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了。自打那一夜之後,我和直美之間,就不再隻是單純的教練與隊員的關係。


    我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大對頭。但自從出現了男女關係之後,直美那種可謂歇斯底裏的精神狀況卻得到了迅速扼製。精神上的安定同時也反射在了身體方麵,讓她成功地找回了往日的那種活力。她在各種賽事裏捷報頻傳,沒過多久便被再次招回了國家隊。


    她並沒有向我提出過結婚這類的具體要求,而這也是我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能夠持久的重要原因。而我自己也在為自己開脫,告訴自己這是為了直美享受著這種危險關係帶來的樂趣。


    對我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直美能夠征戰奧運,在她引退之後,便與她徹底了斷一切。


    然而我卻從未想過,如果不能得到這最好的結局,這份戀情又該怎樣處理。


    奧運選拔賽過去了一個星期後,直美把我約了出來。她跑到我公寓外來了,在附近的公園裏,我們見了麵。


    “我想放棄射箭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之前我對此就隱隱有些預感,因此倒也不是特別吃驚。


    “是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對。我也再沒什麽留戀了。”


    “最後,一起再好好喝上一次吧。”


    聽了我的話,直美並沒有點頭。她的臉頰上帶有一絲淡淡的笑意。


    “教練。”


    她說,“你能和你太太提提我的事嗎?”


    “哎……?”


    “我想請你把我們之間的事告訴她。”


    “你冷不丁地說些什麽呢?”


    “我能放棄射箭,但我卻忘不了教練你。如果教練你不好開口的話,那我直接去見見你太太好了,我會懇求她和教練你好聚好散的。”


    直美的話似乎是真心的。之前她一直沉溺於征戰奧運的夢裏,如今夢碎難圓,她也隻能另找一個結婚的夢來延續了。對缺乏男女之間社交經驗的她而言,或許會覺得,把自己深擁入懷的男人,心裏最愛的人一定就是自己。


    我一下子慌了神,我完全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要求來。我勸服她,讓她今天先回去,給我點時間好好想想。


    “好,今天我先回去。不過,教練你可別背叛我哦。如果你背叛了我,我就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我二人的關係。”


    說著,直美的雙眸中閃現了光芒,我感覺背後一陣發涼。


    “知道了,我不會背叛你的。”


    我壓抑著心中那種被她給逼到走投無路的感覺,說道。


    如果去年她試圖自殺時沒有留下那卷錄像帶的話,或許我就不會想到這辦法了。手裏隻要有那卷錄像帶,我就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懷疑的情況下,把她給殺掉了。


    除了殺掉直美之外,我別無選擇。直美每天都會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和妻子說過那事。一聽我含糊其辭,她就說要直接與我妻子麵談。


    我害怕她對其他人說起這事。如果讓公司知道的話,那麽一切就全都玩完了。


    除了陽子和孩子,我隻能殺掉直美——每次因為殺人這種行為而感到畏懼時,我就會在心中不斷告誡自己,繼續準備。


    那卷錄像帶就放在書架的最裏邊。我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確認了沒人能夠看出它是去年拍的。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錄像的後半段裏拍下了我救她的場麵。我截去了那段,隻留下了救醒她之前的那段。或許警方會對錄像中斷的事起疑,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把房間裏的布置複原成拍攝錄像時的樣子。之後還必須讓直美本人也複原當時的模樣,對於這一點,我自有安排。


    “射箭隊就快解散了,不如來拍段紀念錄像吧?穿上隊服拿上長弓。”


    想也沒想,她就開心地答應了我的提議,還說那可得好好化化妝才行。


    “化妝就不必了,我喜歡看你去比賽的模樣。頭發最好也剪短一些……就像這張照片上一樣。”


    把她試圖自殺時的照片拿給她看了看。她接過照片,想了一會兒,說:“那我就去弄成這種感覺好了。”


    當天下午四點,我們在活動室裏見了麵。其他隊的活動室依舊和往常一樣,不見半個人影,這讓我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她把頭發剪成了我跟她說的樣子,那副紅珊瑚耳環也和去年時一樣。


    稍微聊了幾句,我拿出一瓶果汁,當著她的麵擰開瓶蓋,遞給了她,那是一瓶我下了安眠藥後又重新蓋好瓶蓋的果汁。


    沒過多久,她便開始昏昏欲睡,就連說話也變得前言不搭後語。我輕輕抱起她欲倒的身體。她就連睜眼都有些困難。


    “我好困……”


    “那你就睡吧。”


    “教練……”


    “什麽?”


