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碩與繼母的恩怨由來已久,積攢多年,彼此都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遼王繼妃恨不得趙碩早日一命嗚呼,好把遼王世子之位空出來給她的兒子;趙碩恨不得遼王繼妃早早死了,最好是連她的兩個兒子也一並送了命,省得他們整天想著弄死他,搶走他的世子之位。


    趙碩若得了機會,覺得有望對繼母下手,在遼王府茶房裏收買個人去對遼王繼妃下藥,那完全不出奇,絕對是他幹得出來的事兒。


    趙陌能夠理解父親的想法,卻想不通他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出手?!現在趙碩已經坐上了遼王世子之位,隻要別犯錯,別讓皇帝和太子有理由收拾他,就誰也奪不走他的爵位。遼王一家都不是什麽得聖眷的人物,就算絞盡腦汁,也沒可能越過趙碩那得聖眷的兒子,去達到自己的目的。趙碩還要在這時候對繼母下毒手,是圖什麽?圖借此機會給自己弄個守母孝的機會,離開京城,返回遼東王府守製麽?!還是他覺得,自己跟繼母已經反目,就可以不依禮法去守孝了?


    就算遼王繼妃死了,她的兩個兒子短時間內都別想再提娶妻的事,也別想在京城裏找到好差事,或是奪什麽世子之位了。但父在母喪,按本朝律法,兒女隻需要守一年孝而已。一年之後,趙砡趙研該幹嘛幹嘛,反倒是趙碩給自己弄了個大麻煩。他收買的那個茶房小廝如此愚蠢,輕而易舉地就在人前露出來曆不明的財富,想必被人尋根究底也隻是時間問題。到時候趙碩要怎麽辦?


    殺繼母,也一樣是弑母,大逆不道的重罪,十惡不赦的行為,連他的兒孫都要跟著蒙羞,子子孫孫再也抬不起頭。這個父親,除了坑兒子,坑自己之外,還能幹什麽?!


    趙陌已經對自己的父親無話可說了。


    雖然無話可說,可是為了自己的未來著想,趙陌還得想辦法給趙碩收拾善後。


    他歎了口氣,才再次開口問管事嬤嬤一些具體的細節問題,關於那個茶房小廝,關於趙碩跟她說過的所有話,還有趙碩在搬離王府之前,是否還找了其他人什麽的。雖然在趙碩看來,內廚房的管事以及茶房的小廝都已經是他收買籠絡好的人,因此他才會放心地提要求,但誰能擔保他們不會出賣他呢?如今內廚房的管事嬤嬤直截了當地把這個秘密告訴了趙陌,不就是最好的證明麽?況且,並不是隻有出賣與背叛的行為,才會泄露機密的。茶房小廝愚蠢地炫耀、揮霍趙碩所給的錢財,就已經是在泄密了。


    管事嬤嬤非常老實地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況都說了出來。因為事關重大,她在跑來告密之前,也是做過小小調查的,因此打聽到了不少內情。她把有可能會察覺到不對勁的人的名單,也告訴了趙陌,然後小心翼翼地探問:“郡王爺打算怎麽辦呢?這事兒可不能叫王爺王妃和二爺、三爺知道!若是傳出去了,世子爺的名聲掃地,郡王爺也要受牽連。倒是王妃與二爺,興許反而會覺得高興呢。”因為趙碩出事,就意味著世子之位可能會落到趙砡頭上。除了遼王繼妃會因為自己中了毒而惱火,趙砡又怎會不為自己的夢想成真而高興呢?


    趙陌冷哼一聲:“我會處理妥當,不叫他們知情的。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回王府後,你認真當差,私下留意其他人的動靜。若有人起了疑心,就告訴我安插在王府的人知曉。日後若有需要,我會傳信於你,讓你配合我行事的。”吩咐完之後,他又再添一句,“聽說你的小兒子一家都沒有差使?我這邊要開府,正需要人手,讓你小兒子一家都過來給我做事吧。”


    管事嬤嬤心知,自己小兒子一家是要來趙陌這裏做人質了,這是提醒她,不要再生出背主之心的意思。她倒不生氣,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頭上的主家精明一些,靠譜一些,下人才能安心,總比跟個蠢主人要強。況且她在遼王府,說得好聽是個管事,但王府主人不得聖眷,幾年才回京一趟,他們做下人的也沒體麵,明明是個管事,比別家郡王府、公主府的粗使仆從還不如,可一旦靠上了趙陌這位正風光的郡王爺,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了。這是趙陌對她和她小兒子的恩典,她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做完了該做的事,管事嬤嬤便又再次蒙上鬥篷,悄悄兒在阿壽的帶領下,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而趙陌則坐在桌邊,梳理著剛剛得到的信息,思考著要如何才能把父親留下的手尾清掃幹淨。


    如今還不知道遼王繼妃那邊是否會察覺有異,至少目前,她本人隻以為自己是因為水土不服與中暑,才會接連病了幾日。一旦病的時間長了,目前吃的藥都不管用,她遲早會請來更有本事的太醫或大夫,說不定就發現了病情的真相。到時候她隻需要讓人在自己的日常飲食裏查一圈,很容易就會發現下藥的人是誰。而以那名茶房小廝的脾性,恐怕不會是什麽嘴硬的忠仆。


    必須要把這名茶房小廝給解決了才行,還得提防他有機會向任何人透露出手中財物的來源!


