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的話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就連姚氏與閔氏都驚呆了。


    牛氏也有些吃驚,但很快鎮定下來,還十分讚同地點頭:“不錯,正是這個理兒。”她有些不懷好意地看向薛氏與秦錦儀,“反正大家夥兒住在一塊兒,也是天天打雞攆狗的,一日清靜都沒有。與其繼續住在一塊兒,這個不如意,那個不滿意,還不如早早分家算了!”


    正座上的許氏神色平靜,似乎早有準備:“三弟妹言之有理。我也早有此意了。”


    “不行!”薛氏掙開懷裏呆愣的孫女,直衝到許氏與牛氏麵前,“你們怎能這般狠心?自個兒有了爵位,就不管我們二房死活了?居然想要把我們分出去?休想!你們要是敢逼我們離開,我就到外頭去嚷嚷,說你們恃強淩弱,存心要逼死我們孤兒寡母!”


    許氏眼中閃過一絲厭惡。三十年來,薛氏沒少說這樣的話。若不是礙著他們長房的名聲,以及皇後娘娘臨終前的囑咐,她早就想分家了。沒想到薛氏不但沒有反悔,反而變本加厲起來,分明是以為嚷嚷幾句,就能拿捏住她,真是不知所謂!


    秦柏摸了摸胡子,看向薛氏:“二嫂,你這話是不是說得有些過了?你們二房怎麽會是孤兒寡母?那都是從前的事了。如今伯複已經年過而立,成家立業,生兒育女,還在朝廷出仕為官,完全可以支撐門戶了。憑著二房的產業,你們即使分家出去,也一樣能過得富足。按理說,父母已逝,家中兄弟幾個就理當分家的。當年秦家剛剛平反,二房隻有你與伯複母子倆,我又遠在西北,長房大哥生怕你與伯複無法過活,才會按下了分家之事,也是照撫亡弟遺子之意。如今伯複既然已經長大成人,當家立戶也是理所當然。難不成在二嫂的眼裏,伯複就如此無能,離了叔伯,便無法撐起家業麽?”


    秦柏看向秦伯複:“伯複,你說吧,你覺得自己有沒有能力支撐門戶?”


    秦伯複一臉的複雜。這種問題叫他如何回答?說他沒有能力支撐門戶……怎麽可能?!秦伯複自視甚高,隻恨自己錯生在了二房,父親又早死,害他無可依靠,否則他絕對早就飛黃騰達了!他當然不可能承認自己連支撐門戶的能力都沒有了!


    然而,說他有能力支撐門戶,那長房與三房提出分家,他就沒有理由拒絕了。這怎麽能行呢?他如今還離不得承恩侯府的庇護,更別說如今嫡支一門雙侯,顯赫更勝往日。一旦分家出去,他就成了尋常官宦門第,那些一心想要巴結國舅爺的人,還能看得上他?


    秦伯複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來:“三叔好好的怎麽說起分家的事來?都是錦儀頑劣,不知輕重,惹惱了諸位長輩。伯娘、三叔、三嬸,我替錦儀給你們賠不是了,還請你們不要與她一個小孩子見怪。無論你們打算如何罰她,我都絕無怨言!”


    薛氏吃了一驚,忙扯了兒子的袖角一下。秦伯複手上一晃,避過了母親的拉扯,厲聲對秦錦儀喝道:“孽畜!你沒聽到為父說的話麽?!還不趕緊向長輩們賠禮道歉?!回頭見了你三妹妹,你也要給我老實賠罪!若是你三妹妹不肯饒了你,仔細你的皮!”


    秦錦儀驚得魂飛魄散,不明白父親這是怎麽了?為什麽今日他的言行一次比一次令人難以理解?如今更是對她嚴厲至此,父親難不成是失心瘋了麽?!


    秦錦儀害怕得又哭了,慌忙撲到薛氏身上,抱住她的腰:“祖母,祖母救我!”


    薛氏腦子裏亂成一團,一邊要護住孫女,一邊要質問兒子,都快忙不過來了。無意中一轉頭,看見兒媳小薛氏竟然呆坐在旁,也不知道幫著求求情,她又氣急起來:“你在這裏發什麽傻?!還不趕緊把儀姐兒帶下去?!”


    小薛氏醒過神來,忙上前拉住女兒,秦伯複卻跨出一步,攔住了她的動作:“你這是做什麽?好好的孩子被你教得如此乖張,你不知反省就算了,還要護著她?你難道真想毀了女兒才能甘心麽?!”他一把將妻子推開,揪住女兒,“快向你三叔祖、三叔祖母賠罪!你這是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別以為我不會打你!”


    秦錦儀嚇得緊緊摟住祖母的腰哭個不停,薛氏是又氣又急,忍不住罵起了兒子:“你真是發瘋了,真是發瘋了!別人嚇唬你兩句,說要分家,你就連老婆閨女都要打了。改明兒他們再提分家,你是不是連我這個老娘也要殺?!”


