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後來還特地讓豐兒去打聽了一下,趙陌是否瞞過了所有人,成功隱藏了自己的行蹤。


    趙陌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離開鳳尾軒的,反正傳言中,他就是去了承恩侯府拜訪好友秦簡,然後因為秦簡要讀書,沒空陪他,便百無聊賴地在秦簡心腹小廝陪伴下,去承恩侯府的花園裏轉了轉,並且在相對比較涼快的春晚亭裏打了個盹,方才回轉折桂台,接著向秦簡道別,自行離開了。


    他沒有去見承恩侯府的幾位當家人,也不曾跟旁人打過交道,隻有幾個下人親眼瞧見他在小廝陪同下,走在前往花園的路上,又或是看到他從花園折返。而這當中,自然沒人揭穿他曾經去過西府的花園。


    離開承恩侯府後,趙陌也不是就這樣回遼王府了,而是從大門口轉去了永嘉侯府,給秦柏、牛氏請了安,問了好。他如今好歹已是永嘉侯府的孫女婿了,過門而不入,可不合規矩。秦柏很高興地與他聊了好一陣子,牛氏還請他吃了麵茶,他又試探地問了問,能不能見秦表妹,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便滿麵失望地告辭了。看得牛氏十分不忍,事後還與丈夫秦柏私下討論,說隻要他們夫妻在場,讓兩個孩子見一麵也沒什麽。還是秦柏說這樣於理不合,怕宮裏知道了會有話說,才勸得她打消了念頭。


    秦含真對此不知該說什麽好了。趙陌如今的畫風真的跟從前不太一樣。她可從來沒發現過,原來他還是個戲精呢。


    秦含真與趙陌見了這一麵,就有好些日子沒能再有同樣的機會了。


    也不知道趙陌是怎麽催促的,象他這種明擺著婚期至少還有一年多的宗室子弟,宗人府與內務府根本不必著急著安排他的婚事。再加上秦含真的父親秦平尚在廣州,拖上幾個月再進行文定儀式,也很合情合理。可宗人府那邊定下的文定之日,偏偏相當地早,沒幾日就到了。而在那之前,遼王世子趙碩要先以男方家長的身份,與永嘉侯秦柏交換兩個孩子的庚帖,合合八字什麽的。當然,這個程序是不會出任何差錯的,趙陌早已準備周全了。而趙碩也十分配合,態度親切友好,臉上從頭到尾都掛著笑,好象他這幾年與永嘉侯府的疏遠隻是一場誤會一般。


    合婚的儀式結束了,接下來便是文定,也就是小定了。


    依照習俗,在這個儀式上,男方會有一位女性長輩來為秦含真插戴。通常這項任務都是由男方的母親擔任的。但以趙陌與繼母小王氏的惡劣關係,小王氏又是戴罪之身,還丟了誥命,任誰都不會希望看到她來履行這一職責。趙陌名義上的繼祖母遼王繼妃又還在遼東,尚未入京,這一角色便暫時空缺下來。


    秦家長房那邊,則希望請休寧王妃來做這件事。一來休寧王妃是宗室裏十分有名望的長輩,又一向對秦含真不錯,由她來為秦含真插戴,更加體麵;二來,也是因為秦家素來與休寧王妃親厚的關係。秦柏對長房的提議不置可否,倒是進宮見了皇上一麵,回來後便沒再提起這件事了。長房也不知道他心裏到底是個什麽章程,有些煩惱接下來的事該怎麽辦。許氏就曾經試探牛氏,是否該向休寧王妃開口提請求了?若是要請她老人家來為秦含真插戴,自然要事先與趙碩通通氣,要由男方去下帖子請人才好。秦柏婉拒了她的提議,隻說已經有了安排,卻不提到時候來為秦含真插戴的到底是誰。許氏隻能滿心疑惑地回了東府,百思不得其解。


    沒兩日,就有人去休寧王妃麵前探她口風了。休寧王妃隻是笑著說:“我倒希望有那樣的福氣,這兩個孩子我都極喜歡的。他倆能成就大好姻緣,我也替他們高興。”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事實上,她這就算是一種否認了。


    既然不是休寧王妃,那還會有誰?


    又有人去向趙碩打聽,誰知趙碩也被蒙在鼓裏呢。他雖然出麵為兒子主持了合婚儀式,但其實隻是有需要時露個臉,大部分的事情都不是他去做的。他拿不了主意,也做不了主,不過是在人前撐個臉麵罷了。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趙陌的話勸住了他:“那些瑣事交給底下人去辦就好了,哪兒用得著勞煩父親?王爺他們不知幾時就要進京,父親還是趕緊把該做的事做完了,別叫王妃與叔叔們又鑽了空子才好。”趙碩十分以為然,心思全都用在處理整頓遼王府原有的下人上了,哪兒還理會得了什麽插戴不插戴的事?反正宗人府會解決的,再怎麽樣,還有宮裏呢。


    趙碩一問三不知的,但他的話卻透露了一個重要的信息——趙陌的婚事,宮裏插了手。


    也對,這樁婚事,男方是東宮太子殿下十分欣賞的侄兒,女方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孫女兒,雙方對皇家而言都不是外人。皇帝親自下旨為他們賜了婚,宮裏的太後、太子、太子妃等人再替他們操辦婚事,也沒什麽出奇的。有些人聯係到某種小道消息,想到東宮對肅寧郡王的看重非同尋常,便以為自己猜到了答案。


    在文定當日,為永嘉侯的孫女兒插戴的人,應該就是太子妃唐氏了吧?


