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祖父秦柏的話,秦含真感慨萬分。


    黃憶秋落得這樣的結局,就算秦含真再同情她,也幫不上忙了。那可是皇帝親口為黃憶秋決定的結局,誰敢救她?隻能說二房薛氏、秦伯複母子連帶黃憶秋一家子都太小看皇權之威了。他們難不成真以為皇帝的後宮,是他們說進就能進,說出就能出的?


    黃大爺一家就算了,小黃氏如今還是頭一回進京城呢,從前也不過是聽故事一般,聽人說些秦皇後的往事,這一家子都缺乏對皇權的了解。而二房薛氏、秦伯複母子雖是皇親國戚,卻沒多少跟皇帝接觸的機會,隻能算是權貴圈子的邊緣人物,現在還連邊緣都夠不上了。他們以為自己離皇家很近,以為自己能對皇帝了解得足夠,卻沒想到自己同樣是螻蟻。


    皇帝對秦皇後的娘家兄弟親近,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否則,怎不見他對秦鬆親近信重,卻常常召秦柏進宮閑談呢?至於秦槐的妻兒,那又是哪個牌麵上的人?


    秦柏告訴妻子牛氏與孫女秦含真:“二嫂與伯複行事不妥,故意叫黃家女兒模仿皇後娘娘生前舉止,惹得皇上大為不快。隻是這種事說出去,對皇後娘娘的名聲沒什麽好處,更有傷我們秦家臉麵,因此皇上不曾公開處罰伯複。然而這幾年裏,伯複仕途不順,多少與此有關。皇上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會讓伯複在仕途上有所寸進。日後太子繼位,也同樣如此。伯複若能繼續象如今這般,在六部閑差上蹉跎歲月,倒是件幸事了。就怕他不甘平凡,一心要出人頭地,不知又會鬧出什麽笑話來。倘若再次惹惱皇上,我也不敢說能再救他一回。其實我想過要勸他一勸的,無奈他這個人,剛愎自負,從前隻信他母親,如今連他母親也怨上了,隻怕未必能聽得進我的勸言,因此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提醒他才是。”


    牛氏不以為然地道:“勸他做什麽?大嫂子他們這幾十年裏何嚐沒有勸過?早跟他們母子說了無數遍道理了,他們幾時聽過?你那二嫂還嫌你是個軟弱被人欺的,嘲笑我是個沒見識的鄉下婆子。別說聽我們的勸了,新年裏三房人碰個麵,她都要含沙射影諷刺別人一番,仿佛不這麽做,就顯不出她的聰明伶俐來,根本沒覺得你這個永嘉侯的頭銜有什麽震懾力。說到底,都是因為你和長房的人都對她太客氣了,讓她以為你們隻會嘴上說說,不敢動真格的,才會一再不把你們放在眼裏。”


    秦柏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地:“我們也不是一味心慈手軟,當初分家的時候,對二嫂何曾客氣過?隻是她到底是婦人家,伯複又是二哥骨肉,怎麽也不好跟他們母子較真。二哥昔日待我也不差了,他是個老實人,卻無辜受了連累,年紀輕輕就去了。伯複雖糊塗,倒也不曾做下惡事,都是聽他母親擺布罷了。如今他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不再事事聽從二嫂號令。既如此,我便是看在二哥麵上,也該拉他一把。一筆寫不出兩個秦字,他一家沒落個好結果,我心裏難道就能好受?”


    牛氏冷笑:“你就是壞在心腸太軟了,才會吃了那麽多的虧。秦伯複這麽大的年紀了,大女兒若不是挑三揀四不肯低嫁,隻怕早給他生出外孫來了。你別把他當小孩子似的,以為他真的事事聽他娘的擺布呢。若他真是這般盲從,那也是他自個兒蠢,走錯了路,卻與你何幹?無論他家落得什麽樣的結果,都是自找的。橫豎已經分了家,他們不知好歹,你管他們死活呢?就算好心去勸,他們也不會聽,反而會罵你多管閑事,攔著他們去送死呢。我若是你,才不會做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看到老妻似乎有些惱意,秦柏隻好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麽。


    秦含真便幫著祖父去哄祖母:“您別生氣了,祖父其實並不是對壞人手軟,隻是不忍心看到無辜的人受了連累。二房也就隻有那對母子,再加上一個大姐姐可惡,其他人倒沒什麽。比如四妹妹,就挺討人喜歡的。可要是皇上處罰二房的人,四妹妹豈不是要被殃及池魚?所以,祖父是怕為打老鼠傷了玉瓶兒。不過,就算祖父真的向皇上求情了,那也得皇上願意原諒二房的人,才能奏效呀。祖父還沒糊塗,不會明知道救不得,還拚死拚活去救的。對他來說,其實就是多說兩句好話而已。”


    牛氏的語氣稍稍緩和下來:“罷了,我還不知道他的脾氣?從前也生過無數的氣,但每次都拗不過他。這一回,也同樣隻能由得他去。”


    她想了想:“錦春丫頭是可憐了些,可她是二房骨肉,輕易掙脫不開。還有你大伯娘與遜哥兒,何嚐不是無辜受累?遜哥兒我管不了,但四丫頭那兒,倒也不是無法可想。隻要二房不是急著非要在這一兩年裏找死,等到四丫頭及笄了,咱們就為她說一門好親事,尋那仁善厚道的人家。等她嫁過去了,二房倒黴就跟她沒關係了。隻要她婆家厚道,她還能照應她母親弟弟些。除此之外,我可是不想再多管二房的閑事了。”


    秦含真摟著她親了一口:“我就知道,祖母最是心軟不過了。既看不得壞人得意,也不會坐視好人受難的。”


    牛氏嗔著拍了孫女一記:“做什麽呢?親得我一臉的口水,快起開!”


