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複林、於承枝與胡昆三人,皆是秦柏還在米脂時最後收下的學生。雖然秦柏上京已經有將近七年了,但跟這幾位舊日門生,其實一直沒有斷了聯係。


    王複中如今是當朝侍中,禦前的信臣,他是王複林的堂兄,兄弟間信件來往,自然是頻繁的。王複林前些年還上京城遊過學,就住在王複中家裏,不過那時候秦柏去了嶺南,不在京城。等他從嶺南回來,王複林又回西北去了,師徒二人未能見麵,一直引為遺憾。還好王家那邊時有消息傳來,因此秦柏也對幾個學生的近況有所了解。


    王複林娶了於承枝的妹妹為妻,胡昆又娶了王複林的一個堂妹。這三人既為同門,又做了姻親,關係一直十分親近。胡昆家境最差,但這幾年裏一直得到兩位同門的資助,如今又娶了王家女,家境也漸漸好起來了。秦柏去信給他們,為他們引介晉地的好先生,他們依言去求學,兩年下來,進益不少。這回三人皆考中了舉人,便索性結伴上京。反正這一路有王家人幫忙打點,三人相互照應,想必也能一路順利。


    王複中命人送信給秦柏,除了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以外,也是在向師長請示,等王複林他們到了京城後,該住哪裏才好?本來王複林是王複中兄弟,胡昆是王複中妹夫,都應該在王家落腳才是,於承枝也是姻親,若是住在外頭,自然比不得在王家方便。隻是秦柏才是他們的恩師,而從前又有吳少英這位前例,在備考期間是住在恩師家中,又或是恩師安排的住處的,王複中自然要先問過秦柏的意思,才好為三位新舉人安排食宿。


    其實,王複中也有一個為難處,那就是他身為侍中,每日在禦前當差,其實是個挺敏感的位置。若有三位參加春闈的舉子住在他家裏,最後人人上榜了,是不是會有人因為眼紅,就質疑他們是從他這個禦前紅人處得了提示呢?這對三位師弟與他本人都不是什麽好影響,可世上就是會有這樣喜歡無事生非的人。


    秦柏便與牛氏商議:“咱們家院子也多,少英在客院占了一處三開間的正屋,還有好些空廂房呢,不如都收拾出來,讓複林他們住了吧?”


    牛氏還記得丈夫的這三個學生呢,歡喜地道:“好呀,我們都有好幾年沒見著他們了。他們如今也是娶妻生子的人了,不再是孩子,想必已經穩重多了吧?”


    秦含真有一點擔心:“祖父,我們就這樣安排幾位舉人住下,真的不要緊嗎?我們家畢竟是外戚……”而且馬上就會聯姻宗室了,這真的不會犯禁?不會讓人疑心,國舅府要通過這種方式插手朝政?


    秦柏卻隻是淡淡一笑:“我收他們做學生,是我封侯之前的事了。皇上也是知道的。要猜忌,也不會拿這種事做文章。我若有心插手朝政,還用等到今日?不如大大方方敞開來,由得人說去。橫豎禦史台裏,總有幾個人需要邀名,又沒有膽子,隻好拿我們這種沒什麽實權的老實外戚做靶子的。他們說得多了,皇上還會多憐惜我們些呢。”畢竟皇帝清楚他這個小舅子有多低調,多淡泊名利了,若是愛權勢的人,也不會因為一個誤會,就甘心在西北住了三十年!外人若是攻擊他,隻會換來皇帝的怒氣。秦柏並不擔心這個問題。


    秦柏隻希望幾位學生進京後,能與秦簡、馮玉庭等人聚在一處,相互鼓勵,相互學習,多多交流,也好有所得益。而他因故拋下了幾個乖巧的學生,未能盡為師之責,心裏還有些過意不去,正好趁著會試前這幾個月,看能幫他們多少,就幫他們多少。若是明年春闈,他們當中能有人高中金榜,也就不枉他對門生學生這多年的期望了。


    秦含真聽了,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她開始忙碌起來,要幫著牛氏收拾院子房屋。別看永嘉侯府去年的這個時候還是冷清清的,今年上半年秦安一家回來後,才有了些人氣,馬上,府裏就會變得十分熱鬧了。想想秦平就要回家,吳少英、馮玉庭、王複林、於承枝與胡昆都會在府中住下,再加上時不時過來請教的秦簡與盧初亮、秦遜,還有一位不知道幾時會回京的盧初明,這座宅子,自從秦家人入主以來,大概從來沒有這麽人氣鼎沸過吧?


