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這回是真的不敢再有異議了。雖然如今婆婆許氏已經把丈夫秦仲海勸回了盛意居,看起來秦仲海似乎已經原諒了自己,但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想要再發一次火,再搬出去,也不過是抬抬腳的事兒。而這一回,她是否還能得到婆婆的幫助以及兒女們的諒解,就真的說不準了。


    姚氏其實也看得出來,秦錦華心裏對這門婚事已經漸漸接受了,連秦簡都跟唐涵加深了交情,儼然已經把對方當成是妹夫一般。隻有她還不肯死心,總覺得女兒嫁給唐涵吃了虧,眼見著秦王妃似乎對秦錦華很是欣賞,便又忍不住打起了秦王府諸王子的主意來。秦王聖眷正隆,他王妃嫡出的幾位公子,穩穩當當的便有一個郡王到手。若是秦錦華嫁過去,好歹也是位郡王妃,不比秦含真未來的前程差。


    姚氏並不是一時糊塗,忘了秦王府與唐家的關係,隻是內心覺得,唐夫人永壽郡君乃是側妃所出,秦王妃不可能真把她當成親女一般親近,會因為她的兒子正與秦錦華議親,便愛屋及烏地誇秦錦華。從來嫡庶有別,秦王妃怎麽可能看庶長女順眼呢?說不定有意攪和這門親事,給永壽郡君添堵呢。以秦王府與永嘉侯府的交情,秦王妃還不至於忽悠秦錦華,多半是真的看中了她。若是秦錦華能與秦王妃之子促成好事,豈不是皆大歡喜?到得那時,唐家也不好說什麽,唐夫人畢竟是庶出,肯定要讓步的。承恩侯府也不會因為這門婚事變了卦,就受到唐家人的報複……


    姚氏算盤打得啪啪響,卻一點用處都沒有。秦仲海根本不聽她分析,就發了火,她生怕真把他氣走了,隻得放棄。


    但姚氏的內心深處,還是覺得秦王妃與永壽郡君不可能和睦得象是親母女一樣,這門親事原是做得過的。之所以不能成,隻是因為秦仲海早早就看中了唐涵,又與唐家人有了默契而已。秦仲海為什麽會看中唐涵?全是拜許家所賜!若不是許家人在暗中搗鬼,連累得秦錦華遲遲未能定親,又總是破壞她與人相看,在人前亂傳謠言,又怎會讓許多高門大戶誤會秦錦華曾經與許崢定過親,不知為何被退了婚,說不定有什麽毛病,因此無意聯姻?秦仲海最終隻能找到還算是知根知底的唐家,加上唐家女兒唐素與秦錦華交好,聽說過秦錦華的冤屈,唐涵條件又還可以,才成就了這段姻緣。若沒有許家,秦錦華定能找到更好的姻緣,親王府也是攀得上的,又怎會隻能屈就一個大理寺卿之子?!


    姚氏心中對許家的怨懟更深了。


    秦簡考完鄉試,許家那邊來人問候,打聽他考得如何,姚氏都沒讓來人去見兒子一麵,就直接冷笑著把人擋了回去:“不勞許家表兄表嫂費心了,我們家孩子自然比不得府上的大少爺才華橫溢,連宗室貴女都為之傾心,不過是胡亂應付考試罷了。因著考得艱難,累得不輕,如今還在休養呢,就不上門去聆聽府上大少爺的教誨了,讓府上大少爺管好自己吧!人人都覺得他明年春闈定能高中,可別陰溝裏翻了船才好。”


    來人瞠目結舌,心裏惱火,卻又不敢發出來,便直接被姚氏打發了。她出得盛意居,心裏委屈,便去尋許氏告狀。


    許氏皺了皺眉,淡淡地道:“家裏人如今都在為簡哥兒的鄉試擔憂,簡哥兒他娘也隻是一時急躁罷了,並不是有心的。你回去了也不必照實說,隻道簡哥兒這幾日累著了,需得在家休養些時日才好。替我謝過崢哥兒的好意,可桂榜還未出來呢,我們如何能知道簡哥兒考得如何?等放了榜,自然就有消息了。”


    那人隻覺得許氏好象對娘家人冷淡了些,明明最討厭兒媳婦對許家的輕視,怎的今兒竟會輕輕放過?她忍不住對許氏說:“可是,姑太太,表二奶奶方才那些話,實在是說得太難聽!她不把小的放在眼裏,便是不把許家放在眼裏,姑太太難道就不生氣?”


    許氏瞥了她一眼:“那你待如何?想要我為了你一個下人出氣?你以為你是誰?!”


    那人臉一紅,頓時低下頭去,不敢再說話了。


    許氏不客氣地數落她道:“我知道你在你們大夫人麵前素來有臉麵,但也別忘了自己的身份才好!你這是想要挑撥我與兒媳的關係?這手也伸得太長了吧?你是許家的人,跑來我們秦家擺什麽架子?你回去了,也給我小心些說話,倘若膽敢在你們家主子麵前胡言亂語,以後也別到我們府裏來了。我們承恩侯府招惹不起!”


