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墓?炸牆?


    這些信息俞眉遠有些難以消化。(.無彈窗廣告)


    他們在這裏到底是做什麽?


    “倒是個好辦法。”俞宗翰在帳外已經聽了許久,此時沉忖著踏進屋裏。


    “大人!”邵信已聞言驚道,“若是將那道壩打破,大水頃刻便灌入墓穴,我們這番辛苦便都白費了,皇上交代下的事也辦不成……”


    俞宗翰揮手打斷他:“別說了,不過是為財而已,與整個東平府比起來算得了什麽。皇上會體諒的,再說……這還有二公子在呢。”


    他目光掃過霍錚,朝霍錚拱拳行禮後,又望向了俞眉遠,最後停在她手裏的碧影鞭上。


    俞眉遠捏捏鞭子,喚了聲:“父親。”


    “會武功了?偷著練的?就是不知道你有幾條小命夠折騰的。”俞宗翰一邊淡道,一邊負手走到沙盤邊,望著霍錚所指之處。


    “阿遠隻有一條小命,自然會好好愛惜。”俞眉遠不以為意回答。


    她會武功一事顯然已經瞞不住了,不過無所謂,發現就發現吧,總歸是要讓人知道的事。


    乖順的模樣她也快裝膩了。


    霍錚聞言不禁挑唇。


    這丫頭破罐破摔,連她爹都敢頂撞了?


    “小女任性頑劣,讓二公子見笑了。”俞宗翰見狀盯了眼俞眉遠,倒不訓斥她,隻是向霍錚道,


    “時間不多,我們閑話休扯。這趟地動始料未及,俞某雖鑽營這些勾當,但也不至於棄東平府百姓安危於不顧。按二公子所言,將封河的壩打破確是最佳的辦法,但是此法甚為凶險,且極難實現。”


    “怎麽說?”霍錚問他。


    “封河的壩牆已與墓穴連為一體,就修在主墓之外,稱為鎖龍壁。而這下麵墓主用的是樹棺葬,主棺並非埋於不見天日的槨室裏,而是以樹為棺,直接將屍身藏於樹中。不過這裏與普通樹棺葬又有差別,下麵藏屍之樹是棵活樹,生在絕陰之地,要避日照月,以吸月之靈氣。恐怕那墓主想借樹為身,以月為食,再修肉身。”俞宗翰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張輿圖,展開攤於眾人眼前。


    俞眉遠探頭望去,那圖紙簇新,上麵墨跡還深,顯然是近日才繪之圖。


    繪的正是墓裏布局。


    她再觀俞宗翰今日衣著,不是官服也不是常服,他穿了身玄色長袍,用的是粗實的料子,外麵是脫了一半的盔甲,腰間護腹也雕成凶獸模樣,頭上肩上落滿灰塵,發髻微亂,衣袍染著陳血,袍裾被扯得殘破,臉色也顯得灰暗無光,眼下更是一片黑青。


    他來這棗溪是為了下墓,這幾日他顯然是進了墓中。


    可他們進墓做什麽?


    莫非……盜墓?!


    此事涉及皇家,他們是官盜?


    俞眉遠倒抽一口氣,被自己的想法驚到。


    “你的意思是,這鎖龍壁之後,就是墓穴的槨室,我們要去炸這鎖龍壁,就必須進到槨室?”霍錚低頭看那張墓室圖。


    俞宗翰指著沙盤道:“是。墓內的大至情況我們都已探明,盜洞已經打通,進去沒有大問題,火藥我們也有,然而炸壩就難了。封龍壁後是玄龍湖水,一旦此壁炸開,大水湧入,我們來不及從墓道逃出。”


    火藥設好之後需要有人引火,這意味著,若要炸墓,引火之人必死。


    霍錚沉吟片刻,忽道:“這樹棺既為活樹,需要照到月光,這地方必然與外界相通?封龍壁前不是密閉之所在。”


    “這處槨室頂上是個天洞,以供月光照入,天洞緊倚著梅羨山的一處絕崖,這懸崖陡峭,難以攀登。”


    “帶我去看看。”霍錚邁過長桌。


    “這邊請。[]”俞宗翰不多言,領著他往外走去。


    ……


    出了帳,坡上風猛,吹得人衣袂獵獵作響。那三人在前頭走著,沒人理會俞眉遠,俞眉遠反而成了個小拖油瓶子,她也不吱聲,默默跟在他們身邊一起到了懸崖邊上。


    並沒多遠,兩步就到。


    懸崖陡峭,往下張望全是繚繞山腰的白霧,他們什麽都看不到。


    “若是從此地懸繩下去,會比從墓道進去要更快吧。”霍錚說著,眼角餘光瞥見俞眉遠站在崖邊探身而出,他反射般伸手護到她身前。


    “小心。崖邊岩石有青苔,別滑下去。”