    秦含真笑嘻嘻地起開了,卻暗暗給祖父秦柏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已經把祖母給哄回來了。


    秦柏暗暗失笑,再次開口時,已經換了話題:“黃家女孩兒是無法離開念慧庵了,可黃家人還未死心。克用媳婦原打算安排他們盡快回揚州老家解決出族之事,但黃大卻堅持要留在京城。克用聽得他與兒子商量,好象打算去尋二房討要賠償,擔心他們會惹禍,來問我該如何是好。我讓他給黃家嫡支報信,把人交出去就可以了。雖說黃大一家如今被革出宗族,但他們既然打算重歸族中,就不能再無視嫡支的命令。重歸宗族之事,若有嫡支去信族中說明,也比他們自個兒走一趟要有用得多。我想黃家嫡支是不會拒絕看管黃大一家三口的。將來他們要回歸江寧,也還得靠黃指揮使照應呢。”


    黃指揮使,指的是黃晉成。三年多過去,他又高升了,正式升任金陵衛指揮使,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金陵一地的軍權,全數握在他手中,即使位高權重如巡撫,也不敢無視他的存在。


    如果黃大爺一家真的要回歸江寧,肯定會被黃晉成管得死死的。即使他們無意回去,更想在京城安家,估計黃家在京城的嫡支,也會把他們押送回南吧?


    牛氏對此非常讚同:“這才象話。他們繼續留在京城做什麽?死了老子,就該回去好好守孝。就算先前他們不知情,未能給他們老子養老送終,如今知道了,也該盡快趕回去盡孝才是。還整天想著閨女能不能做娘娘,想要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黃六老爺要將兒孫趕出家門,還真沒冤枉了他們!”


    秦柏微笑道:“人家黃家的家務事,我們就別管了。有黃家嫡支出麵,自會把黃大一家安排妥當。克用夫妻可能要在京城多留一陣子,克用要做生意,再為他媳婦尋醫問藥,看能不能治一治她多年的頑疾。今年他們是要在京城過年了,我已經跟他說過,讓他夫妻倆小年夜住進我們侯府來。隔壁承恩侯府人多熱鬧,但閑話也多些。他心有顧忌,不想帶著媳婦住過去,那就索性到我們家來陪陪我們夫妻。我們家人少,也清靜,多他們兩個小輩,還能熱鬧一點兒。”


    秦含真小聲說:“不會太過熱鬧吧?但願克用嬸娘別中途吵鬧起來。”


    牛氏撇嘴:“她要是敢鬧,我就罵到她閉嘴為止!我可沒那麽好的脾氣,也不心虛,不可能被她踩到頭上來撒野。”


    秦柏不由得失笑:“她在我們這裏,有什麽可鬧的?我們既沒有哄騙於她,也有足夠的富貴權勢,叫她懂得規矩進退。況且她如今在族中境況不佳,聰明的就會反過來討好我們。比如你先前說的那番話,不許克用休妻另娶。克用媳婦隻要把這句話傳回江寧,就足以堵上族人的嘴了。她又不是傻子,豈會平白得罪了我們?”


    秦含真深以為然。其實小黃氏先前在承恩侯府那邊發飆,也是因為撞上了二房眾人的緣故。那時候她剛到京城,兄嫂侄兒下落不明,二房又沒什麽權勢,她急怒之下發泄一番,也不會導致什麽不好的後果。如今情況不同了,她哥哥嫂子侄兒都平安找回來了,她也衝二房發泄過一場,沒必要再與素無大仇怨的三房過不去。如果她到今天還不懂得巴結討好,當年也沒本事做那麽久的代宗婦了。


    更何況,如果她能得到長房與三房兩家侯府的支持,穩固了自己的地位,她還能反過來威脅二房賠償財物呢,甚至是更進一步,反製江寧宗房的公婆,讓他們幫她趕走沈二姑娘,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她什麽氣出不得?


    這麽一想,秦含真就開始耐心等候小黃氏那邊的動靜了。很快,她就聽說黃大爺去了一趟二房,卻無功而返,次日黃家人便將黃大爺一家接走了。小黃氏為此咒罵了二房一頓,又跟秦克用吵了一架。秦克用卻沒有理會,徑自出門談生意去了。


    當年的一對恩愛夫妻,似乎已經走上了陌路。


    小黃氏雖病著,倒沒耽誤辦事。她很快就命人給永嘉侯府與承恩侯府都送上了一份豐厚的禮物,聲稱是她個人的孝敬,再附送請安帖子,表示過些日子會來請安。


    兩家侯府都沒有對她送來的禮物與帖子太過在意,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終於抵達京城的大姑奶奶秦幼珍一家給吸引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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