    那婆子嚇得連連賠罪,磕了幾個頭,直到許氏的臉色沒那麽難看了,命她“滾吧”,她才敢小心地退了出去。至於回到許家後怎麽說,她自然心裏有數。如今許家大不如前,還要巴望著秦家呢。許大夫人是個有氣性的,萬一真把她氣著了,要與秦家鬧起來,許家其他人豈不是尷尬?更何況,許大夫人的身體也不好,哪怕是為了她的病情著想,自己這個心腹也不該多說什麽。頂多是私下裏與許大奶奶含蓄地提一提,可不敢真的將姚氏的話照實轉述。那話分明是在咒許崢明春落榜呢,許大奶奶知道了,是要出大事的!


    許氏雖然把許家的婆子給斥退了,但心裏對姚氏的話其實並不是不膈應的。許崢是她最欣賞最疼愛的侄孫,姚氏怎能咒他春闈落榜呢?但她如今正需要修複與兒孫們的關係,再拉攏兒媳,好讓姚氏、閔氏等人在許岫與盧初明的婚事上,給她做個幫手,配合她行事。否則她光是想把許岫接到家裏來小住,就很難成事了,更別說還要安排許岫去接近盧家兄弟。她心裏覺得許家的婆子多事,但對姚氏的態度,也挺不滿的。


    她明明才幫了兒媳一個大忙,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姚氏如今恩將仇報,算什麽意思?!


    她把兒子秦仲海叫了過來,提了提方才許家婆子的話,道:“我已經教訓過那婆子,讓她回許家後不要亂說話了。隻是你媳婦今兒到底是怎麽了?便是她從前對崢哥兒有些不滿意,如今也事過境遷了,看在兩家親戚的份上,她好歹要做到禮數周全吧?明明知道許家最在意的就是崢哥兒的前程,她還非要在這種事上咒人家,到底是想做什麽?!你去問問她,是不是非要我這個老婆子親自向她賠不是,她才能消了氣,繼續與許家做親戚往來?若是如此,我大不了舍掉這張老臉就是了。”


    秦仲海心中隱隱能猜到,姚氏估計隻是因為秦錦華的婚事遷怒許家而已。他也沒有多說,便道:“姚氏對許家素來有心結,如今許家行事,更是沒把您老人家放在眼裏,她孝順您,才會為您抱不平的。若是您覺得這麽做不好,兒子回頭告訴她一聲,讓她別再給許家人臉子瞧就是了。您也別誤會了她,她怎會要您給她賠罪呢?她沒有這樣的膽子。”


    許氏隻覺得兒子的話簡直就是在顛倒黑白,但也明白這就是他的態度了。她無可奈何:“既然你這麽說了,那這回就算了吧。日後你們兩口子即便是對許家有什麽不滿,也須得記得,那是你親娘舅家呢。血濃於水,怎能說疏遠就疏遠呢?如今你大舅舅有了難處,你二舅舅和表兄弟們也受了連累。隻要是你力所能及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親戚間往來,不就是講究個互相扶持麽?”


    秦仲海扯了扯嘴角,似乎露出了一個有些嘲諷的笑:“兒子明白。”


    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但姚氏對許家,還是始終和氣不起來,頂多是聽了秦仲海的勸,不再嘲諷得那麽明顯而已。不過聽說了許家遇到什麽禍事,她嘴上會說些擔憂的套話,心裏還是幸災樂禍居多的。


    在七月初許崢與魯大姑娘定親時,還表現得十分精神健碩、容光煥發的許大夫人,不知為何,好象忽然失去了精氣神一般,在八月中秋過後,便一路衰弱下去。許家人原本還封鎖消息,到得後來,都有些慌了,隻能告知親友,又去求許氏,幫忙請個太醫來家,給許大夫人看診。


    前後來了兩位太醫,診斷的結果都是不容樂觀。許大夫人久病多時,怕是早已油盡燈枯。長孫定親那時的健碩,多半是回光返照而已。其中一位太醫還勸許家人,盡快做些準備,說不定還能衝一衝。


    許家人驚慌失措。許大夫人雖說病了小一年,但一直以來精神都還過得去,期間還時不時有所好轉,誰能想到她忽然說病重,就病重了呢?家裏人都沒預料到有這種事,因此什麽都沒準備,還是許氏帶了秦仲海與秦叔濤過府,讓兩個兒子出麵去幫忙操持,才買到了一副不錯的棺木,又備下了些其他物事。


    過得兩日,許大夫人依然沒有好轉,甚至都失去意識了。還沒有離京的魯家人已經開始哭。秦簡、秦錦華與秦錦容、秦端等幾個孩子也顧不得曾經的禁忌,親自到許家來看望這位舅祖母。


    鄉試放榜那日,喜報與喪報幾乎是同時到達了承恩侯府。秦簡與唐涵兩人都榜上有名,得中舉人。同時,許大夫人的喪信也被送到了許氏手中。


    秦簡與唐涵都決定了明年春天要下場一試。然而許崢卻因為要守祖母的孝,注定了無法參加這一科春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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