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湯香胰備好,滿室熱氣氤氳,氣溫陡然上升,青嬈將手探入水中拔動一番試著熱度。(.$>>>棉、花‘糖’小‘說’)


    水聲“嘩嘩”,像根絲弦,牽引著心跳。


    “你這丫頭,怎麽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外?”榴煙的聲音傳來。


    她和周素馨已經領了東西回來。


    曇歡轉頭,看到正好奇盯著自己的榴煙。榴煙見她呆呆的,便伸手往她額上探去,她往後一傾,避過了榴煙的手。


    自己摸了摸頭,曇歡臉一燙,她果然出了一身汗。


    “姑娘要服侍沐浴,我不會。”曇歡老實開口。


    榴煙一怔,反應過來後爆出一頓笑聲。


    “你……就為這個急得滿頭汗?哈哈哈……”榴煙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怎麽了?笑成這樣?”青嬈從裏頭出來,不解地看著二人。


    “這實誠的孩子!”榴煙指著曇歡,把她說的話重複了一遍,青嬈都跟著笑起。


    曇歡被裏頭的熱氣蒸得全身難受,咬牙切齒地站著任她們笑。


    “怎麽嚇成這樣?姑娘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她很好伺候的,輕易不罰人。服侍她沐浴也簡單,你幫她更衣,將舊衣收好,褻衣褻褲和外衫分開,其他事都煩不到你;待姑娘出浴,你扶她出來,替她擦身拭水,再將新衣替她換上,用大棉巾子給她絞發,就差不多了。”青嬈雖笑著,卻還是向曇歡說起俞眉遠沐浴時的習慣。


    曇歡那汗沁得更歡暢了。


    青嬈的話,畫麵感太強。


    “小蹄子,你就別逗她了。”榴煙推了青嬈一把,笑罵道,“從小到大,四姑娘近身的事幾時輪著旁人了?還不都是你和周媽媽把著,如今你和她說這些有什麽用,橫豎姑娘也不會讓別人貼身服侍。瞧把她嚇得,還不放她出去做正經的活。”


    俞眉遠身邊的丫頭婆子雖多,但她從來沒讓周素馨和青嬈以外的人伺候過她貼身事宜,這事她屋裏的人都知道。


    青嬈反被榴煙說得不好意思起來,便道:“姑娘的心思那可說不準,再者論總有個意料外的情況,保不定哪天姑娘就要用到你們,早點知事總沒錯。”


    “話是沒錯,可你瞧她……”榴煙看了眼曇歡,又是一通笑,“不中用的,快出去,這裏有你青嬈姐姐就可以了。”


    曇歡如得大赦般出了屋子,一溜煙跑得連影子都沒了。


    榴煙在後頭笑得直不起腰。


    ……


    洗了澡,俞眉遠身上懶懶的。她臉色還有些蒼白,唇間的傷口結了痂,這副模樣讓周素馨見著了又是一頓慌,差點要遣人去稟了老太太讓請醫生,到底被俞眉遠給攔了下來。


    俞府請了幾個先生在家裏授課,姑娘都要進家學學功課,逢五一休沐,如遇節慶大事也休。今日學堂教的是針線上的功課,俞眉遠本就懶怠學習,如今便告了假躲在屋裏,拿著那疊塗鴉歪在羅漢榻上看著。


    反正這家學她五天打魚兩天曬網,大家也都習慣了,沒人會拘著她,不像俞眉初和俞眉安,一課都不落,前者是自己要學,後者是被惠夫人逼的。<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早上她把屋裏的丫頭問了一大圈,誰都不知道這圖上的朱筆批注是誰添上去的。這倒也不奇怪,若真是那人,他武藝精絕,要想悄無聲息地進來易如反掌。


    可她轉念一想,按這情形她這屋子豈非成了任人進出的無人之地?


