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與秦錦華弄清楚是怎麽回事後,立刻鬆了一口氣。


    雖然這當中肯定是出了什麽疏漏,比如姚氏沒有事先安排好丫頭攔在路口處,預備女孩子們回來時會撞上外男,又或是臨時邀請這些少年到女賓席麵上來時,沒有跟女孩子們打聲招呼,提醒她們稍微避一避,但在那麽多人的場合裏,女孩子們的長輩們就在不遠處,又都算是彼此有來往的人家,並不是生人,如此撞見,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在場的小姑娘裏頭,如果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可能會覺得不大習慣,但武將人家的千金們,應該是再淡定不過了。她們本不是養在深閨的弱女,誰還會因為見到個把外男,就大驚小怪起來?


    就連餘心蘭這等世代書香名門出身的女孩兒,都隻是稍露訝色,便鎮定下來,與自家兄弟們見過麵後,就和他們一道去圍觀秦簡寫書法了。原本有些拘謹的許家姐妹,也在看到自家兄弟們之後,整個人放鬆下來,瞧了一會兒兄長許崢的詩,誇上兩句,便帶著許嶸一道去見自家母親及嬸母了。甚至連在外高官大的盧悅娘,都能非常淡定地去跟兄弟們打招呼,然後返回母親身邊。


    好象就隻有裴茵一個人受了驚似的。


    秦錦華特地向她賠了禮。雖說並不算是什麽大事,但畢竟是因為自家沒安排好,才會出了紕漏,令裴茵受驚,道個歉還是應該的。


    裴茵心不在焉地聽著,心下著實懊惱不已。其實,看到周圍其他姑娘們的反應,她也醒覺過來,自己的言行有些誇張了。若是平時,她定會把這一節給蒙混過去,可今天不一樣,今天雲陽侯的嫡長子蔡世子也在場,方才好象也看見她驚恐的模樣了。他會怎麽想她呢?會不會覺得她不夠穩重?大家閨秀都講究端莊穩重,優雅大方,她方才卻表現得活象個沒見過世麵的村姑,遇見個男人就大驚失色,連儀態都忘了。怪不得蔡世子連眼角都沒瞥自己一眼,定是嫌棄她了!


    可這又怎麽能怪她?她方才叫唐素一句話堵得下不來台,本想匆匆趕回宴席上與自家母親會合,離其他閨秀們遠著些,不再讓唐素有機會胡言亂語,也就好了,誰知一轉到長廊上來,就遇見了陌生的男人,叫她怎麽不驚恐?!她方才還以為自己是被人算計了,闖到了男賓席上來呢。雖然後來看到自家兄長也在場,又弄清楚了真相,心下安定了些,但心裏的委屈也更大了。所有人都裝作一副鎮定的模樣,就她一個人醜聞,還叫蔡世子看了去,這叫什麽事呢?!


    都是秦家害的!


    裴茵本來對秦家並沒有什麽不滿,畢竟交往最多的秦錦華是個才華平庸又溫軟好說話的閨蜜。可如今先有秦含真在書畫上壓倒了她的風頭,又有春宴上的這場紕漏,她心下就著了惱。仗著她與秦錦華與人群離得有些遠,說話聲音傳不到太太奶奶們那兒去,她就不客氣地斥道:“你們承恩侯府是怎麽回事?這都是怎麽安排的?!男女有別,內外有別,這是知禮的人家最基本的規矩了吧?你們事先也不說一聲,就叫外男進了內院,還把我們女孩兒帶過來,象什麽樣子?!即使你們家是外戚,祖上又是武將出身,不大講究規矩禮數,也不該如此輕忽地對待客人。你們不在意,我們卻是世家大族出身,還要臉呢!”


    秦錦華有些懵了。她也是自幼被家人嬌寵著長大的,何時受過這種待遇?況且今天的這場烏龍,她真的沒覺得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長輩們都看著呢,又有那麽多人在,不就是在大型宴會上,少男少女們見個麵麽?還有許多人相互間是手足或是表親、姻親、遠親,又或是從小到大已見過好幾次麵的,並沒有多少個陌生人。裴茵以往是比較少出席這等場合,她家祖父還是病人,對家人出門遊宴不免會有所限製。可次數再少,也不代表沒有。以前裴茵可沒這麽大驚小怪的。更何況,其他人也沒說什麽呀?


    裴茵正在氣頭上,也沒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有多過分,但總有人會聽不過耳的。秦含真站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瞧見秦錦華眼圈都紅了,就趕過來替堂姐解圍。她其實覺得裴茵太過分了,小事大作不說,也很沒有大家閨秀的氣度。


    也許是因為平日沒少受對方氣的緣故,秦含真說的話也有些不客氣:“裴姐姐見諒,我們秦家雖然也傳了幾代爵位,但還真比不得府上是國公門第,最重規矩禮儀,也不敢將這些名門子弟當成是登徒子,叫他們瞧一眼都覺得是丟盡了臉麵。您最重規矩了,不肯見外男,不如我讓人備一間雅室,您一個人先坐進去歇息?等到這些外男們都走了,再請您出來。畢竟我們秦家沒那麽大的臉,不敢為了您一個人的規矩,就掃了這麽多太太奶奶們的臉,把人家的子侄們都趕出去。可您又最重視男女之別的,我總不能讓您受委屈吧?”


