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研果然尋了個借口,聲稱茶房副管事送來的茶葉發了黴,讓人把副管事與那名可疑的小廝一並捆到了他的院子,狠狠打了一頓板子。


    打板子的時候,趙研並沒有開口叫人把他倆的嘴堵上。一來,是他覺得沒必要,二來,也是喜歡聽自己討厭的人痛苦嚎叫的聲音。反正這是在遼王府裏頭,隻要事後封鎖消息,外頭的人如何能知道?宮裏的太後就更不可能聽說了——趙研這是以為自己還在遼東的王府裏,能為所欲為呢。


    但負責打人的下人裏頭,有趙陌事先安排的人手,那人不顯眼地給兩個挨打的人拿布堵上了嘴,於是兩人被打得涕淚橫飛,也隻是發出“嗚嗚”的聲音,並沒有多響亮。這時候,趙研才發現他們被堵了嘴。


    他飛快地掃視一眼行刑的仆役們。這些都不是他從遼東帶過來的,天知道裏頭有誰的耳目?但從打板子一開始就把人的嘴給堵上,分明就是不想讓挨打的人在扛不住的時候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趙研如今已經知道,茶房副管事就是奉了二哥趙砡之命,才給自己送下了藥的茶葉,至於另一名小廝,估計隻是個跟班。會擔心他們開口的,除了趙砡,還有誰呢?沒想到這個二哥素日無能,到了京城後,行事倒是出人意料地利落,這麽快就把這遼王府裏的人給收買了去!


    趙研冷笑著掃視周圍的人一眼,也沒吭聲。就算這兩個下人嚷嚷出了趙砡的名字又如何?這是在遼王府,有遼王與遼王繼妃坐鎮,誰還能把趙砡的醜事傳到外頭去?到時候憋屈的反而成了他。說不定趙砡還會借口那副管事是他的人,說他為報複兄長故意拿下人出氣,然後把人救走。他會這麽蠢,放過這兩個背主的小人麽?休想!不把人打得半死,丟出府門去,他都不會罷休!


    於是,他就盯著那兩個下人受刑,直到確認他們已經成了血人,奄奄一息了,但還沒有死,方才讓人停下了板子,然後就命人將他們丟出王府後門,也允許他們的親友將人接走。


    反正,他沒有當場鬧出人命,至於今日過後,這兩人又會遇上什麽倒黴事,一命嗚呼,就跟他這個遼王府三公子沒有“關係”了!


    是的,趙研可不是那麽好心的人。盡管趙陌勸過他,不要鬧出人命,讓外頭的人知道,傳到太後耳朵裏,影響太後對他的觀感,但趙研幾時吃過虧?親爹親娘親哥逼他讓步,他奈何不了,難道兩個下人也能踩到他頭上耀武揚威了?!隻要明麵上不給人留下把柄就可以了,饒過這兩個人?不可能!


    趙研把人丟出了王府,確認底下人報上來說,他們沒有死,而且有人給他們請了大夫,上了藥包紮了傷口,就沒再過問了。因為遼王繼妃這時候把他傳了過去,他一進門,就瞧見兄長趙砡站在一旁,臉色十分不好看。趙砡的身邊,還跟著他的奶兄。


    趙研想起那茶房副總管把妹子嫁給趙砡的奶兄做了小妾,心知是苦主來告狀了。他冷笑一聲,狠狠地瞪了趙砡的奶兄一眼,便傲慢地喝斥:“給我滾出去!”


    趙砡的奶兄的臉色一白,忙低下頭去。趙砡替奶兄不平:“三弟,休要胡鬧!”


    趙研冷笑:“我胡鬧?真正胡鬧的是你吧!”他從懷裏掏出一包茶葉,往母親跟前一丟,“母妃要不要叫人來看看,這茶葉裏都放了些什麽東西?我是為了二哥名聲著想,才說是那茶房副管事給我送了發黴的茶葉來,事實上,是他膽大包天,在我的茶葉裏下了藥!他是受了誰的指使,不必我說,母親心裏也該有數。二哥知道事情敗露,就該老老實實閉嘴了。不過是兩個下人挨頓打,有什麽大不了的?隻因為那茶房副管事是他奶兄新納的小妾的哥哥,他就急急跑來尋母妃告我的黑狀,難不成在他心目中,那副管事比我這個親兄弟還重要不成?!若母妃也是這麽想的,那我無話可說。誰叫我瘸了腿呢?瘸了腿的親弟弟,哪裏比得上四肢健全的奶兄弟,是不是?!”


    遼王繼妃的臉色變了,她厲色看向長子。趙砡心虛,慌忙低下頭去。前者的臉猛地漲紅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問:“茶葉裏放的是什麽東西?”


    趙砡躇躊著不知該不該說,趙研已經搶先開了口:“據說是能讓人身體虛弱、疲倦渴睡的東西。”他看了兄長一眼,“乍一聽似乎不是什麽要命的東西,隻是吃得多了,就會傷了人的元氣,再也救不回來了。二哥給剛剛重傷不久的弟弟下這個藥,看來我還真是礙了你的眼,是不是?”


    趙砡目光閃爍:“胡說!我怎會給你下要命的藥?這不過就是讓你安靜一些,別整天象隻炮仗似的,見著人就鬧!我們家上京,是有正事要做的。你不幫忙就算了,成天拖後腿,讓父王母妃憂心。我身為人子,怎能看著你繼續亂來?!”