    寒意頓時竄上背脊。


    她勉強收斂心神,仔細看圖上的批注。


    其實圖中的招式俞眉遠並未花大時間練習過,這些招式不像內功心法,悄悄躲在床上或者尋個隱蔽所在就能修練,它練習起來會弄出大動靜,容易引來側目。為避免引來暗中蟄伏的人,俞眉遠很少練習,故而造成她空有內力,而無招式的局麵。


    “姑娘,老太太遣了桑南姐姐來看姑娘了。”雲謠掀了簾子迎進一人。


    俞眉遠忙將畫往枕下一塞,揚了笑望去。


    桑南從屋外進來,她穿了蔥黃比甲,腰間束著柳綠汗巾,爽利的顏色讓她顯得越發苗條幹練,臉上的笑仍是淡淡的,但比起從前要更加沉穩了。她早過了放出去配人的年紀,前兩年已在老太太麵前發過誓,一輩子不嫁,隻服侍老太太終老。老太太也習慣她的伺候,便留著她在身邊。


    “桑南姐姐快過來。”還沒等桑南開口,俞眉遠就先坐直身子,朝她招手。


    桑南本欲行禮,見她這模樣,便收了虛禮上前。


    “聽說四姑娘身子不大好,老太太就遣了奴婢過來瞧瞧。老太太叮囑,若真是病了,可別怕麻煩,該請醫請醫,該用藥用藥,千萬別諱疾忌醫。”桑南一邊說著,一邊上上下下地打量俞眉遠,“四姑娘這是哪裏不痛快,嘴上都起燎泡了?”


    俞眉遠訕訕一笑,拉了她的手讓她坐下,道:“沒什麽,秋燥,我又貪食,吃多了點心,火氣發出來,就這樣了。周媽媽已經讓廚房熬些清涼敗火的茶來,我吃吃就沒事。驚動老太太,又勞煩姐姐跑這一趟,是阿遠的錯。姐姐既然來了,就在我屋裏吃杯茶,用些點心。我這裏值錢東西沒有,就是吃的……嘿嘿。”


    她說著使了個眼色,青嬈忙將倒好的茶端來,榴煙也捧了八格的描金漆盒過來,盒裏頭滿滿當當全是各色幹果零嘴。


    桑南推不掉,隻能就著青嬈的手喝了茶,又摸了把炒瓜子,才被放開。


    “難怪你嘴上要長燎泡,原來每天都這麽饞嘴。”桑南笑著嗔了句,“你們別鬧,我來這還有正經事要問你。”


    “什麽事?”俞眉遠說著也伸手去摸果子,被桑南輕拍了一下爪子,她才作罷。


    “三天後南華山素清宮打平安醮,老太太今年打算帶家裏姐妹去看戲瞧瞧熱鬧,在山上齋戒三日,讓我來問你要去不要。若是要去,你把要帶的丫頭名字報了來,我們好準備車馬;若是不去……瞧你這病怏怏的,家學都去不了,怕是也去不了南華山了。”桑南說著故意逗她。


    “哪能啊,我好得很!”俞眉遠神色一振,“好姐姐,我身體壯實得很,肯定能去!一會我就把帶的丫頭名字給你送去。”


    她想了想,又問:“姐姐,都有哪些人去呢?”


    “老太太和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還有兩園的兄弟姐妹們。大老爺若得空,也會同去,若不得空,則由二老爺主持。”桑南把她的爪子按下,站起身來,“行了,話我也送到了,你若要去,趕緊把身體調好。我那還有事,先回去了。”


    俞眉遠點頭如搗蒜。


    桑南一離,她屋裏就炸了。


    能有機會離開俞府,別說這些丫頭婆子,就是俞眉遠自己,都開始期待。


    不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踏出大門的機會都少之又少,來了俞府八年,她出府的次數不超過三次。


    ……


    屋裏吱吱喳喳商量了一天,最後才定下由青嬈和雲謠陪俞眉遠去。榴煙和金歌過了年就要嫁人,這趟便不去了。周媽媽本來不放心要跟去,可俞眉遠卻說她上了年紀不好上山,這機會就讓給了雲謠。


    除了貼身跟隨的人之外,另外還安排了粗使丫頭和婆子,曇歡也被帶了去。


    用過晚飯,屋裏服侍的人漸漸散去,青嬈在裏間鋪床,俞眉遠則將周素馨叫到了次間裏說話。


    因為白天的事,周素馨心裏不太痛快,臉上便有些淡淡的。俞眉遠知道她的想法,便倚到她旁邊,挽了她的手嬌道:“周媽媽,你還怪我呢?”