    趙陌盤算了半日,想得腦仁都疼了,不由得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隻覺得自己真是苦命。


    為了不讓自己變得更加苦命,趙陌第二天就出手了。他先讓人在遼王府裏頭做了些布置,等到趙研向平常那樣,跑到他這裏來消磨時間時,便裝作無意般問對方:“三叔,你成天到我這裏來做什麽?如今你最需要的,是先把腿傷給養好了!我不是給你介紹了一位好太醫麽?你怎麽不找他為你醫治,安心在家養傷,反而天天往外跑?太過勞累了,對你的腿可沒什麽好處。”


    這話正戳中趙研心頭痛處,他臉色頓時就黑了:“你當我不想治傷麽?!母妃不同意,說怕那太醫出了差錯,我白受一回苦,治完之後還是個瘸子!就算瘸得沒如今厲害,也一樣是瘸子,那又何必再受一回罪?她還說,我若是在這時候治傷,傷筋動骨一百天,少說也要臥床三四個月的功夫,太後的壽辰怎麽辦?隻怕連萬壽節都要耽誤了!若是讓太後知道我的腿傷剛治的時候沒治好,才留下了殘疾,誤會我們遼王府竟然淪落到連個靠譜的府醫都找不著,也是影響王府名聲的事兒。她說,我要治,可以,但不能是現在,至少要等到趙砡順利娶了妻,拿到了世子之位再說。在那之前,不許我橫生枝節!你聽聽,這也是親娘呢!我從前怎麽就沒發現,她原來是個如此刻薄無情的女人?!”


    因為從前她護著你,從不對你刻薄無情,你當然不會知道。


    趙陌心中腹誹了一句,隻覺得趙研被親娘如此嫌棄冷待,真是報應。當初他可沒少仗著父母偏愛,欺負長兄長嫂與侄兒,如今他親娘親兄對他的態度,還不及他當年的十分之一惡毒呢。至少,遼王繼妃與趙砡還不打算逼著他去死!


    趙陌淡淡地對趙研道:“皇上恐怕還不打算換遼王世子呢。王妃抱著這樣的想法,怕是永遠都不會讓三叔你把腿給治好了。”


    趙研冷笑:“因為我治了腿,也不擔保一定能治好。廢了的兒子就沒用了,隻有健全的兒子才是她的心頭寶。我早已不指望她什麽了,隻是有些寒心。父王明明說待我一如往昔,但母妃不讓我治傷,他竟也不說一句話,整天隻勸我,少受些罪也沒什麽,受了罪還不能讓雙腿痊愈,又是何苦來?哼,他怎麽不想想,我若真的斷腿重接,可能仍舊是個瘸子,但也可能會好起來呢?他們嘴上說是怕我受苦,其實隻是擔心我會擋了趙砡的路罷了!”


    說起二哥,他心中的仇恨更深:“而趙砡,最近也不大老實,總想派人鑽到我院子裏來,也不知想幹什麽。我就不信了,他難不成還能殺了我?!我都變成殘廢了,他還不肯放過,他這個兄弟,比仇人還狠心呢!”


    趙陌見話題終於進行到了自己想要的局麵,連忙道:“那三叔可得小心。就算是治傷,也不能大意,最好不要在二叔跟前治了吧?否則,你前頭才斷骨重接,後頭他做了點小手腳,你就真的白受一回罪了!王爺王妃的想法,你心裏是清楚的,到時候,估計不會有人替你做主。”


    趙研的臉色頓時變了。他怎麽就忘了這個可能性呢?他忙對趙陌道:“我也在提防他呢,因此這些天寧可到外頭瞎逛,也不願意留在王府裏跟他麵對麵,連吃喝都盡量在外頭解決。隻是他一向是在暗中做手腳的,應該不會在我開始治傷後搗鬼吧?那就等於是當著父王母妃的麵,加害我這個親兄弟了,難不成父王還能饒了他?!”


    趙陌道:“不能饒他又如何?難不成王爺還能為你,把他的腿也敲斷了?”


    趙研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他心裏清楚,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估計趙砡也就是挨幾句罵,挨幾板子,來向他道個歉,然後事情就輕飄飄地過去了吧?


    趙陌這才道:“養傷的地方好解決,上哪兒找不到清靜的地方去?但三叔身邊的人是否可靠,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也在提防他在飲食中對你下黑手,是不是?你是攔著他的人進你的院子了,可若是你自個兒院子裏的人被他收買了,你能防得住麽?”


    趙研沒說話,眼中的驚懼卻不是假的。


    趙陌歎了口氣:“我前些年,就沒少提防我那繼母的暗手。這些招數都是見慣了的。二叔的為人,三叔比我清楚,你還是多長個心眼吧,對身邊的人,也不要太過信任了。別以為能從王爺王妃那裏討得公道。真出了事,王爺王妃估計隻會把知情人都滅了口,免得給二叔帶來麻煩,是不會為你做主的。”


    趙研慌忙揪住了侄兒的手臂:“好侄兒,你要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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