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帶有明顯地方特色的口音特征,想讓人懷疑不到蜀王府頭上都難。


    問題是,蜀王府是怎麽知道太子正在回京的路上的?


    秦柏沉思片刻後,道:“當日甄有利帶進金陵的人,有兩人逃脫,一人在途中傷重而亡,另一人卻至今未能落網,會不會是這個人把情報透露給了同夥?”


    黃晉成皺著眉頭說:“可他們是從哪裏知道太子已經離開金陵了?”就算在甄有利被捕後,他們就鬆懈了一些,可淮清橋宅子附近還是有人盯守的,倘若有人曾經靠近打聽宅中情況,他很快就會收到消息。但直到趙陌帶著下人搬進宅中,重新布置過一番,那宅子附近也沒見有什麽異樣,可見甄有利的同夥並沒有回來瞧過。即使他們回來看過,也不可能猜到什麽,刺客都出現了,還不許太子“搬走”麽?


    除非……來的人不止一批!而這後麵的一批,在他們沒提防的時候打探到了宅子裏的真實情形,從而猜測出他們拿空城計耍弄了甄有利等人的事實。


    秦柏想了想:“也許是我們疏忽了,知道甄有利一行從京城來,是奉了蜀王妃與塗大夫人的之命,可蜀王府卻不僅僅隻有王妃,還有一位蜀王在呢。李延朝興許不止把信送去了京城,還順便往蜀地也送了一封。這事兒我們隻要去上元縣衙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黃晉成說:“上元縣衙如今正亂著呢,新縣令直接將李延朝一行人趕去了城西的驛站,李延朝病得七暈八素的,動不動就吐血,一天裏就沒幾個時辰是清醒的。他家的下人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否則也不會輕易對外人說出甄有利的身份來。我們即使派人去問,隻要李延朝不肯開口,就沒法確認他到底送了幾封信出去。”


    秦柏道:“去問他家下人,李延朝在新年前後是否將下人或護衛派過出去送信就是了。若有,隻需要問一聲送信的方向,大致也能猜得出來。我想,他定是給蜀王府也送了信。這等要緊大事,饒他是蜀王妃的娘家親眷,也不可能完全忽略了蜀王的想法。”


    這都是稍加查訪,就能得到答案的,黃晉成也不急,他隻是有些鬱悶:“就算蜀王府另派了一批人來金陵,我們明明把殿下的消息瞞得很緊,他們又是怎麽知道的?如果真的是潛入宅中發現的,沈太醫又怎會毫無所覺?”


    秦柏歎了口氣:“沈太醫畢竟不是護衛,自然比不得黃僉事手下的親兵眼明心亮。況且,隻要發現我們溜甄有利的時候,殿下和殿下身邊的人從來沒有真正露過麵,想要猜出殿下已經離開金陵的真相,也不是那麽難。而殿下若是離開了,不必多說,也知道他定是回京城去了。從南到北,殿下定要經過天津的,蜀王府的人若在當地埋伏,倒也不是什麽稀奇事。隻是蜀王府若果真有了那等大逆不道的打算,也未免太蠢了些。不提殿下身邊的護衛親兵,光是京中派來接駕的人手,就夠聲勢浩大的了。天津進京路上,又不是什麽偏僻無人的山野之地,既沒有不長眼的山賊流匪,也沒有膽大包天的亂民,蜀王府的人打算冒充什麽人對官府的車隊動手?若真的動了手,事後又要如何掩蓋過去?自打江蘇巡撫上了奏本,將塗家與蜀王府拖下水,他們兩家這會子忙著撇清自己還來不及呢,還要繼續對殿下下手,是嫌活得太長了不成?”


    黃晉成哂道:“永嘉侯興許是見的聰明人比較多,不知道這世上有些人,愚蠢起來都讓人瞠目結舌。即使明知道有可能會露餡,他們還是抱有幾分僥幸之心,貪圖事成後的豐厚紅利,就完全不考慮因此而來的風險了。就象是賭錢的人,永遠是贏少輸多,可還是不停地有人認為自己會有翻本的一日,執迷不悟地把錢投進無底洞裏。賭錢的人隻是輸了銀子,賭命的人,輸的就是命了,運氣不好的,還要連累子孫。古往今來有多少血淋淋的事例?但依然還是不停地有人往死路上擠。”


    說話間,黃晉成的親兵送來了巡撫衙門的秘信。黃晉成打開信一看,就笑了:“巡撫大人打聽到了京中的消息,來告知我們了。”


    巡撫在信中提到了他的奏本送到京城後,京城各方麵人士的種種反應。早在流言肆虐的時候,遼王世子就參了蜀王府與塗家一本,說他們因私報複,因為記恨他這個受害者揭穿了蜀王的陰謀詭計,使得蜀王被逐,就記恨在心,意圖報複在他兒子頭上。雖然這種說法是因流言而來,但在京城還真的有不少人相信。蜀王府與塗家都很是狼狽。塗家家主很快就進宮請罪去了,推說是自己妻子犯了糊塗,自己並不知情,但有失察之過。有太後幫他說話,皇帝也沒有對他嚴加處置的意思,隻是命他回家閉目思過,靜待旨意下達。


