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塢忽然間又恢複了平靜。


    秦含真與秦錦華、秦錦春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笑完了,秦錦華忍不住問秦含真:“三妹妹,方才你為什麽要裝傻?明明先前我都跟你說過,祖母為什麽要罰大姐姐了。”


    秦含真笑笑:“與其說我在裝傻,倒不如說我在提醒二伯祖母,大伯祖母雖然罰了大姐姐,卻也給她尋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外人麵前替她遮羞。如今二伯祖母大聲嚷嚷著要我們給他們二房一個交代,還指著我們幾個的鼻子罵,一副要把事情鬧大的樣子,不是自找沒趣嗎?她這是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大姐姐做了什麽?先別提我們本不知情,就算我們事先清楚大伯祖母要對大姐姐做什麽,那也是大姐姐有錯在先。讓外人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們還好,年紀小,又是受害者,旁人隻會同情我們,大姐姐都十二三歲了,還對幼妹們做這樣的事,難道就很光彩?大伯祖母既然一心要把大姐姐嫁到權貴之家去,平時還是要謹言慎行一些的好。那些權貴之家如果要選媳婦,總不會看到別人家的姑娘琴彈得好,會作詩,就把人娶回去的。”


    秦錦華恍然大悟:“三妹妹說得對。這件事又不是什麽能見得人的,大姐姐比我們還怕叫外人知道呢。二叔祖母再生氣,也不該鬧得人盡皆知的。況且,我們也沒什麽對不起大姐姐的地方,這事兒原是她存了歹意,要害我們呢。二叔祖母怎麽能怪到我們頭上?”


    秦錦春情緒有些低落。金桔小聲勸她:“姑娘,我們回去吧?一會兒太太跟大奶奶瞧見你沒回院子,又該說你了。”


    秦錦春默默地點了點頭,紅著眼圈對兩位堂姐說:“今晚真是對不住。我祖母不該這樣罵你們的。”


    秦錦華連忙拉起她的手:“好妹妹,這事兒不與你相幹,你才是委屈的那個呢。二叔祖母不問青紅皂白就指責你,真是好沒道理。”


    秦錦春搖了搖頭,什麽話也沒說。她在二房並不是受寵的那個,薛氏一瞧見她,就總會失望她不是個孫子。她能怎麽樣呢?除了盡量多待在桃花軒裏,少與祖母見麵,也沒別的辦法了。今晚她確實覺得很委屈,但隻要過後跟母親小薛氏解釋清楚,她該怎麽過日子,還怎麽過日子。有些事,經曆得多了,就慢慢的不那麽在乎了。


    秦含真笑著說:“沒事,隻要你祖母不打你,叫她罵幾句也沒關係。所有人都知道她罵得沒道理,知道你委屈,大家都站在你這一邊呢。明兒你閑著沒事,要是你姐姐仍舊不理你,你隻管來找我們說話。明兒不用上學,我們都有空得很。”


    秦錦華也高興地說:“是呀是呀,方才喜鵲姐姐還告訴我,後天祖母要帶我們去看賽龍舟呢!三妹妹身上有孝,不能去,但四妹妹你一定能跟著我們去的。若是祖母不叫你和大姐姐去,我替你去跟祖母說。”


    秦錦春聽得也歡喜起來:“好姐姐,那就多謝你了!”想到後日能出去玩,還是去看賽龍舟,她的小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


    秦錦春垂頭喪氣地來,又歡天喜地地走了。等她回到桃花軒,正屋裏一片寂靜,竟不聞說話聲。她心中訥悶,冷不妨看見弄影正跪在台階邊上,難道還真受了罰不成?


    可方才的情形,弄影明明不過是給祖母薛氏與大姐秦錦儀做替罪羊罷了,做做樣子就行了,怎麽回了院子裏,沒有外人在,還要演這麽一出戲?可憐弄影,一心為主,卻落得這樣的結果。


    秦錦春想了想,決定還是過去問候一聲姐姐,順便替弄影求個情,就算真要裝個樣子,也別讓她跪在台階邊上,那裏的地麵硌人得很,還是讓人進屋去跪吧。當然,等進了屋裏,是不是真的跪了,就隻有自己人知道了。橫豎隻是裝樣子,何必太過認真?


    誰知她才走到門前,就被薛氏的大丫頭香露攔了下來:“四姑娘,太太和大奶奶正與大姑娘說話呢,旁人不好去打擾的。四姑娘忙了一日也累了,還是回去早些歇息吧。”


    她怎麽就成了旁人了?就算祖母、母親和姐姐不想跟她多說話,香露好歹也該報進去,讓她們開口趕她走吧?憑什麽讓一個丫頭來做主?


    不過,香露說話聲音也沒有特地壓低,屋裏人也該聽得見的。她們至今沒有開口說話,顯見是讚同香露的了。這算什麽?三位至親,連跟她說一句話的耐性都沒有了麽?


    秦錦春皺了皺眉頭,抿抿嘴,一時賭氣,也顧不上求不求情了,轉身就回了房。


    正屋中,薛氏慢慢地緩過氣來,臉色也不象先前那麽慘白了。她恨恨地看向大孫女秦錦儀:“這麽說來,我方才為你出氣,要他們長房和三房還你一個公道,還成了我的不是了?就因為三丫頭說的話,你就往我頭上安犯糊塗的罪名,有沒有想過我的臉麵?在長房和三房的人踩你的親祖母,你還真是出息了!”


