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青杏提起,秦含真還想不起來,何信的叔嬸,也就是青杏與李子的祖父祖母,論起輩份乃是梓哥兒的親曾外祖父母。何家本該是秦家三房的親家才對。但如今何氏已經被休棄,這親家什麽的,也就不必提起了。


    隻是梓哥兒到底是何氏的骨肉,若何家人想要來認親,還真是有些不好辦。秦含真心裏憂慮著,覺得青杏瞞下這層關係也好。


    她到了清風館與祖父秦柏、祖母牛氏商議的時候,秦柏與牛氏已經聽完了吳少英的敘述,也十分驚訝。


    秦柏倒沒說什麽,隻是沉吟:“李子與青杏兄妹二人也是命苦的孩子,能遇上少英,是他們的福氣。這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自不會遷怒到他們身上。隻是他們到底是梓哥兒的舅舅姨母,叫他們在家裏做丫頭小廝,未免太委屈些。”


    秦含真一聽就暗叫不好,果然叫青杏料中了,秦柏果然是不願意留他們兄妹在府裏做事的。


    牛氏就想得更深些:“還是別叫何家人知道梓哥兒是何瓔生的好,免得他們真個兒上門來認親,到時候豈不尷尬?何信投身到承恩侯府為奴,都已經十年有餘了?他連娶妻都是娶的府裏的丫頭。若是轉身一變,成了三房的親家,這姻親要如何論?將來安哥要再娶妻,都要被人說嘴。況且何氏的生父是個貪官,叫人知道梓哥兒有個做貪官的外祖父,做殺人犯的親娘,還有賣兒賣女的外祖母什麽的,也是給他臉上抹黑,別把孩子好好的前程都給耽誤了!”


    這話倒也是正理。秦柏想了想:“不提也罷,橫豎安哥已經休了何氏,親家早就不是親家了。隻是梓哥兒的母親該是誰,族譜上不好定下。眼下他年紀還小,倒也罷了,但總有出門見人的時候。到時若是親友間問起他的身世,又該怎麽說?”


    牛氏哂道:“大不了給孩子換個生母得了,等安哥再娶,就把梓哥兒記在將來娶的媳婦名下。”


    秦柏搖頭:“不妥。後頭娶的這個媳婦未必樂意。”


    吳少英也笑著對牛氏說:“師母,如今不比以往。老師乃是堂堂永嘉侯,秦五哥即使不是襲爵的嫡長子,身份也與一般小武官不同的。他的妻子,少說也是個官宦人家的千金。這樣人家的女孩兒,哪個樂意一進門就做娘的?若是正正經經告訴人,是給秦五哥做繼室,前頭原配留下一個嫡長子,也就罷了,說親時原就說好了的,人家樂意也沒得反悔。可如今您又不想認何氏,要把梓哥兒記在後娶的媳婦名下,即使這新媳婦樂意,她的娘家人也不會答應的。萬一新媳婦日後也有了兒子,又該怎麽算?倘若這新媳婦是個心地純良的,頂多就是心裏有些不高興,對梓哥兒冷淡些。要是遇上個心思歹毒的,還不把梓哥兒當成是眼中釘,礙腳石麽?”


    牛氏聽得肅然:“是我疏忽了,這麽做確實不妥當。”想了想,咬牙道,“大不了說梓哥兒是妾生的得了。做庶長子,名份上確實差一些,但他跟著我和他祖父過活,倒也委屈不到哪裏去。怎麽也比做那麽一個毒婦的兒子強!”


    這回輪到秦柏反對了:“哪裏有將好好的嫡孫貶為庶出的道理?孩子並沒有做錯什麽,怎能叫他受這樣的委屈?”


    牛氏也知道這樣太委屈梓哥兒了,隻好鬱悶地閉口不語。


    秦含真便提議道:“其實真沒必要搞這麽多花樣,我們直說就好了,隻別提何氏的來曆。反正她當年也沒告訴過家裏,她父親是誰,隻說是個早逝的小官員。當初祖父不是還沒恢複身份嗎?二叔也隻是個小武官,娶個寡婦做妻子,在西北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隻在熱孝娶親這一點上容易被人說嘴罷了。但西北離得這麽遠,我們不說,京城裏有誰會知道這一茬?真要有人問起來,就拿陳家族裏做擋箭牌好了。至於二叔這個妻子為何被休,那不是有放印子錢那檔子事?梓哥兒有個因罪被休棄的母親,確實不大體麵,但咱們把事情全都攤開來講,別人要議論,也就是議論一陣罷了,也礙不著梓哥兒什麽。這京城裏每天發生那麽多事,誰還有閑心,過個十幾二十年還拿梓哥兒的生母來說事呢?”