    周素馨拔開她的爪子,道:“姑娘是主子,我哪敢怪你。我隻怕她們年紀輕,這乍然跟你到外頭,玩興大發,難免疏忽了你。南華山又不是什麽天王寶殿,舊年我也跟著太太去過兩次,哪裏就這麽小心眼,沒見識了。”


    她嘴裏的太太,說的卻是俞眉遠的生母徐言娘。


    “阿遠知道你疼我。你就放寬心吧,一大家子人哪,還能出夭蛾子不成?”俞眉遠安慰她。


    一大家子人?怕的就是這一家人哪。


    周素馨在心裏歎口氣,卻沒明言。


    俞眉遠又倚了過來,在她耳邊悄道:“周媽媽,這回留你下來,為的是另一件要緊的事。”


    周素馨不禁納悶。


    燭火搖曳,俞眉遠還有些稚嫩的臉龐上陰影成片,沉得不像個孩子。


    “等我們去了南華山,府人人就少了,你尋個辦法出府去,替我查查曇歡的背景,看看她有沒什麽問題。”


    周素馨愕然,壓低了聲音問:“姑娘,你查她做甚?”


    “我要做些事,但身邊缺人用。府裏的家生子都有來曆,我不敢信,隻有這些剛買進府的丫頭,還能試試。這曇歡不傻,她聰明得很,還有些良心,上回暗地裏幫了我一把,我想用她。”俞眉遠解釋著。


    “姑娘,你要做什麽?”周素馨大驚,一把攥住她的手。


    “周媽媽,你莫擔心。時間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你先幫我做這件事。”俞眉遠笑笑。


    周素馨還欲再問,那邊青嬈已經鋪好床被出來,她便不好再說。


    燭淚一層一層疊下,夜色又深,幔帳放下,俞眉遠褪了衣裳上床,手裏還握著那疊塗鴉。


    俞府情況越來越複雜,把周素馨和青嬈先送出去安頓好,她才沒有後顧之憂,但這樣一來她身邊又無人可用。


    這才是她將曇歡換到身邊的最大原因。


    那丫頭好好調/教一番,興許能有大作為。


    ……


    燭火全滅,屋中漆黑一片。


    俞眉遠又悄然掀被披衣而起,青嬈已經睡熟,她便躡手躡腳地推開窗子躍了出去。


    今夜天朗雲清,月華無雙,照得園裏一片霜光。


    俞眉遠很快走到跨院裏昨夜打坐的地方,四下一望,並沒發現異樣。她低頭回憶了一番,忽將雙腿/打開半曲,雙手握拳置於身側。那是《歸海經》上所記的第一式,也是上輩子她母親傳授於她的強身之術。徐言娘當年雖然教過她幾式,但隻是《歸海經》裏最粗淺的招式,並不是完整的。如今她既要重拾,自然要從最基礎開始。


    反正不管她藏與不藏,都已被人發現,還不如痛痛快快練起來。


    順便,她還想見見這個人。


    如是想著,她擺好架式,準備出招。


    可還沒等她把第一拳打出,黑暗中就有幾顆石子疾至,敲在了她的膝頭,手肘與背上。石子速度很快,讓人避無可避,力道傷不了人,卻也讓俞眉遠不由自主將膝蓋再彎下一些,手肘抬高,腰背拔得更直。


    “花拳繡腿!”沙啞聲音傳來。


    那人果然來了。


    俞眉遠循聲望去,跨院的八角涼亭翹角上,不知何時已站了人。這人一身黑衣,背光而站,麵容不清,隻有腦後長發與衣袂在風中獵獵而舞。


    “又是你?”俞眉遠仰頭冷道。


    那人雙手環胸俯望著她,不作聲。


    俞眉遠收了架式,手悄然伸向背後,口裏還在說著:“閣下昨晚幫了我,我還沒好好謝謝閣下。”


    “不必……”那人不以為意道,隻是話未說全,便見院中少女忽動作一改,手裏竟多出一張弓。


    “咻——”


    破空之響刺入耳中。


    她猝然發難。


    夜色中長箭無形,直奔他麵門。


    他仍隻是站著,身形不見怎麽動,俞眉遠射出的那支箭便從他身側掠過,沒入了後麵幽深夜色中。


    可這箭沒完。


    一弦雙箭,俞眉遠發的是追魂箭。


    那人輕而易舉避過第一箭,大約也沒料到後麵還有一箭悄無聲息地緊隨而到,嘴裏“咦”了一聲,終於出手。


    衣袖揮過,俞眉遠的第二箭被他的氣勁所裹,竟停在了他胸口一寸處。


    “我救了你,你卻要殺我?這就是你對待恩人的態度?”沙啞的聲音有淡淡怒意,“這箭還你。”


    那人再度甩袖,第二箭箭頭一轉,朝著俞眉遠疾掠而去。


    這小沒良心的女人,一言不合就要開打麽?


    霍錚心裏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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