    倘若太子日後真的過繼了肅寧郡王趙陌,這太子妃唐氏,便是趙陌的母親,秦含真的婆婆了。她來為未來嗣子的未婚妻插戴,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人人都以為自己有了答案,可到了文定儀式當天,他們才發現自己被打了臉。


    親手來為秦含真插上華麗的金鑲寶石金鳳釵的,乃是近日剛剛抵達京城的秦王妃。


    秦王是皇帝十分信任的兄弟。與皇帝同父的兄弟裏頭,至今還碩果僅存的,就數秦王爵位最高,也最有權勢了。他長年駐守自己的封地秦地,忠實地履行著自己守疆衛土的藩王職責,偶爾會上京城見皇帝,但總體上是個十分低調的人。明明他也有滿堂兒孫,嫡子嫡孫都有好幾個,但在京中過繼皇嗣的呼聲最高時,他也從沒有提過要插一腳進去。如果說休寧王府是宗室中悠閑風雅派的代表,那秦王絕對就是宗室圈子裏實權實幹派的佼佼者了。


    太後壽辰將至,秦王帶著王妃與幾個兒子、媳婦以及孫子們上京為太後賀壽,提前了好些日子到達。秦王妃也是京中名門出身,婚後卻直接隨丈夫就藩了,很少在京城露麵,上一回出現在京城,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兒。不過,太後與秦王妃是時常通信的,據說關係很不錯,禮尚往來也十分頻繁。因此,沒什麽人會因為秦王妃低調少冒頭,就真的當她是小透明了。她忽然出現在秦含真與趙陌的文定儀式上,為秦含真插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但很快就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安排。


    秦王妃是遼王的弟媳婦,也是趙陌的親叔祖母,出身、身份、品德、威望,以及與趙陌的親近程度,樣樣都無可挑剔。她與秦家也算是有些淵緣。秦柏隱居西北多年,就一直在秦王的封地裏,秦柏的長子、秦含真的父親秦平,曾經在秦王麾下做了許多年的小武官。而當初秦王遇到前晉王妃派來的刺客時,也是秦平勉力救下了秦王,並且護送秦王一路上京,方才讓皇帝知道了秦柏的真正下落。


    秦王曾經十分遺憾,皇帝知道了秦平的身世後,就把人給要了過去,安排在禁衛中,否則他就把人帶回秦地,好好提拔栽培一番了。在那之後,秦平每逢新年、中秋都會給秦王府去信請安問好,一直都沒有斷了聯係。秦王妃會攬下為秦含真插戴的任務,有一多半是因為秦平給秦王寫了信,請他一家多多關照自家即將嫁入宗室的女兒。還有一小半,是東宮太子相請的緣故。秦王妃進京後,得知太子欣賞的趙陌即將訂親,對象是秦平獨女,卻少個靠譜的女性長輩替他出麵,立刻就攬下了這個任務。


    文定儀式舉辦得隆重而熱鬧。少在京城露麵的秦王妃出現,更是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秦含真沒能在儀式上見到趙陌。她這一天隻是安安靜靜坐著,任由別人來擺布。等到新梳好的發髻上由秦王妃插進一支碩大的鳳釵,她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事情一切順利,隻有那鳳釵稍嫌過重了些。


    秦王妃還帶來了戒指、鐲子、耳環、項圈什麽的,也都一一為秦含真戴上了。秦含真總覺得,這幾樣東西好象有些從此將她“套牢”的意味,讓人有些不爽。但想到“套牢”她的是趙陌,又似乎沒那麽難以接受。


    她對趙陌還是信得過的,相信對方不會真的約束她,拘得她喘不過氣來,一點兒自由都沒有。


    完成了儀式的秦王妃,在牛氏的邀請下,往前頭參加宴席去了。屋裏便隻剩下秦含真與豐兒、百巧兩個丫頭。其他人不是去了前頭的宴席,就是各自玩耍看去了。原本熱熱鬧鬧的院子,很快就清靜下來。


    但這樣的清靜,正是秦含真所求的。她見屋裏沒別人了,就立刻放鬆下來,催著豐兒:“趕緊的,把我頭發再固定一下。這鳳釵太沉了,我頭發少,發髻都快被鳳釵墜散了!”豐兒趕緊上前幫忙,百巧也有些著急了:“這可怎麽辦?姑娘還不能拿下這釵呢!”她轉身就去找蓮實。蓮實的梳頭手藝極好的,定有法子解決。


    百巧去找人了,豐兒正在設法給秦含真的發髻多插兩根固定的小簪。這時,後窗上忽然傳來了什麽東西撞上窗欞的聲音。秦含真下意識地往後窗瞥過去,隻見窗頁晃了一晃,便露出了趙陌的臉,鑽進來衝著她笑。


    她頓時又驚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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