    秦柏與牛氏聽得也有道理,微微點頭。


    吳少英笑道:“這麽做也有個好處,隻要青杏與李子不提,京城何家的人也不會懷疑這被休掉的秦五奶奶與他們家有何幹係,頂多就是嘀咕一聲同樣姓何罷了。梓哥兒不會有一個因貪腐被治罪的外祖父,自然也不會有被賣做奴仆的舅舅姨母以及叔外祖了。隻是大同何氏那頭,需得防她會進京生事。還有她那個逃走了的哥哥何子煜,也得提防幾分。被休掉的秦五奶奶的閨名,外人未必能打聽到,但這曾經的何舅爺姓甚名誰,三房的下人未必不知情呢。萬一這消息傳到何家人耳朵裏……”


    秦含真搶先一句:“就叫李子和青杏說,隻是碰巧同名好了。他們是兩邊都認得的人,就說他們聽說梓哥兒的舅舅叫何子煜,特地去見過人了,發現僅是巧合,並非他們的嫡兄。何家又能說什麽呢?青杏跟我說了,她會告訴她祖父祖母,當年被流放的時候,嫡母帶著嫡兄嫡姐私下逃走,被馬賊殺了,屍骨無存。何家人聽了他們兄妹的話,難道還真有閑情逸致,非得跑去興縣打聽?若他們真能這麽做,也不會十來年都沒動靜了。”


    吳少英說:“這些年他們也不是沒想過去興縣打聽李子父親的遺骨落在何處,隻是缺路費,何信又不是自由之身,老人家更沒法出遠門,這才耽誤了。如今李子與青杏既然認了回去,日後隻叫李子去辦這事兒便是。他會把他父親與姨娘的遺骨接回來,旁人就不必理會了。若是擔心再有旁的變故,想個法子把何信一家送得遠遠的,也就是了。何信是秦二爺跟前辦事的人,這事兒老師跟侄兒說一聲,想必無有不應的。”


    秦含真插嘴說:“我有個想法,不如就借著李子跟青杏認親的機會,把這事兒跟二伯父二伯娘說了,把何信要過來怎麽樣?祖父才得了皇上賜的幾處產業,有在京郊的,也有在江南的。我們家總要派人去管理的。這何信聽說也有幾分才幹,就把他要過來,讓他去江南打理田莊好了。對他來說,這也是個極好的差使。他若是去了江南,他家裏人肯定也要跟著走的。這樣就算何氏和何子煜將來找到京城來,也不會跟他們撞上了。而且,梓哥兒跟著祖父祖母留在京城,也不會有跟何家人碰麵的機會。”


    秦柏與牛氏對望一眼,都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吳少英還合掌笑道:“這法子不錯,何信既然是秦二爺跟前的得意人,才幹自不必說,他的品行又信得過。有他替老師打理南邊的田莊,老師師母都能放心了。況且我聽說他們老家就在南邊兒,何信帶著一家人過去,也算是落葉歸根了,對兩位老人而言也是好事。”


    說到這裏,他又對秦含真說:“桑姐兒,你若是覺得青杏不錯,留她在身邊多侍候兩年也行。不過我覺著,叫人家骨肉分離,也不是長久之計。況且這京城裏,想必還有不少人認得他們兄妹的,叫他們的故人知道他們如今在做侍候人的活計,臉麵上也有些過不去。等過得兩年,還是叫他們兄妹隨何家人去。或是把青杏嫁個體麵的小管事,或是叫李子去南邊打理產業,都是一個不錯的出路。他們雖然命苦,好歹也算是官宦之後,叫他們也落得個體麵些的結果。”


    秦含真想起了青杏口中的唐家。唐尚書可是太子妃的父親呢,現如今在承恩侯府裏教她們姐妹讀書的曾先生,就是唐家出來的,曾經做過太子妃在閨中的琴棋老師。想想曾先生從前見青杏的時候,似乎曾有過些異樣,後來沒再露出來,秦含真也就不曾多問。如今回頭憶起,興許是曾先生認出了青杏,畢竟青杏提過,她生得頗象她生母。唐尚書舊日門生的兒女,如今在給秦家做丫頭小廝,說起來也確實怪別扭的。秦含真覺得表舅的提議很有道理。


    她就點頭道:“這樣也好,等何信到江南去安頓下來了,我就讓李子和青杏過去。現在倒是不急。”她還得先從身邊的小丫頭裏挑出兩個來,培養好了,接青杏的班呢。


    既然決定了要瞞下何氏的真實身份,那青杏與李子也就不必離府了。但何家那邊要如何說明,還需要他們配合。秦柏、牛氏、秦含真與吳少英四人商議好了,便喚了青杏與李子進屋,將議定的結果告訴他們兄妹,問他們有什麽意見。


    李子哪裏有什麽意見?心中感激無比,跪下來向秦柏、牛氏磕了好幾個響頭。


    青杏也跟著跪下道謝了,隻是她心裏有些舍不得秦含真:“我還想長長久久地在姑娘身邊侍候呢,姑娘別把我送走。我自幼就離了家人,橫豎日後嫁人也是要離家的,倒不如一直留在姑娘身邊呢。”


    秦含真笑著拉她起來:“別說胡話,這都是以後的事了,你著什麽急?你現在說要走,我還不依呢。”


    青杏這才停了淚。


    事情商議完畢,吳少英就要帶著李子去見何信。秦柏吩咐道:“見過你家裏人,也不必回來了。這幾日廣路要搬去燕歸來,又要隨我出門,身邊少不得人侍候。長房雖安排了人,未必如咱們家的周到。李子先過去幫襯著,等遼王府的人來了,你再回來不遲。少英這幾日先委屈一下,叫周祥年從外院挑兩個伶俐的小廝先使喚著,等李子回來,仍舊陪你到隆福寺去。”


    李子一聽,便知道秦柏其實還是不想讓他在梓哥兒麵前做小廝了,也不在意,微微一笑,便答應下來。


    青杏隨秦含真回了清風館。秦含真進屋後,把其他丫頭都打發了,隻留青杏,壓低聲音問她:“曾先生是不是認得你?要是她知道你跟何家人相認了,告訴了唐家,要不要緊?”...看書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時間找到本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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