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家女眷們在內訌的時候,秦家的女眷們正在慈寧宮,與一眾宗室、皇親女眷們陪著太後說笑聊天。


    牛氏也得了太後青眼,被她特地點名出來問了兩句話,已經是十分的體麵了。她也不強求,回答完那兩句,便退到一旁,讓許氏、姚氏、閔氏等自家人有個露臉的機會。至於薛氏婆媳,此時並沒有入殿晉見太後的福份。


    不過要說到露臉,今日殿內誰也比不過蜀王妃。她今兒不但打扮得格外雍容華貴,嘴還很甜,各種奉承話一串一串兒的,哄得太後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一眾宗室長輩女眷們也都覺得她討喜。當然了,當麵誇她的人不少,背後說她閑話的更是大有人在,誰還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呢?


    比如她方才當眾教訓了趙碩之妻小王氏,便有人私下議論:“雖說蜀王妃是長輩,遼王府的大奶奶也確實婦德有虧,教訓幾句是應該的。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還有那許多外命婦在場,這般鬧出來,也是打了老趙家的臉。要知道,遼王府大奶奶那事兒並不曾宣揚,還有許多外臣不知情的呢。今日一過,不知情的人也會知情了。其實有話私下教訓就是了,蜀王妃是長輩,見著侄兒媳婦做錯了事,罵上幾句也是應當的。但這般絲毫沒把趙家的體麵放在眼裏,未免太過了些。”


    也有旁人附和:“可不是麽?若蜀王妃真的隻是看不慣遼王府大奶奶的行徑,方才德陽王府的長媳過去奉承,蜀王妃怎的還誇她好?京城裏誰不知道?德陽王府的長媳善妒又狠毒,家裏的妾非死即傷,庶子的腿都被她打斷了,聽說還直接跑到外室的住處抓奸,把人活生生打死了,連侍候的丫頭婆子都沒放過。太後娘娘與幾位宗室長輩都責備過她,隻因為她奉承得好,蜀王妃竟還誇她孝順呢!可別說蜀王妃根本不知道這些事,她不過就是看遼王府大奶奶不順眼罷了。說白了,還不是為了幫她的小兒子?”


    這話說得已經夠直白了,眾人心下都有數,互相交換一個眼色,都不約而同地撇了撇嘴。其中有個老成些的便道:“都少說兩句吧。那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女兒,小兒子眼看著又前程似錦,我們得罪了她,又有什麽好處?”


    眾人心下都覺得是這個道理,有的已經心思靈活地決定要效法德陽王府的長媳,也過去奉承蜀王妃一把了。也有的人實在看不慣蜀王妃,冷淡地遊離在外,絲毫沒有跟對方打交道的興趣。


    而自覺旁聽到不少八卦的牛氏,正偷偷摸摸挪移著自己的腳步,打算回到秦家女眷的圈子中去,假裝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卻被休寧王妃擋住了去路,幾個眼神暗示她挪到角落裏,兩人進行了一番私下的交談。


    休寧王妃告訴牛氏,蜀王妃教訓小王氏時,遼王妃就在一旁。當時蜀王妃要求小王氏將繼子趙陌接回家中撫養,還拿了許多大道理去教訓小王氏,捎帶著也嘲諷了遼王妃幾句,說她這個婆婆不盡心。她離開後,興許是因為也受了氣的關係,遼王妃勒令小王氏必須聽從蜀王妃的指示,接趙陌回家。當時小王氏連臉色都變了,王家大夫人跑過來拉住了女兒,笑著向遼王妃保證,說女兒會照做,才把遼王妃給打發走了。


    休寧王妃鄭重地對牛氏道:“我看這一回,廣路說不定真要被他繼母接回去住些時日。他若隻是去遼王府住,那還罷了,遼王夫妻不會對他怎麽著。可他這繼母卻是個心狠手辣的,輕忽不得。往日廣路不住在家裏,她想做什麽都沒法下手,如今一旦搬回去,可不就是大好時機了麽?蜀王妃自以為是好心,其實卻是將廣路給推進坑裏去了。你們夫妻若是見了廣路,千萬要囑咐他警醒。我會想法子在太後麵前勸一勸,若能讓廣路早日回你們家去,就再好不過了。”


    牛氏此前並不認識休寧王妃,隻知道自家丈夫秦柏與休寧王似乎有些交情,而趙陌又把溫家送他的鋪麵租給了休寧王的長子而已。沒想到休寧王妃竟會如此好心地叮囑她這些話,她連忙答應下來,又向對方道謝:“多虧您了。方才我們來得晚,並不知道這些事呢。”


    休寧王妃歎了口氣:“我們王爺從前也受過繼母的苦……你們夫妻都是好人,有你們照看廣路,我們這些長輩也能安心些。”


    休寧王妃很快就走開了,牛氏在原地定了定心神,便很快回到了秦家女眷之中。


    今日入宮賀壽,無論是宗室、皇親還是外命婦們,都領了宮宴。宮宴結束後,外命婦先一步離開,才是宮妃、宗室與皇親家的這些親戚女眷們陪著太後聊天。不過聊天的時間並不長,太後娘娘吃飽喝足就要休息了。除去那些王妃、公主們還得留下來,陪晚上那一場,遠一些的宗室與皇親們就已經可以先一步離開了,獨塗氏因為是太後的娘家,才得到了特別待遇,一直留在慈寧宮中。