    秦伯複心下懊惱,怨老娘此時此刻竟然看不清形勢,就當著長房與三房的麵跟他鬧起來。不就是叫秦錦儀認個錯兒,受點罰麽?大不了叫她抄幾日經,在屋裏禁足幾日,也就完了。就算母親打算讓秦錦儀嫁進蜀王府,那蜀王一家在京城少說還要待上幾個月呢,若要給小兒子說親,沒有一年半載的,婚事也定不下來。他們等事情平息下去,再謀後事,也還來得及。


    可秦錦儀若是連這點小罪都不肯受,今日的事要如何收場?她本就有錯,還自作主張鬧出了這等蠢事,陪個罪、受點罰也是理所應當的。再撩撥長房與三房下去,分家之事就真的無法避免了。沒了秦家一門兩侯的名頭,他們二房又是庶支,蜀王府怎麽可能看得上他們家的女孩兒?這才是真正要緊的大事!母親為何就連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呢?!


    薛氏與秦伯複母子倆先鬧了起來,長房與三房眾人都在旁看起了熱鬧。二房成日生事,其餘兩房的人都早已厭惡至極。如今冷眼瞧著二房內訌,所有人都沒有插手的意思,就讓他們這麽吵著。


    最後,還是小薛氏附在婆婆薛氏耳邊低語了兩句,薛氏愣了一下,看向兒子秦伯複,漸漸地冷靜下來。


    其餘眾人便猜想,小薛氏大概也是在提醒薛氏,先把秦錦儀的事情了結要緊,絕不能再讓長房與三房的人再提分家。


    薛氏瞪了兒子一眼,有些不舍地看向秦錦儀,看得她膽戰心驚。秦錦儀越發哭得傷心了,上氣不接下氣地,雙眼紅腫得象核桃一樣,臉色煞白,瞧著好不可憐。


    小薛氏見狀,隻覺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怨恨,她上前低聲教訓女兒:“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不過一件小事,是你有錯在先,認了便認了。看著你祖母與父親為了你爭吵,你就不覺得心下難安麽?你的孝道在哪裏?!哪怕是為你祖母與父親分憂,你都不該再任性下去了!趕緊向長輩們認錯賠禮!”


    秦錦儀的哭聲漸漸弱下去,她含淚抬頭看向祖母與父親,怯怯地縮了縮脖子,咬著唇,又看向長房與三房眾人,終究還是咬著牙說:“錦儀知錯了,求長輩們恕罪。錦儀再也不敢了……”說著還磕下頭去。


    牛氏嘖了一聲:“這種話聽得還真是耳熟,大姑娘都不知說了多少遍了吧?說過就忘,再犯就再說,還真是方便呢。”


    秦錦儀不敢抬頭,眼淚直往下流,手中緊緊拽著帕子,手背青筋隱隱顯露。


    許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向秦柏,放緩了神色:“三弟覺得如何?”


    秦柏淡淡地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隻要孩子是真心認錯,日後不再犯,也就是了。隻盼著這孩子是誠心改過才好。”


    秦錦儀哭道:“錦儀是真心認錯,誠心改過的,求三叔祖恕罪!”


    秦柏道:“我也沒什麽好恕你的,你真正應該賠禮的人不在這裏。”


    秦錦儀愣了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低下頭去:“是,錦儀回頭就去給三妹妹賠不是。是我小雞肚腸,因妒忌先生誇獎三妹妹,就對妹妹起了忌恨之心,聽到外人說三妹妹的壞話,也孰視無睹。都是錦儀的錯!”


    許氏、秦柏、牛氏以及姚氏、閔氏,聽到她這話,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她,心中大搖其頭。


    到了這一步,秦錦儀竟然還不敢說實話,非要嫁禍給所謂的外人,真叫人不知該說什麽好。


    小薛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隻覺得心下羞愧不已。薛氏張張嘴,又閉上了,這會子還是趕緊把事情了結算了吧,有什麽不滿的,回了他們二房的地盤,再罵也不遲。


    秦伯複賠笑著問秦柏:“三叔,您瞧……這孩子既然已經認了錯,您再罰一罰她,這事兒就算了吧?不過是孩子間的小矛盾,做長輩的教訓一下就好了。我身為錦儀的父親,可以向三叔保證,這丫頭日後絕對不敢再犯了!”


    秦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果然如侄兒所言吧。”牛氏聽了丈夫這話,便知道他是打算放過秦錦儀了,心下不由得有些遺憾,總覺得這個小丫頭若不吃點苦頭,日後定然還要生事的。被二房潑婦薛氏教大的孩子,能是什麽省油的燈麽?!


    許氏看著秦柏的神色,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對秦伯複道:“你三叔三嬸寬宏大量,不跟你計較,你要知道感激才是,日後也要多孝敬你三叔三嬸。至於錦儀,既然已經知道錯了,那就罰她禁足百日,抄寫《女誡》三百遍,以儆效尤,如何?”


    秦伯複愣了一下,心裏有些覺得這禁足的日子長了些,但百日抄書三百遍已經可以說是輕罰,最重要的是,能把今日的事兒幹脆了結,不留下後患。他便顧不得許多,連忙答應下來。


    秦錦儀卻是滿心茫然。她真要禁足百日麽?那蜀王妃那裏……要怎麽辦?


    她無助地看向祖母薛氏。薛氏也在惱恨,怎麽就沒攔住兒子點頭呢?兒子也是糊塗了,竟然答應了這樣的條件,仿佛為了避免分家,就不顧秦錦儀的婚姻前程了。他難道不曉得,若二房攀不上一門好姻親,就算不分家,也會在長房與三房的壓製下抬不起頭來麽?可秦錦儀若真的嫁給了趙硯,就算分了家,外人也不敢小瞧未來皇後的娘家人!


    兒子真是……不知道什麽叫輕重緩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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