    如今塗家上下都安安靜靜地,窩在家裏不敢出門,就怕皇帝看他們不順眼,真的將他們給砍了。瞧他們這反應,就知道他們是知情的。曾經有塗家外嫁的女兒——比如山陽王妃——不理解娘家人的驚懼態度,去勸了幾句,還說趙陌一個小孩子沒那麽大的氣性,皇帝也不會因為他而生塗家的氣,卻被父母驚恐地擋了回來,鬧得山陽王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去問蜀王妃,蜀王妃也避而不見,對外隻說是得了急病,病倒了,看著情況很不妙。


    誰知蜀王妃急病的消息剛剛傳出,宮裏的太後就打發內監帶了太醫來為她看診。太醫看不出蜀王妃到底是得了什麽急病,就是脈相比較古怪,也不敢輕易開方。內監回去報告太後,太後便下旨召蜀王幼子趙硯進宮去細問蜀王妃的病情。趙硯這一進宮,就沒能再回到蜀王府去。


    本來傳聞中得了急病,都快要病得死了的蜀王妃這下也顧不得“生病”了,親自進宮去求太後放兒子出來。太後卻說,自己身體有些不適,趙硯這個孫子十分有孝心,知道後就表示要為她跪經祈福,如今正在慈寧宮的小佛堂裏呢。有得道高僧說了,這祈福儀式至少也要祈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管用的。趙硯既然一再要求為太後盡孝,太後又怎會不接受晚輩的好意呢?所以蜀王妃不能把兒子接走。


    她不但不能把兒子接走,還因為太後“病了”,沒精神見她,說的話都是通過宮人傳達的,說完後就直接將蜀王妃晾在了慈寧宮門前,見都沒肯見她一麵。以蜀王妃從前在慈寧宮中的優厚待遇來說,這樣的冷淡,她還是頭一回經曆呢。即使是上回蜀王被皇帝逐回藩地,太後對蜀王妃有些著惱,也不曾讓宮人怠慢過她。


    蜀王妃在宮中跪了一整日,也沒有結果,隻能在侍女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回了蜀王府。曾經有人覺得太後這般折騰病人,未免太過了些,讓蜀王幼子在其生母病重時進宮祈福,也有違仁德,但發現傳聞中病重的蜀王妃在宮裏跪了一天,還能自己支撐著走路出宮後,他們的那點同情心就沒有了。誰還猜不出來,蜀王妃先前是在裝病呢?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裝病,但沒有人喜歡上當受騙的。


    蜀王妃回王府後,就“病”得更重了,傳聞中都快要死了呢,好象就在等什麽似的,一直吊著一口氣不肯咽氣。但外界已經不再相信這種傳聞了,隻在私底下八卦,蜀王妃是為了什麽,才裝病裝到這種地步的?


    遼王世子趙碩又在宗室長輩們麵前抱怨蜀王妃的舉動,最過分的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對侄兒趙陌做了什麽壞事,她卻從來沒有向趙陌的父親——也就是遼王世子趙碩這位苦主賠禮道歉。即使是礙於輩份,低不下這個頭,怎麽連派個王府屬官來代勞都不肯?


    宗室中對蜀王妃的做法也十分不能理解,連帶地也影響到了對山陽王妃的觀感。山陽王妃根本不知道內情,心裏鬱悶極了,也覺得堂姐蜀王妃太過小氣。要記恨趙碩,那就尋他晦氣去呀,跟趙陌一個孩子有什麽可計較的?趙陌若有個好歹,還不是便宜了他的後母小王氏?趙碩半點損失都不會有。就算失去了嫡長子,他與小王氏還年輕,早晚會再生出嫡子來的。


    從此姐妹倆也疏遠了。


    巡撫的信中還零零碎碎地提到了京中各大臣勳貴們對於蜀王府與塗家目前處境的反應與評論。黃晉成草草一掃而過,就把信交給了秦柏。秦柏看完後,又還給了黃晉成,開始推測:“蜀王妃到底是想借病躲開宮中的懲處,還是有別的緣故?即使要借著裝病,向宮中施壓,好逼太後放回趙硯,也犯不著裝到這個地步吧?瞧著象是蜀王妃真的快要死了一般。”


    黃晉成冷笑了一下:“說不定她真的要死了呢?她與她母親塗大夫人都是指使甄有利的罪魁禍首,倘若她們二人一直活著,蜀王府與塗家都會受牽連。但如果她們這時候死了,罪名未定,那事情就會到此為止。蜀王父子皆是近支宗室,塗家有太後娘娘撐腰,不可能因為她們二人的妄行,便真個滿門抄斬的。隻要太子殿下平安返京,皇上大約就隻誅首惡而已,不會牽連太廣,也不會宣揚開去,敗壞宗室皇親的名聲。”


    秦柏皺了皺眉頭,沒有多說什麽。


    黃晉成又看了看信:“我其實更想知道,蜀王幼子到底是被太後扣下了,還是主動請求留宮的?他是否真的不知道他母親都做了些什麽?即使從前不知道,如今總該知道了吧?他打算怎麽辦?一直躲在宮裏祈福,等事情平息,再出來露臉麽?”


    秦柏淡淡地道:“就算他心裏全都有數,隻是裝出無辜模樣,又能如何?太後明白得很,不會犯糊塗的。眼下我隻擔心一件事——太後傳出了生病的消息,太子殿下不知還要幾天才能回到宮中?倘若太後病了,他還不露麵,隻怕不利東宮的傳聞就會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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