不大高興,原來蘭雪隻是受了這點小傷,那方才怎麽還露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來?果然這個妾心計太深了,不複從前的單純。若隻有自己目睹這一切還好,偏偏小王氏與趙陌都在場,連新歡馬梅娘也在,趙碩覺得輕信了蘭雪的自己有些丟臉。


    他的臉色一沉,喝斥蘭雪道:“這點傷還大驚小怪的!哭什麽呢?!你受了委屈,自有我替你做主,犯得著你要死要活的?!你到底是在喊冤,還是想要逼我呢?!”


    馬梅娘的話在他心中還是留下了烙印。


    蘭雪心中暗恨,但也不敢強辯,隻能低頭認錯:“妾身方才撞在牆上,隻覺得痛得緊,以為自己快要死了,一時驚慌……並不是有意的,世子爺熄怒。”


    趙碩瞪著她,稍稍消了氣。


    馬梅娘笑著哄他道:“世子爺,算了吧,蘭姐姐也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犯的。您就看在她受了驚嚇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吧。”說著不等趙碩給什麽回應,就吩咐珠兒:“還不趕緊扶你們姨娘躺下?她傷了這麽久,你也不先檢查清楚了,倒嚇得你們姨娘哭了這許久!大夫呢?不是叫你們去請大夫了麽?怎麽這會子還沒來?”她掃視屋中一圈,“難道這裏就隻有你一個丫頭侍候不成?我記得蘭姐姐屋裏還有別的丫頭的,是叫珍兒的吧?珍兒在哪裏?難不成是上哪裏偷懶了?蘭姐姐出了這麽大的事,她竟然也不在屋裏侍候?!”


    珠兒眼皮子又是一跳,正要說話,卻沒提防馬梅娘的丫頭小玲在窗外答話:“姨娘,奴婢們方才去問過了,說方才世子爺抱著蘭姨娘進屋的時候,珍兒娘就打發珍兒跑腿送東西去了,因此珍兒這時候不在蘭姨娘院裏。”


    馬梅娘喝斥道:“胡說!她們主子受了傷躺在這裏流血不止呢,屋裏就沒幾個侍候的人,什麽東西這般要緊,立刻就要打發人去送?!趕緊給我把人叫回來!蘭姐姐仁慈恤下,手下的人怎能這般不講良心?!”她嗔著抱住趙碩的手臂,“世子爺,我真替蘭姐姐委屈!您給她這院裏安排的都是什麽人哪!”


    趙碩也覺得珍兒很不象話,他對蘭雪道:“放心,這等懶憊丫頭直接攆出去就好了,我讓人另給你挑好的。”


    蘭雪與珠兒的臉都綠了。


    偏馬梅娘這時候還對趙碩道:“罷了,世子爺別攆人,將那丫頭打一頓就好了。那珍兒的娘是祁哥兒的乳母,把她的閨女趕了出去,叫她如何能安心在祁哥兒身邊當差呢?”


    趙碩頓了一頓,趙陌笑著插言:“祁哥兒如今也大了,用不著乳母侍候,多送幾兩銀子把人送走就是。父親在家無事,不如親自教祁哥兒讀書?總讓他在內帷廝混,也不象樣子。”


    趙碩想起長子與自己並不貼心,次子早夭,隻有這三兒子還算乖巧孝順,確實應該帶在身邊好生教導,將來他說不定要指望三兒子給自己養老的,於是便點了頭:“也好。”就決定要將珍兒娘與珍兒一並送走了。


    蘭雪與珠兒的臉已經開始發青。


    蘭雪不死心地想要再努力一下,不顧珠兒的眼色,懇求道:“世子爺,祁哥兒從小就是珍兒娘侍候的,換了別人,隻怕他會不習慣,還是留下她吧?至於珍兒,她也不是偷懶,隻是我事先吩咐她去辦一件事,她大約隻是耽擱了,見我回來,怕我責罵,才趕著要去把差事給辦了……”


    馬梅娘一臉驚訝地道:“蘭姐姐,你這個丫頭可不大聰明!你吩咐她辦事,她不去就算了,竟然還因為害怕你責罵,就丟下你一個人在屋裏流血?!這樣的丫頭,不是太蠢,就是太毒,還是別讓她留在你身邊的好!”


    蘭雪一窒,咬牙切齒,恨不得一口咬下馬梅娘的肉來。但珠兒在旁裝作扶她的樣子,其實掐她掐得很疼,她心知這是警告,隻能閉了嘴。


    不一會兒,幾個粗壯的婆子來報:“在府後門處抓到了珍兒,她正要逃出去呢!懷裏還藏了個小包,因怕她夾帶財物,小的們打開來看了,竟不認得這是什麽東西。”


    東西傳進了屋中,趙陌接了過來,卻是個小瓷瓶,他沒有打開蓋子,隻是拿在手裏晃了晃,便挑了挑眉,遞給了父親:“似乎是什麽藥粉,份量不算很多。”費媽媽在旁添了一句:“瞧著也就是能放進架子床那處機關盒子裏的大小。”


    趙碩臉色變了變,滿麵狐疑地看向蘭雪。蘭雪的臉色已是一片煞白。


    她心裏明白,定是珍兒娘趕在別人來搜屋子前,將這藥粉偷藏起來了,但又怕會被人發現,因此打發珍兒偷偷將此物送出府去,沒想到卻被馬梅娘一句話,將珍兒打成了犯錯的丫頭,抓了個現行……珍兒怎的這般蠢?!這麽長的時間,她竟然就連府門都沒跑出去?!


    然而,這時候已經沒多少時間由得她去猜測珍兒是怎麽回事了,她必須得讓自己從整件事裏脫身出來!


    小王氏是個上好的替罪羊。


    蘭雪當機立斷,哭訴道:“一定是珍兒被人收買了,故意拿這東西陷害我!我根本不知道有這東西在,這是個圈套!珍兒那賤婢竟然敢背主,指使她的絕不是一般人!世子爺,你要為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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