    他收了笑,說得鄭重,倒讓俞眉遠不好意思地後退兩步。


    有被嫌棄的感覺。


    俞宗翰看看兩人,微蹙眉,道:“懸崖險竣,從此地下去凶險萬分,而且沒人探過,怕下麵另有機關。”


    既然此處可直通槨室,那墓主必然早作打算,這懸崖上肯定也有機關。


    “時間緊迫,沒法顧慮這些。我先下去,若是沒問題,你們再下來。”霍錚沉道。


    “二公子,我們不能讓你犯險。”俞宗翰忙退後一步,要阻止他。


    “你們將火藥懸吊下來,把火藥在封龍壁上安好之後,所有人再原路撤上,待所有人撤走之後,找個箭術好懸吊於空,再以火箭引火,這樣一樣大水湧入後便不會被衝走。”霍錚思忖著自顧自說起。


    “箭術好?從天洞到封龍壁有數百步之遙,裏麵光線又暗,我們的人當中並無精通箭術之人,這個很難辦到。”邵信已在一旁道。


    霍錚便沉默起來,左手緩緩撫上自己的右手小臂。


    如果在東平府沒有因為救俞眉遠而擋那一下木梁,他倒能一試。可現在……


    他試著握拳使力,小臂上一陣劇痛,逼得他不得不鬆手。


    要想別的辦法嗎?


    “弓箭……我可以。”清脆的聲音響過,成功將三個男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俞眉遠站在數步之外,已將長鞭收起,換弓入手。


    “胡鬧!”俞宗翰當即喝罵出聲。


    可一語才落,俞眉遠已朝天引弓,隻聞得“嗖嗖”兩聲破空之音,俞眉遠兩箭連發。箭影如電,誰都沒有看見,天上卻忽然落下兩隻雀鳥。


    “我不胡鬧。你們商量來商量去,時間都快沒了。”俞眉遠拎著弓,像個小男孩。


    天已大亮,若不能在正午前將封龍壁炸開,隻怕泄洪來不及。


    邵信已不知想到了什麽,竟附和道:“大人,四姑娘箭術精湛,或可一試。就按四姑娘說的辦吧。時間不夠,救人要緊。這懸崖雖險,然我們繩索加固,再多派些人保護四姑娘,應該無礙。”


    “邵信已!”俞宗翰怒斥了他一句。


    邵信已俯了俯身,卻不讓步:“大人,以大局為重。”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盤算什麽,我告訴你,不可能的。”俞宗翰一甩衣袖,臉色沉冷。


    霍錚和俞眉遠都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他看了她一眼,發現這丫頭眼珠又不□□分地轉起來,雖然沒吵鬧,但她恐怕心裏已又琢磨開了。


    他便覺得把她留在上麵更加不安全,遠不如讓她在自己眼皮下呆著來得讓人放心。


    “俞大人,情況危急,如今也顧不得許多了。令嬡箭術高明,不妨就讓她一試。”他開口勸道,“若是大人擔心她的安危,那麽就由我親自保護她。”


    他頓了頓,很認真說:“隻要我活著,就不會讓她受傷。俞大人大可放心。”


    俞眉遠心裏微震,不由自主望過去,正與他的目光撞上。


    清澈的目光,極其熟稔的感覺,總讓她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他。


    他又朝她戲謔地挑眉。


    她轉開頭,嘀咕一句:“誰要你保護了。”


    說得她好像很沒用似的。


    俞宗翰站在懸崖邊上,冷冷盯著霍錚,而後又望向遠方山巒,似在思忖,隻是那目光裏浮出的戾色,幽冷而陰森,與在兆京時的他截然不同。


    半晌,他鬆口:“好,就讓阿遠下去。不過她不許進墓,隻能留在天洞上等我們,二公子也不要下墓,就在上邊陪著她吧。待我們將火藥安置完畢回歸,再請二公子護著她放箭。下懸崖之時,也請二公子代為保護。我也會隨你們一同下去。”


    所有人之中,以霍錚身手最為了得,將俞眉遠交托給他是最為安全的辦法。


    再者論霍錚是帝後二人最在意的皇子,若是有個閃失,他們也沒辦法交代,所以他們一起留在半空中是最好的。


    “俞大人,你受傷了。”霍錚一語道破。


    從剛才俞宗翰踏進帳中時起,他就已經發現了,俞宗翰氣息急促,步伐虛浮,麵色委頓,顯然已受內傷。


    “大人……你的身體……”邵信已憂急勸道。


    “無妨。進了墓便需要掌燈人,我若不去,你們一個都別想下墓。就這樣吧。”俞宗翰說得斬釘截鐵,沒有商量的餘地。


    “老六,去把大夥都叫來,我們從懸崖上下墓。”言罷他轉身離去,負手而行,朝遠處的人吼道,“老李、二黑,備繩,準備工具;小東、老八,去把火藥全部取來……”


    下墓有時候也要用到火藥,這些東西他們都常帶著。


    邵信已長歎口氣,跟著俞宗翰而去。


    俞眉遠仍站在崖邊,心潮起伏。上輩子她可沒機會冒險,這輩子換種活法,倒是痛快無比。會不會死,她不在乎,活得長與短對死過一次的她來說已無所謂,活得暢快才是她想要的日子。