    裴茵頓時漲紅了臉,她瞪向秦含真,不敢置信對方竟然一點臉麵都不給她留:“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含真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的話怎麽了?難道這不正是您要求的麽?”她還故意朝著蔡世子的方向瞧了瞧,“如果裴姐姐覺得我手腳太慢了,正好,蔡世子就在那兒呢,他在這些名門子弟裏頭,應該是最年長的一位了吧?不如我去跟他說,裴姐姐受不了跟外男待在一個園子裏,請他帶著其他人先退出去,待裴姐姐吃好喝好了,他們再進來?”


    裴茵隻覺得好象有一把錘子朝她腦袋上重重擊打下來,整個人都懵了,滿麵驚恐:“你……你……”怎麽會知道的……


    秦含真冷笑了下。裴茵這點心思,方才在路上就一覽無遺了,還能瞞得過誰?蔡元貞和大家都隻是裝不知情而已,也就隻有平日素沒心眼的唐素和張姝,會把話說出口。


    裴茵瞬間萎了。她盯著秦含真好一會兒,就一句話也不說,轉身走開了,再也沒抱怨秦家如何。


    秦錦華懨懨地挨著秦含真道:“方才真是嚇我一跳。裴姐姐平日從沒有這樣對我說過話,我方才都不敢相信那些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秦含真冷哼道:“二姐姐就是素日脾氣太好了,讓人以為你是顆軟杮子,隨她怎麽捏都行。其他人都沒說什麽,就她一個人不依不饒的。不就是嚇了她一跳嗎?她要是老老實實跟著大部隊走,也不會出這種烏龍。”要是跟所有人一塊兒撞見秦簡,裴茵想必不會如此失態,因為走在她前麵的其他閨秀們都會表現得足夠穩重。


    秦錦華還是有些不安:“其實也是我們家安排得不夠周全……母親也是的,請了哥哥他們到香雪堂來,好歹也跟我們說一聲呀!”


    秦含真哂道:“二伯娘哪裏知道我們在哪兒?她方才又沒看見我們。”


    秦錦華想起方才在竹林外的見聞,不由得低咳了一聲。頓了一頓,她沒忍住:“三妹妹,你方才怎麽拿蔡世子說事兒呀?”


    秦含真抿嘴笑著瞥了她一眼:“當然是因為蔡世子最好用、最有效呀。你瞧我一祭出蔡世子,裴大小姐不就立刻閉嘴了嗎?”


    秦錦華嗔了她一眼,也忍不住偷笑了。秦含真眼角瞥見趙陌朝自己走了過來,便輕輕推了秦錦華一把:“去瞧瞧大哥哥的字吧。我覺得他今兒寫得格外好。”


    秦錦華頓時精神一振,忙朝兄長那邊去了。


    秦簡身邊,已經圍了不少人。餘心蘭兄妹更是在那裏圍觀了很長時間。餘心蘭本來還看了一下趙陌畫的畫。不過趙陌的畫比不上秦含真,她瞧了幾眼,就轉回到秦簡那邊去了。秦簡的字倒是寫得不錯,今日寫的這種行書字體,恰好是餘心蘭眼下正在習練的。她覺得自己腕力不足,寫得不是很好,秦簡比她寫得好多了,她就不由得多關注些。她的兄弟誇獎秦簡的時候,她也跟著附和了幾句。因著他們兄妹的誇獎,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秦簡身邊。也難為秦簡沒受外界影響,仍舊穩穩地運轉著手中的筆,整篇行書一氣嗬成。


    趙陌走到秦含真身邊,客客氣氣地見了禮,仿佛是一位守禮的表兄。秦含真心裏好笑,但也陪他把戲做足了,規規矩矩地回了禮,還向他問好。


    不過趙陌做戲隻是做了半場,等把禮數盡完,他就直截了當地開口了:“你們方才說蔡世子什麽?”


    秦含真笑著說:“趙表哥聽見了?也沒什麽,我方才借他的名頭來欺負人呢。”


    趙陌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但他也看到方才裴茵在場了,便笑道:“能讓表妹生出欺負人的心,那人定是活該。”隻要不是對蔡世子有了好感就行,肅寧郡王表示自己是個護短的人。


    秦含真嗔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秦簡的方向:“大堂哥今日看來是要大出風頭了。二伯娘想必很開心吧?”


    趙陌道:“他也該到說親的年紀了。若是出這一次風頭,能讓那些高門大戶裏的太太奶奶們看中他做女婿,自然是好事。”秦簡是長兄,他不說親,他妹妹的親事如何能定下來?長幼有序嘛。


    秦含真其實也清楚姚氏的心事,笑了笑:“是不是高門大戶不要緊,希望是位性情和善、品行端正的好姑娘,能與大堂哥和睦相處。”可別為了門第,就看上裴茵那樣的人了。


    秦含真心裏這麽想著。


    她哪裏知道,此時此刻的裴茵,就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您說什麽?!”


    裴大奶奶皺著眉頭看女兒:“我讓你消停些!叫你跟秦家的姑娘好好相處的,怎麽方才還罵起人來了?今日這事兒原也算不了什麽,其他姑娘就沒一個象你這般失禮的。本來說笑幾句,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偏你要不依不饒!這下叫秦家的夫人奶奶們如何看你?我還指望著能把你嫁進承恩侯府來,如今都叫你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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