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簡聽到這裏,口裏不知憋了多久的那股氣才算是呼了出去。


    “弄影是大妹妹身邊的心腹,服侍多年了。”秦簡微笑道,“她若倒向我們這一邊,隻要別讓大妹妹發現,無論她想做什麽,都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秦錦春笑道:“我其實沒想過她會如此幹淨利落地向我投誠。以往我總覺得她是畫樓那樣的人,對我大姐死心塌地,為了大姐可以甘心受罰挨打,超過二十多了,還不肯嫁人,隻一心想留在大姐身邊侍候。等她跟我說了實話,我才知道,原來她早就對大姐有怨言了,什麽忠心不二呀,她是沒法走!大姐將她和畫樓等人扣下不放,她們連開口說想嫁人都不敢,就怕被大姐懲罰。畫樓倒是忠心耿耿的,但大姐嫌她太過囉嗦,折騰過她幾回。如今畫樓膽子也小了,沒以前那麽忠心了。弄影則是一直盼著能早日脫身。她向我投誠,提出的最重要的條件,就是要我說服母親,放她和畫樓出府。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還許了她倆一人一副好嫁妝。”


    秦含真聽得直搖頭:“明明是兩個忠心的丫頭,大姐姐到底對她們做什麽了,鬧得如今兩個心腹都生出叛主之心來?近身服侍的人,她也敢有事沒事的折騰,真是不怕死嗎?”


    秦錦春冷笑了一聲:“她有什麽可怕的?她幾時吃過虧?隻一味隨心所欲罷了。她婚事不順,嫁不了人,又怎能容得身邊的丫頭嫁出去?!”


    秦含真問她:“那弄影可說了大姐姐打算怎麽做沒有?她收留繪春,是不是要利用繪春模仿二姐姐筆跡的能力來害二姐姐?”


    秦錦春嚴肅地點頭:“正是。弄影都說了,大姐以前就沒安好心。繪春被攆,她立刻就將人弄走了。她早有借用繪春仿字的想法,但也想過要利用繪春在二姐姐身邊侍候多年,多打聽些二姐姐的私事,再作算計。可後來二房接連有事,她先是想嫁蜀王幼子,接著分家,然後蜀王府出事,她的名聲壞了,為婚事煩心,就把繪春給忘了。前不久,父親帶她到長房來給我賠禮,正巧遇上許家大表哥,她就重新記起他來。”


    秦含真的表情有些微妙:“許崢?”又是他?


    秦簡的表情也很微妙,他想起了一些往事:“大妹妹從前還小的時候,似乎就……很喜歡跟崢哥兒親近?”


    秦錦華低頭咳嗽一聲:“我記得,大姐姐從前跟三妹妹爭吵過,好象就是因為聽說了祖母有意撮合三妹妹和許大表哥……”說實話,如今正在跟許崢議親的人是她。秦含真是一向表現得對許崢毫無興趣,所以無妨,但聽說大堂姐秦錦儀竟然至今還未能忘卻對許崢的傾慕,秦錦華的心情還挺複雜的。


    秦含真忍不住道:“大姐姐真的很喜歡許崢嗎?那為什麽她當初那麽積極著想要嫁蜀王幼子,這些年又一直很恨嫁地到處蹭人家的宴會,就為了找個金龜婿?她好象有幾年時間沒怎麽跟許崢見過麵了吧?這份情意又是從何說起?如果是衝著許家門第去的,這好象又跟她一直以來擇偶的對象有些不大符合吧?”


    秦錦儀對未來夫婿的條件要求還是挺高的,基本都是衝著宗室皇親、世家勳貴去的。許家雖然也是高官,但在京城也就是中上人家罷了。秦錦儀居然能看得上?


    秦錦春輕咳一聲:“聽弄影說,我大姐當初還真的喜歡過許大表哥,隻是祖母與父親都希望她能攀一門更好的親事,因此她就忍痛割愛了。前些時候三姐姐去探病時,我不是隨口說了幾句話,嚇大姐說父親如今境況不好麽?我還說父親母親很可能會把她嫁到薛家去什麽的……大姐姐好象信以為真了,也不敢再奢求能嫁進高門大戶,反而覺得許家挺不錯的,舅爺爺官位不低,許大表哥又是一表人材,前程似錦,於是又重新惦記起他來,還覺得許大表哥到今日尚未定親,注定了是與她有緣呢。”


    屁的有緣!許崢的婚事遲遲未能定下,一是因為許家人盼著他能考取進士功名後,抬了身價,更有希望娶得名門閨秀;二則是因為許家長房有意繼續與秦家聯姻,讓許崢娶秦錦華或是秦含真為妻,但許大夫人犯別扭,不肯答應,秦家三房拒婚,長房態度搖擺,才會遲遲未能定下。這從頭到尾,有秦錦儀什麽事兒?她完全就是自作多情!