    趙研嗤笑:“說得真好聽,其實不過是聽說有太醫能治好我的腿了,生怕我擋了你的路罷了。”


    趙砡張口就要與他爭論,被遼王繼妃一聲大喝:“都給我住口!”兩人都安靜了。


    遼王繼妃隻覺得胸口氣悶,仿佛有一口血湧到了喉嚨,快要噴出來了,勉強被她壓住,又咽了回去。她喘了幾口粗氣,忽然覺得頭暈腦漲,對兩個兒子都產生了強烈的不滿與失望。


    她不滿長子,為何到這一步還要對同胞弟弟步步緊逼,連下藥的事都做得出來,難不成……幼子斷腿之事,真的是他做的?!為了世子之位,他已經不擇手段了?!


    她不滿幼子,是覺得他目光短淺,已經被怨恨蒙蔽了雙眼。雖然他斷腿之事是受委屈了,但眼下最要緊的是先把世子之位弄回來。隻要趙砡做了世子,這遼王府仍舊還是他們母子的天下,就算遼王日後老死,他們也不用看人臉色。不管趙砡曾經做過什麽,他終歸是趙研的親兄長,總會看顧幼弟幾分。但如果趙砡拿不到世子之位,遼王府日後落入趙碩之後,他們母子就隻能喝西北風了,到時候趙研又能有什麽好日子過?!這麽淺顯的道理,他都不明白麽?!


    遼王繼妃鬱悶至極,衝著兩個兒子都大罵了一頓,然後把他們趕跑了。至於長子的奶兄,她心裏也不滿得很,覺得他在挑撥自己兩個兒子的感情,嘴皮子一動,就把對方新近得到的采買管事職位給抹了,丟他回去繼續做趙砡的跟班。但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接任人選,隻得把原來的管事給調回來頂上。


    趙砡這回真是丟盡了臉,也察覺到了母親對自己的縱容並不是全無底線的。他隻能多給奶兄些賞錢,把人安撫住,又讓他去尋那茶房副管事,讓後者不要往外透露不該透露的話。


    至於同時挨打的另一名小廝,趙砡還以為是副管事的親信,並沒有放在心上,隻對奶兄說:“去找你小舅子問清楚,那小廝是哪家的,多給幾兩銀子,讓他好生養傷吧。”他如今也知道要收買人心了。


    奶兄領命而去,次日卻神色倉惶地來回報:“昨兒晚上那兩人叫人帶走了,除了知道來領人的是幾個穿著遼王府仆從服飾的青壯以外,什麽都打聽不出來。他們的親友還以為是二爺派去的人呢。”


    趙砡隻覺得莫名其妙:“我就隻派了哥哥你罷了,哪裏還派了人去?他們把人帶到哪兒去了?”


    奶兄搖頭:“他們每人給了二十兩銀子的安家費,就把人帶走了,連他倆手裏所有來曆不明的財物都沒放過。二人的親友還找我哭呢,說是求二爺放過他們的性命。二爺,這……”


    趙砡想到了母親,難不成是遼王繼妃派人來滅口掃尾?是為了保住他的名聲吧?趙砡吩咐奶兄:“就這樣吧,不必再查下去了。反正……來人穿的是我們王府的衣裳,總不會是外人幹的。”


    奶兄半信半疑,覺得他大約猜到是誰做的了,便閉了嘴。


    卻不知道,遼王繼妃此時也在發蒙呢。因為遼王剛剛告訴他:“你讓我派人去堵住那兩個下人的嘴,可已經有我們王府的人去把人帶走了,怕是凶多吉少。會是誰呢?總不會是小三。他都已經把人打成這樣了,若想要他們的性命,一開始就不會放人走。是小二做的吧?所以才把他收買兩個下人的金銀細軟也一並帶走了。”


    遼王繼妃的麵色蒼白:“那就由得他去吧。反正我們原本也是這個意思……這個時節,砡兒不能再出錯了!”


    遼王歎道:“兒子如今越發心狠手辣了,有個這樣的繼承人,我都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他心中遺憾,如果幼子的腿沒出事就好了,他如今也不至於隻剩下一個選擇,好壞都隻能由得趙砡去。


    遼王在遺憾幼子的腿傷,卻不知道趙研也在疑惑:“是什麽人把那兩人帶走了?”他原本還打算趁夜去將人打死的,沒想到撲了個空。


    他的小廝回答道:“是咱們王府裏的人……但周圍住的都是京中王府世仆,並不能認全我們這些從遼東來的人,因此說不清是誰。但一定是府裏的主子下的令!”


    趙研冷下了臉:“不是趙砡滅口,就是父王母妃替他滅口了。哼,真是親爹娘呢!”他心底的嫉恨,又加深了幾分。


    不就是因為趙砡有兩條完好無缺的腿麽?!本來應該屬於他趙研的東西,就被這狠毒無情的胞兄給奪走了!他得不到,索性誰都得不到好了!大家一拍兩散!


    遼王府裏的人都沒有想到,這時候的趙陌,正提著一個大包袱,坐著一輛小馬車,由心腹陪伴著,悄無聲息地來到父親趙碩的家,敲響了他家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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