    秦含真這一忙,趙陌就有些委屈了。他本來還盼著天天來,至少是隔天來,可以每次都見到未婚妻的,哪怕不能多說一會兒話,好歹可以見上一麵、打聲招呼呀!可秦含真如今整天有事要忙,不能來招呼他了,他隻能可憐兮兮地去聽秦柏教學,或是聽盧初亮、秦遜等人問些傻乎乎的問題,惟有走運時,才會遇上關係很好的秦簡,聊些稍微有點兒意思的話題。對永嘉侯府的拜訪,似乎不再象以前那樣,讓人歡欣期待了。


    嚐過珍饈百味的人,忽然又叫他吃回清水饅頭,哪裏能習慣?趙陌有些受不了,一時沒忍住,就趁著秦簡與盧初亮向秦柏請教功課,後者一時半會兒注意不到自己的時候,偷偷從書房後門溜了出去。他假裝是去後頭正院給牛氏請安,其實是早就打聽過了秦含真的動向,知道她這會子正在指揮下人收拾客院的房舍,便悄悄兒往她那邊去了。


    秦含真剛剛帶著人重新擺放好了幾間客房的家具,又特別布置過吳少英的屋子,一回頭見到趙陌就站在身後,嚇了一跳,笑問:“你幾時過來的?怎麽不叫我?”


    豐兒回頭見到趙陌,差點兒翻了個白眼,但還是非常有眼色地對秦含真道:“姑娘,秋風涼,你們進屋說話吧。那邊屋子的玻璃窗戶才糊了新窗紗呢,你們去瞧瞧夠不夠亮堂。”糊了新窗紗,外頭的人就瞧不見屋裏的情形了,又是布置完了的房間,也省得丫頭婆子們進去打攪。想必這光天白日,人來人往的,肅寧郡王也不會胡鬧吧?


    秦含真含笑嗔了她一眼,不過還是接受了她的建議,把趙陌帶進了吳少英的房間。


    趙陌進屋後,掃視了周圍一圈:“這是給吳表叔布置的屋子吧?果然格外用心。但願祖父的幾位學生不會因此吃醋才好,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瞧其他的屋子都沒這間講究,都快要趕上安表叔的屋子了吧?”


    秦含真笑道:“他們不會吃醋的。我祖父收的學生,品行都靠得住。況且這也談不上什麽均不均的。吳表舅拜師比他們早,差不多算是跟小王侍中同期,算是王、於、胡三位叔父的前輩。況且他又不是應試舉子,而是早已考中了進士又出了仕的官員,同樣是三位叔父的官場前輩。於情於理,他們都要敬著吳表舅的,斷不會生出妒忌之心,說不定還會歡喜能與吳表舅住在一個院子裏,要抓緊機會多向吳表舅請教學問呢。”


    趙陌笑了。秦柏教學生,確實是十分重視學生的心性,哪怕是對於本來心性不佳的年輕人,也會小心加以引導,使其向善。


    他當初遭受親人背叛,四麵楚歌之時,心性也曾變得有些偏激,心中充滿了怨恨與憤怒。正是秦柏開解他,寬慰他,才讓他漸漸想開,不再執著於一些沒有意義的仇怨了。他雖然不曾正式拜秦柏為師,但秦柏對他的用心,從來不比對任何一個門生差。


    說起來,他與即將搬進這座府第的幾位舉人,似乎也算是同門呢,隻是輩份上可能有點兒問題。


    趙陌又笑了笑,問秦含真:“馮舅爺會住在什麽地方呢?也在這裏麽?”


    馮玉庭的住處,牛氏是交給小馮氏去安排的。小馮氏把他安排到了西路那邊的一處空置的小院,與吳少英、王複林等人不在一處。倒不是小馮氏要給弟弟特殊待遇,而是馮玉庭入住後,她這個做姐姐的肯定少不得每日來探望。若是馮玉庭與其他舉子住在一起,小馮氏就不好跑到住了那麽多外男的院子裏去了。另外安排一個小院,也是方便她照顧弟弟的飲食起居。


    當然,馮玉庭是決定了不參加明年春闈的,上京隻是為了能靜心讀書。他與其他舉人情況本來就不同,小馮氏不安排他跟其他人住在一起,也是考慮到弟弟的心情呢。


    對此趙陌不予置評,隻說了句“用心良苦”,就把話題一轉,抱怨起這些天秦含真對他的冷落了。


    秦含真微微紅了臉,小聲告訴他:“這些天,我是忙了些。等我父親的院子,還有吳表舅與幾位叔父的院子都安排好了,我應該可以空下來的。到時候,我給你看一樣東西,是給你的驚喜,隻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趙陌雙眼一亮,忙問:“是什麽東西?”


    秦含真抿嘴笑著搖頭:“我不能說,說了就沒意思了。不過你可以自己猜,猜到了就問我。”


    趙陌便開始猜,猜了衣服、鞋襪、佩飾、點心……林林總總,卻一直沒猜對過。秦含真笑道:“你隻管繼續猜好了。”心裏卻想,她明明最擅長的是繪畫,怎的趙陌連這個答案都沒猜到呢?


    其實趙陌不是猜不到,隻是很享受兩人間的這種小情趣罷了。一口就說出答案,有什麽意思?沒瞧他們倆如今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正開心麽?


    趙陌就這麽開開心心地與秦含真聊了半日,才帶著愉快的心情返回後街對門的新郡王府去了。隻是他這份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小王氏手下的心腹丫頭霜兒,不知為何,竟奉了她的命令前來求見趙陌,說是家中出了大事,要請他這個嫡長子回去做個見證。


    趙陌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見證?他能做什麽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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