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下了決定,趙陌就不想再拖延下去了。秦含真本來還勸他等自家祖父秦柏回來後,就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又或者直接去黃晉成那裏尋秦柏,正好借秦柏的勢敲打一下黃晉成。有秦柏在,看黃晉成還好不好意思為難未成年人。


    黃晉成是武官,被派到金陵城來,很明顯是為了保護太子安危而來的。隻要他不節外生枝,趙陌想要說服太子提前回京,成功率就會大為提高,李延朝那邊也更好對付,更別說秦柏多半會幫忙的。


    趙陌卻道:“事關重大,還是別拖延了。我跟黃大人有什麽好囉嗦的呢?還是先去尋太子殿下,把事情說清楚吧。”


    秦含真秒懂。所謂擒賊先擒王,隻要搞定了太子,旁人確實就不再是麻煩了。


    趙陌告別了秦含真,再次離開了。秦含真一直送到大門外,遠遠看著他的背影離去,心裏忍不住想歎氣。


    這趟江南之行,本來還以為隻是旅個遊,散個心的,沒想到會發生那麽多事。


    仔細想想,自家祖父多半對太子的行蹤心知肚明,隻是不知道是何時得知的。回想起秦柏在京城時,剛進宮與皇帝見了一麵,回家後毫無征兆地,就忽然提出要回老家祭祖,莫非就是那時候從皇帝那裏聽說了消息?


    怪不得呢,他那時走得那麽急,催著長房與二房把分家的事給辦好了,沒幾日就要出發南下,一路上趕緊趕慢地,硬是比正常行程縮短了半個月的功夫,提前抵擋江南。因著遇上大風雨,他竟然又丟下一家老小,自個兒與黃晉成先跑來金陵城了,想必是急著要見太子吧?


    還有,到達秦莊後,秦柏時不時地就要出門,每次隻帶了周祥年或者虎伯,也不說去了哪裏,拿個閑逛做借口。他當時定是去見太子了吧?他到江南來,是因為不放心太子微服在外?


    還有秦柏忽然間在城裏買了兩處宅子並一處店鋪,一處宅子自住,另一處明麵說沒買,卻是買下後給了太子一行人落腳,店鋪平白送給了葉大夫,這是為了方便太子在城中避寒並看大夫?


    秦含真心中感歎萬分,想著自家祖父也算是用心良苦了。若不是今日趙陌說破真相,秦柏大概會一直瞞著家裏吧?當然了,這種機密不可能隨便亂告訴人去的,卻不知道秦簡怎會也知情?多半不是自家祖父說的,而是在外頭遇見太子的那一回知道的吧?那回他與趙陌一同在鎮上遇見了“趙公子”。趙陌自然認不出太子,但秦簡卻不可能不認識這位親表叔。如此一來,在這個家裏不知道太子身份的成員,恐怕就隻剩下祖母牛氏與她了。而現在,她也知道了……


    秦含真回頭看看正房的方向,覺得自己還是別告訴自家祖母的好。


    她回到正院的時候,牛氏剛剛睡完一覺醒了過來,一邊在丫頭的服侍下整理衣飾,一邊打著哈欠問孫女:“你祖父和簡哥兒還沒回來麽?她們說廣路回來了,這會子在哪裏呢?離飯時還早,要是你們肚子餓了,就叫人出去買些點心回來吃吃。咱們剛搬回來,廚房多半沒有備下熱點心。”


    秦含真笑道:“廚房有點心,我方才問過了。不過趙表哥聽說祖父和大堂哥不在,祖母您又睡著了,與我說了一會兒話,便離開了,說是過後再來向您請安。今天的午飯,大概又是我陪您吃吧。”


    牛氏麵露疑惑:“怎麽了?你祖父跟簡哥兒有事不能回來麽?”


    秦含真笑笑,沒有回答。趙陌說來之前打發阿壽去了黃晉成處報信,若是黃晉成與前去拜訪的秦柏、秦簡得了信,恐怕就得商量一下接下來的應對了,秦柏與秦簡不可能心大到回來吃午飯吧?


    她隻對牛氏道:“不知道呀。祖母睡得好不好?要不要再歇一會兒?”


    牛氏輕易地就被她岔開了話題:“睡得挺好的,吃過午飯我再打個盹,應該就能歇過來了。唉,莊上不是不好,熱鬧得很,但熱鬧的日子過得多了,也挺膩煩的。咱們才搬回來小半天,我就覺得舒服極了。果然,過日子還是要清靜一點的好。”


    秦含真陪著她笑了。


    趙陌很快回到了淮清橋的宅子,站在大門前,他腳下頓了一頓,便又邁開腿跨進了門檻。


    沈太醫正在前院與人說話,見他回來,有些驚訝:“世孫怎麽回來了?不是說要在秦家用午飯麽?”