    不過這些事都與牛氏她們無關。該做的事做完,她們也就出宮去了。秦家的男人就在宮門處等候,一家人齊齊返回承恩侯府。


    牛氏心裏裝著事兒,等不及回到家中,就把秦柏叫到自個兒的馬車裏,將休寧王妃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然後問:“這可怎麽辦?我隻當廣路不得不去遼王府裏住幾日,就已經夠讓人擔心的了,沒想到他還沒從遼王府回來呢,又添了這麽一出。這孩子怎麽總是多災多難的?他都躲到咱們家裏去了,那些貴人怎的就不能放過他呢?”


    秦柏微微皺起眉頭,沉默不語。


    回到府中,他們一進門,門房的人就告訴他們趙陌回來了,一回來就去了清風館。


    秦柏與牛氏又驚又喜,忙回了清風館,留守院中的百合卻說:“姑娘想去逛園子,趙小公子回來聽說,就陪她去了。”


    牛氏跺腳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那丫頭還想著逛園子呢!”


    百合笑道:“姑娘今兒在家讀了大半天的書,覺得無聊了,才去的。在院門口遇上趙小公子回來,本來姑娘都打消念頭了,趙小公子說,他也沒逛過園子,正好兩人作伴,一道逛去,姑娘便與他一道走了。”


    牛氏歎了口氣,也是沒法:“趕緊派人去園子裏找他們回來,就說我們從宮裏回來了,有要緊事跟廣路商議!”


    秦含真與趙陌回到清風館的時候,兩人臉上都紅撲撲的,氣色極好。他們在花園裏逛了小半天,剛剛運動開,自然血氣旺盛了。幸好青杏帶著紙傘,幫著遮了陽,否則他們早就滿身大汗了。如今連青杏也發現了雨傘的新功用,深覺是個好法子,隻歎今年盛夏時節不曾知道這一點,否則也不用大熱天裏頂著烈日在外行走了。


    秦含真高高興興地向祖父祖母行了禮,湊到牛氏身邊,挽住她的手臂:“祖母在宮裏玩得怎麽樣?梓哥兒可認識了新朋友?”


    梓哥兒也紅著一張小臉,在旁點頭:“認得了。”他今天見了好多個年紀相仿的勳貴、皇親家子弟,也有數名宗室子、宗室女,其中有不少人與他相處得不錯,也約定了日後再見,心情十分興奮。


    秦含真一看小堂弟的模樣,就知道他正高興。隻可惜她如今還有正事要與祖父商議,沒空細問小堂弟的交友情況,隻給虎嬤嬤使了個眼色,暗示她將梓哥兒帶了下去。


    牛氏也沒攔著,輕拍了拍孫女的手背算作安撫,便轉向趙陌:“今兒休寧王妃跟我說了件事,叫我囑咐你。”便把休寧王妃的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趙陌聽,又道,“真不知道那蜀王妃到底在想什麽!說不得她隻是想看你父親的笑話,因此就不顧你的死活了。你在我們家住得好好的,她偏要把你弄回去受你後娘的苦。這樣的黑心肝,也有臉怪你後娘是個狠毒的呢!”


    趙陌聽了她的話,卻回頭與秦含真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恍然大悟。


    秦含真小聲說:“這麽看來,蜀王府還真的是那個幕後主使?不然哪兒有這麽巧?”遼王妃才說了趙碩與小王氏會來接趙陌回家,蜀王妃就在宮裏訓斥小王氏,逼她將趙陌接回去了,世上哪兒有這麽巧的事?


    趙陌隻有一個疑問:“為什麽?”他問的不是蜀王府為什麽要這麽做,而是遼王夫妻為何會答應配合他們的舉動?從來不曾聽說遼王、蜀王這兩兄弟有多麽深厚的交情,平日裏兩家王府一個駐守東北,一個偏安西南,山長水遠的也不見有什麽聯係,遼王竟然肯為了蜀王的小兒子上位,陷害自己的嫡長子?!


    秦含真說:“若不是有利可圖,那就是被逼無奈了?”她又跟趙陌對視了一眼,趙陌眼中一亮。


    沒錯,若不是有利可圖,那多半就是不得不為了。遼王準備的那封用來證明趙碩“罪狀”的書信,上麵寫的事如果不是假的,隻是換了當事人的名字,那還真不是小罪過。如果遼王是因為被蜀王威脅了,隻能犧牲嫡長子,換取自己脫罪,那一切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秦含真與趙陌的對話令牛氏如墜五裏霧中,根本摸不清頭腦:“你們在說什麽呢?”秦柏卻是目光一閃,已經猜到了他們的言下之意。


    秦含真與趙陌再對視一眼,嘻嘻一笑,雙雙去攙秦柏的手臂:


    “祖父!”


    “舅爺爺。”


    “我們有話要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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