    “你不怕?”霍錚見她眼中亮光閃閃,像是得了寶貝的孩子。


    果然,要把她帶在身邊才放心,若讓她一個人呆著,指不定她又生什麽鬼主意。


    俞眉遠搖搖頭。


    但很快的,她發現自己錯了。


    她還是怕的。


    怕高。


    ……


    俞宗翰的人訓練有素,手腳很快,不到半個時辰就已將一切東西準備妥當。


    火藥打包妥當後,與眾人一起以繩懸下,其餘的工具便由每個人背在背上,都是些鍬鏟等物,俞眉遠也不懂用途。


    弓已掛好,背上的箭壺也背妥,箭杆已經作了處理,綁上醮著火油的棉布,她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嬰兒手臂粗的麻繩將她的腰部緊緊纏住,再繞過雙腿固定完畢後,俞眉遠站到崖邊。


    懸崖下隻見雲霧不見底,她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


    霍錚身上也已綁好繩索,過來時見她已經第五次伸手探到背上摸自己的弓,便笑道:“你在緊張?”


    俞眉遠轉頭,咬牙:“沒有。”


    強作鎮定。


    “好了,準備。”遠處俞宗翰聲音傳來。


    俞眉遠望去,他已站到崖邊,扯緊麻繩。


    沒有叮囑,也沒有安撫,俞宗翰隻是以目光看了她一眼,還未待她回神,他身影倏地消失,人已輕巧躍下懸崖。


    下墓的人一共八人,除了俞宗翰、霍錚與她之外,另五人都是俞宗翰帶的人,這五人生得瘦而小,身形靈活,身上力氣卻大,背著一大堆東西都依舊靈活。


    每個人身上都纏了長繩,繩子另一頭縛在山坡的幾塊巨岩上,每根繩子都由六人拉扯著,再緩緩放繩將人懸下。山的高度俞宗翰勘測過,因此知道大概繩長,並不太大問題。


    隨著那一聲令下,這五個人都跟著躍下。


    俞宗翰也沒同意霍錚的意見,讓他先下去,反而是讓他和俞眉遠跟在最後。


    “走吧。”霍錚反身站在崖邊,與她並肩。


    俞眉遠咬了唇,將心一橫,朝後躍去。


    霍錚笑笑,跟著她跳下。


    ……


    懸崖上的風刮得凜冽,吹得人像拴在繩的螞蚱般跟著轉晃動。


    霧氣籠過身,濕寒之意讓她打了個寒噤,冷不丁鼻子一癢就重重打了個噴嚏。


    “阿嚏――”


    這噴嚏打得重,她連人帶繩都一起轉悠起來。


    眼前景象轉過,腳下沒有實地,風獵獵作響,她情不自禁攥緊了胸前的長繩,閉了眼睛抿緊唇,強壓下想叫喊的衝動,也按下自己快要躍出胸膛的心。


    說不怕,那都是騙自己的。


    不是怕死,怕高。


    這種懼意,與生俱來。


    低低笑聲忽然從霧裏傳來,她聽到霍錚聲音。


    “剛才逞強,現在開始怕了?”


    “沒有。”她開口,卻聽到自己聲音有些顫抖,像要被風吹散似的。


    人懸在半空,每往下降一步,都不由她控製。


    她討厭這感覺。


    “別怕。”他的聲音又傳來。


    俞眉遠心裏不悅,這人怎麽老覺得她怕。


    她睜眼望去,霧氣裏隻有個朦朧的身影,跟她並行著,不多一步,不少一步。


    “你怎麽老覺得我在害怕?”她駁道。


    話才落,原本平穩下降的繩子忽然震了震,也不知上麵發了什麽事,繩子似乎一鬆,她穩得往下墜去。


    “啊!”


    終於還是沒忍住,她叫了出來。


    一隻手從霧氣裏穿出,拉住了她的繩子。


    “別怕,我在,我護著你。”


    他道。


    下墜停止,俞眉遠胸口起伏著抬頭,霧氣裏他的臉就在頭上不遠處,笑得溫暖。


    兩人的距離,已近在咫尺。


    霍錚緩緩鬆繩,往下降了幾步,到她身邊。


    她這才發現,他一直是攀在懸壁之上的,刻意保持著和她之間的距離。


    心頭頓暖。


    “謝謝。”她安了心,向他道謝。


    一個“謝”字還未說完,底下突然傳上來尖銳淒厲叫聲。


    “啊――”


    這尖叫如劍刺耳,聽著像是俞宗翰帶下去的人發出的。


    俞眉遠心頭一緊,便察覺到下方猛地竄上一股異常的氣息。


    “小心。”耳邊警告聲頓起。


    下一刻,霍錚已將她拉到懸壁上,轉身伏到她背後,將她牢牢穩穩地護在了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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