    趙陌抿了抿唇,不答反問:“伯父在哪兒?我有事要告訴他。”


    沈太醫皺了皺眉頭,正要回答,就聽得書房方向傳來了太子的聲音:“是廣路麽?我在這裏,你過來吧。”


    趙陌走了過去,隻見太子坐在書房的長榻上,手裏拿著一卷書,旁邊的小幾上擺著熱茶與點心,一名內侍穿著小廝的衣裳,立在一旁聽候吩咐。書房裏溫暖如春,一切都是那麽的平靜而閑適。


    趙陌晃了晃神,但很快就定下心來,一步步邁上前去,在長榻前跪倒:“伯父……不,殿下,趙陌是來向您請罪的。”


    太子麵上微微變色。他看了內侍一眼。後者躬身一禮,迅速退了下去,把書房的門關上了。沈太醫這時候已經追到門邊,聽到了趙陌的那句話,也是滿麵意外。他與內侍對視了一眼,猶豫了一下,決定去把侍衛統領與湯太醫找過來。


    等到沈太醫等人齊聚在書房門前,連黃晉成也領著秦柏與秦簡、阿壽走進大門的時候,趙陌已經向太子請過罪,並且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關於李延朝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他正色道:“殿下,此事不可輕忽,還請殿下慎重以對。李延朝不過是小小螻蟻,但他背後的蜀王府與塗家卻不可小看。殿下安危關乎江山社稷,還請您早日返京。”


    太子看著他,低低地長歎了一聲。趙陌聽聞,不由得把頭垂得更低了些。


    太子輕聲道:“你先起來吧。”趙陌磕了一個頭,聽話地站起身來,恭敬地退到一旁侍立,聽候吩咐。


    太子看向趙陌的目光有些複雜。他其實早就盼著趙陌能把話說穿,不要再裝作不知情的模樣,對他這個伯父多信任一些。然而,等到趙陌真的把話說穿,向他這個太子殿下——而不是伯父——請罪賠禮的時候,他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了。趙陌從下跪開始,就隻喚了他一聲“伯父”,往後隻叫他“殿下”了,顯然是要跟他生分了吧?這些日子以來,他與趙陌相處得很好,難道這段溫馨而愉快的時光,真的就此結束了麽?


    想了想,從一開始,好象就是他在向這個孩子說謊呢。如今又怎麽好意思指責這孩子欺騙了他呢?


    太子柔聲對趙陌道:“你不必說什麽請罪的話,當初是我騙你在先,要說有錯,那也是我先犯了錯。你這孩子素來聰明,會猜到真相,也是理所當然的。我隻是不明白,你先前一直不肯說的,為何如今又改了主意?是誰勸過你麽?是永嘉侯?”


    趙陌搖了搖頭,眼神忽然柔軟下來:“不是的。我去尋舅爺爺,可他不在家,受邀去了黃大人那裏。我隻跟秦家三表妹說了幾句話。我……”他頓了一頓,不確定暴露出秦含真來,是否一個好主意,但若是昧下秦含真的功勞,他心裏又過意不去。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決定要說出來:“我心中煩惱,忍不住向三表妹傾訴,是她的勸說讓我明白了什麽是輕重緩急。我心中便是有再多的顧慮,也及不上殿下的安危。哪怕殿下從此厭惡了我,我也不能再裝傻下去了。”


    太子笑了笑:“傻孩子,我怎麽會厭惡你?”接著他又補充一句,“小舅舅家的含真丫頭,也是個好孩子。她勸你勸得好,我還要謝她呢。”


    趙陌還在猜想太子這話是什麽意思,後者已經抬起頭,揚聲道:“外麵的人進來吧。”


    門開了,秦柏、黃晉成、東宮侍衛統領、湯太醫、沈太醫……連秦簡都一起進來了。眾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難盡。


    秦柏首先看向趙陌,麵露欣慰之色:“廣路,你這個決定做得很好。”他又轉向太子,“殿下也該考慮回京的事了。這一趟行程需得保密,但黃大人有職責在身,不能一路護送,隻能讓他派出心腹隨行。殿下這一路上的安危,還是要靠東宮侍衛們。為了確保殿下路上不會因為天寒與勞累而生病,兩位太醫也得帶上一位,另一位卻需得留在金陵,幫忙牽製那李延朝才好。”


    秦柏一旦知道了李延朝的事,短短的時間裏,已經想好了應對之法。他甚至還想到:“若是能請動葉大夫隨行,就再好不過了。即使為保密計,不能讓葉大夫知道殿下的真實身份,也可以事後宣召他入京。殿下的身體雖已大好,日後難保還有用得上葉大夫處。他若在京中行醫,殿下便要方便得多了。”


    太子想了想,道:“不必如此。葉大夫為家人考慮,已經決定近幾年裏都不會離開金陵府。我又何必強人所難?我的病情已經大有好轉,接下來隻需要按時服藥休養就夠了。湯太醫與沈太醫的醫術都十分精湛,在金陵期間,他們向葉大夫請教,醫術也有所提高。我有他們隨行,便已足夠了。”


    這話就代表太子已經同意了秦柏與趙陌的提議,提前回京。這個基調一旦定下,眾人就好做後頭的安排了。


    首先提出異議的是黃晉成:“正月裏運河停航,殿下若改走陸路,隻怕太過顛簸了,殿下未必受得住。況且這一路上還不知會遇上什麽人,那李延朝若是早早遞信出去,派人沿路埋伏,殿下危矣!與其冒偌大的風險,倒不如明著打出東宮旗號,一路由官軍開路,護送殿下回京。即使有肖小意圖不軌,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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