    秦含真有些想不明白,許崢就真的有這麽大的魅力嗎?她並不覺得他比旁人出色到哪裏去。是因為他比較會讀書?還是為人溫和守禮?但秦含真還是覺得,他過於懦弱了,都已是成年人,身上又有功名,還是許家長房長子,深受長輩重視,他對於自己的婚姻,居然連一點主都做不了,隻任由長輩們擺布,未免太過無能。


    如果換了是趙陌身處同樣的環境,他可不會這麽好說話。


    秦含真心裏吐嘈了一番,才繼續問秦錦春:“大姐姐想讓繪春模仿二姐姐的筆跡,對許崢做什麽?難不成是想借用二姐姐的名義去約許崢?可就算他們見了麵又能怎樣?許崢根本就對她沒意思,大姐姐隻能自取其辱而已。還是說,她另有更過分的算計?”比如下個藥生米煮成熟飯什麽的。


    秦錦春回答:“大姐原本就隻是想借一封假信,讓許大表哥誤會二姐姐有心勾引他,然後引得眾人發現那信,以為二姐姐私會外男,不知廉恥,好敗壞她的名聲。但後來,大姐又改主意了,覺得這麽好的機會隻用來算計二姐姐,太過浪費,不如她自己頂上,做那個跟許大表哥密會的人,再讓外人發現,就可以拿捏著許大表哥,逼他娶自己為妻了。”


    秦錦儀還想得挺多的,她特地找來了朱樓與繪春夫妻,後者是偽造信件的人,前者則是去送信的使者。她打算選一個秦家三個房頭以及許家等姻親都在場的日子,叫朱樓偽裝成長房的仆從,給許崢送信,引許崢去密會的地點。那地方早準備好有問題的茶水,隻要許崢喝上一口,失去意識,她往那屋裏一鑽,再叫畫樓、弄影兩個丫頭尋理由把眾女眷們領過去“捉奸”,這事兒就成了。秦錦儀認為自己是秦皇後的侄孫女,許崢不可能不給她一個交代的。為了他的名聲,他一定會娶她過門。


    而為了讓許崢相信那信真的是秦錦華命人送去的,秦錦儀還讓朱樓提前到承恩侯府來踩點,借故跟秦簡身邊的小廝套近乎。等到幾家人相聚的那一日,朱樓故意讓許崢看到他與秦簡的小廝在一起說笑的情形,就可以冒認長房仆從,將信送到許崢手裏。朱樓辦事效率挺高,跟硯雨已混得熟了,隻等動手。


    聽完秦錦春的敘述,無論是秦簡還是秦錦華,都驚歎於秦錦儀的大膽與無恥,秦含真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切都是套路”,同時還有一種嘈多無口的感覺。


    秦錦儀怎麽保證秦錦華在五年的時間裏,筆跡仍是八、九歲時那般青澀稚嫩?她怎麽知道繪春在過了幾年的苦日子之後,模仿秦錦華筆跡的技術依然沒有退步?許崢跟秦錦華可不是多年不見的普通親友,他倆是嫡親表兄妹,青梅竹馬,還正在議親中。秦錦儀怎麽斷定許崢就一定不認得秦錦華的筆跡呢?


    還有,做這種勾引、嫁禍的勾當,秦錦儀居然選擇在長房行事,哪怕她熟悉承恩侯府的內部格局,這裏也不是她的地盤,她隻帶著兩個丫頭,一個車夫,就有把握能騙到所有人了?


    她怎麽知道許崢會相信秦錦華一個閨閣千金,會派出一個生麵孔的男仆,而不是心腹的大丫頭來送信?而許崢收到假信後,前往約會地點的途中不會遇上秦錦華?到達約會地點後,許崢看不到人,會傻傻地坐在那裏死等,並且喝一杯來曆不明的茶水,而不是出門去找人?


    她怎麽知道那所謂密會的地點,就不會有人中途來撞見?承恩侯府裏有這麽隱密的地方嗎?難不成是在花園裏?過年的時候天氣正冷,誰會跑那裏吃西北風?


    還有,最後引一眾女眷們去“捉奸”,就更可笑了。秦錦儀對自己的兩個丫頭是哪裏來的信心,認為她們能成功將太太奶奶們引向目標地點?而就算那些人真的看到她跟許崢曖昧糾纏在一起,又能怎樣?許家肯定不樂意,長房、三房生氣還來不及,至於二房,薛氏的傷隻怕到時候還好不了,秦伯複未必樂意與許家結親,小薛氏可能會心疼女兒,可她是個做不了主的人。到頭來,除了秦錦儀自己叫囂,誰還會樂見這門親事結成?萬一幾家親友聯合起來,默認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秦錦儀又要怎麽辦?


    最關鍵的是,就算秦錦儀糊弄住了所有人,等許崢醒過來之後,他還能想不到是怎麽回事嗎?他能甘心被人算計,認下這門親事?秦錦儀即使真能嫁進許家,日後又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秦含真感歎著將想到的種種漏洞說了出來,聽得秦簡、秦錦華與秦錦春三人麵麵相覷。他們這時候才發現,原來秦錦儀的計劃是那麽的粗疏。


    秦含真問:“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讓大姐姐以為事情順利,然後在她動手的時候,領人去捉個現行嗎?”


    秦簡沉下臉:“若不這麽做,就怕太過便宜了大妹妹,讓她以為自己將來還有機會再害人!”


    秦錦春也道:“這事兒不宜聲張,免得壞了秦家的名聲,但親友長輩們總要心裏有數。大姐如果能消停些,大家日後都能耳根清淨許多。”


    秦含真與秦錦華對視一眼,兄妹四人達成了共識。


    會後,四人各散,秦簡還要去做點準備工作,秦錦春也需要回家去繼續盯人。秦含真見天色已晚,便前往正院用晚飯。


    她才走到正院門口,就看到周祥年領著一個人從大門口走過來。那身影既陌生又熟悉,令她不敢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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