    小薛氏替她撫胸拍背,又看向長女,低聲斥道:“還不快給你祖母賠罪?!你方才說的都是些什麽話呢?你祖母一心為了你,你就這樣傷她的心?”


    秦錦儀從床邊站起身,默默地跪在薛氏麵前,但她沒有說話,沒有賠罪。她真的沒覺得自己錯了,方才確實是祖母糊塗了,若不是她及時阻止,隻怕明日她的閑話就要傳遍全府了。到時候她還有什麽名聲?還要如何嫁進好人家?這也是祖母的心願,她也是為了祖母著想,不讓祖母一時氣昏了頭,就犯了大錯。


    小薛氏暗暗發愁,女兒一向聰明,怎的偏在這種時候犯起了倔?


    她連忙為女兒找補,賠笑著對婆婆說:“太太別惱,儀姐兒已經知道錯了。方才她也是一時著急,才會口不擇言的。幸好她後來醒過神,又把弄影拉出來做了擋箭牌。二丫頭三丫頭都還是孩子,她們一定信了儀姐兒的話,不會將太太的話放在心上的。長房既然罰了儀姐兒,便不會再提起先前的事。回頭媳婦兒再叫丫頭們去打點打點,叫底下的人別亂說話,這事兒就算是翻過篇了。過上三五個月,還有誰記得呢?”


    薛氏冷笑道:“你也別想得太美了。二丫頭是蠢,三丫頭卻未必好糊弄。你以為她真的會信你閨女匆忙間想出來搪塞的話呢?!還有,學琴的事,你們怎的也不告訴我一聲?若我早知道了,一定替儀姐兒安排周到,又怎會叫人看出來?!”


    小薛氏啞然。她哪裏知道這事兒?方才聽弄影說時,也嚇了一跳呢,心裏還有些埋怨畫樓與弄影,她們一直跟在秦錦儀身邊,理當清楚姑娘做了什麽,怎的也不跟她報備一聲?若她早知道這事兒,絕對會攔下女兒的!


    可惜薛氏的想法跟她完全相反,不但不覺得秦錦儀錯了,反而恨鐵不成鋼地指著孫女兒罵:“你怎麽這樣蠢?連三丫頭是個什麽性情都沒弄清楚,就糊裏糊塗地對她下手了。從前你算計二丫頭的時候,我就說過你了。姚氏那蹄子,盯女兒盯得死緊,你想在她眼皮子底下算計她閨女?那不是傻麽?!如今倒好,你對三丫頭也算計上了。她有什麽好值得你算計的?一個鄉下丫頭,渾身透著土氣,你別說曾先生誇獎她,那不過是看在她祖父的爵位上罷了。她學一百年也比不上你一根毫毛,你何苦跟她過不去?平白惹得一身騷,如今還讓長房的人對你生出戒心來。今後真想算計她們的時候,你看她們會不會信你?!我怎麽就攤上你這麽蠢的孫女兒呢?!”


    秦錦儀臉色由白到紅,由紅到青,頭越垂越低,到最後心敬誠服地向薛氏磕頭:“是孫女兒大意了,孫女兒知錯。”


    薛氏恨恨地瞪了她的後腦勺幾眼,見小薛氏要去扶女兒起來,又瞪了一眼過去:“你扶她做什麽?讓她磕!許氏要罰她,我更要罰她!我的孫女兒,居然上了許氏的當,叫她算計了,這口氣叫我如何吞得下去?!”


    小薛氏猶豫了一下,沒有再去扶女兒,隻是目光中透著心疼。


    秦錦儀就這麽磕頭磕下去了,也不知磕了十幾個,眼看著額頭上的紅印子越來越明顯,薛氏總算心軟了:“起來吧,別再磕了。若是在臉上留下了印記,日後這婚事要怎麽辦?”


    秦錦儀紅著眼圈,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低頭坐到一邊去。


    薛氏想了想,冷哼一聲:“如今三房也得了侯爵,長房以為得了助力,氣焰越發囂張了,連喜鵲這麽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敢對著小姐口出狂言!她竟然說我們大可以分家?這肯定是許媺指使她故意這麽說的!仔細想想,怕是連儀姐兒受罰這事兒,也是許媺設的套,就是想要激怒咱們,好讓咱們主動提分家。我會那麽容易上當麽?做夢!我們也是皇後娘娘的娘家人,跟長房、三房都是一樣的,憑什麽把我們分出去?三房還沒說話呢,分家難道還能把他們給漏了?”


    小薛氏小聲說:“三房得了爵位,皇上又賜了宅子,等到他們搬出去,不是分家,也跟分家無異了。”


    薛氏一噎,旋即道:“分家又不僅僅是分宅子。”她想了想,咬牙道,“許媺敢提分家的事,可見是想要跟我們撕破臉了。她從前還要裝賢惠大度,故意叫外人知道她對我們二房有多好。如今她既然不要臉了,還不知要如何算計我們二房呢。我們得多提防些才行。還有,若是真的要分家,我們也要多謀些好處。最要緊的是,儀丫頭的婚事一定要盡早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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