    “別了……教練。”


    不一會兒,直美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我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長凳上。


    之後,就像她去年所做的那樣。為了不留下指紋,我戴上了手套,在她的前胸和後背纏上電纜,通過計時器接通電源。之後我閉上眼睛,她的姿勢與剛才完全一樣,看起來就仿佛熟睡未醒一般。我輕輕把手伸到她的嘴邊,呼吸早已停止。


    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驟起,一種新的恐懼壓迫著胸口。然而我卻不能有半分的遲疑,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設置好攝像機,我從架子裏邊拿出了那卷錄像帶。為了以防萬一,我再看了一遍,沒問題,這樣子能行。


    為了不讓任何地方與直美自殺的狀況有矛盾,我細心地在屋裏檢查了一遍。計時器ok,錄像ok,指紋和直美的姿勢也沒問題。


    很好。


    我深呼吸了一口,向著房間角落裏的電話伸出手去。警察是100。我該怎麽說呢?是該緊張得有些結巴好嗎?還是該淡定從容一些——還沒拿定主意,對方便已接起了電話。於是我便心無雜念把情況告訴了對方。


    進展應該還算順利吧?


    警方似乎並沒有對我起疑。雖然聲音聽起來有些高亢,但或許這樣還比較自然。之後再給公司打個電話就行了。


    這時,一樣東西堵在了我的心口。是直美最後的那句話。


    “別了,教練。”


    她當時為什麽要說這話?


    一陣不安在心頭漸漸擴散開來,我撥通了公司的電話。


    6


    坐在蒼白的日光燈下,我默然不語。聽完了我漫長的講述,刑警們依然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錄像的畫麵仍在轉動,這機種一旦暫停時間超過五分鍾,就會再次開始自動播放。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胡子刑警終於開口說道,“除此之外難道就再沒別的辦法了嗎?你的這種做法,就隻能說是狂人的行徑。”


    “對,恐怕是的。”


    我把目光挪回錄像的畫麵上。直美依舊還在講述。


    “但要維持之前的生活,就隻有這辦法了。”


    “話雖如此,可你也犯不著動手殺人啊?雖然你安排下了周全的計劃,但到頭來還是會露餡的。”


    “的確如此。”


    我苦笑了一下,身上再不剩半點氣力,也不想去設想,今後自己將會怎樣。


    “可我一直認為……我的計劃是完美無缺的。”


    “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這次你也算是親身體驗到了吧?”


    “……是啊。”


    畫麵上的直美已經講述完了她的自殺方法,靜靜地閉上了眼睛。這下子,之前那些繃帶已全然不見。


    說回來,我為什麽會看漏了那東西?


    整個計劃的重點,就在於沒人能夠看出那卷錄像帶是去年拍的。為此,我也曾檢查過許多遍,可說是巨細無餘。左肩上的繃帶的確不太明顯,但我當時調查得那樣仔細,應該是不會看漏的啊。


    這時,兩名刑警站起身來。年輕的那個把手放在了我的肩上。


    “走吧。”


    點了點頭。再想下去也沒用了。事實上我的確失誤了。


    “錄像可以關了吧?”


    胡子刑警朝著錄像機伸出手。顯示器上依舊是直美的身影。就在刑警準備按下開關的那一瞬,那東西出現了。


    “等一下。”


    製止了刑警,把臉湊近畫麵。直美橫躺的長凳下邊,有樣東西在爬動。


    蜘蛛。


    黃黑條紋的蜘蛛,就是前兩天直美自殺時,從她的弓上爬過的那隻蜘蛛。


    猛然間,我感到了耳鳴襲來,之後是頭痛,心跳加快,呼吸困難。


    莫非——


    不,就隻是這一種可能性了。如此一來,所有的一切也就全都水落石出了,這卷錄像帶,其實是直美最近才拍的。


    直美早就知道了我的計劃。估計這是她從各種狀況中分析得出的結論。或許我讓她剪短頭發,也更讓她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然而直美卻沒有阻止我的計劃。得知了我的愛不過隻是一通謊言,她再次決定自殺,用讓我下手的方法自殺。


    但她並沒有原諒我,她給我設下了一個天大的陷阱,等著我自投羅網。


    被殺的頭天夜裏,她肯定曾經到這間屋裏來過。之後她從架子裏抽出那卷錄像帶,看了看自己去年的樣子,當時自己都說過些什麽,做過些什麽動作,因為之前有過預演,回想起來很快。


    之後她設定好了攝像機,演了一出與去年一模一樣的戲。估計她當時也看了許多遍,重拍了許多遍。最後,她終於成功地拍下了一段幾乎與去年一樣的錄像。不同之點隻有一處。那就是左肩上的繃帶。


    剛才刑警拿給我看的那些成績表角落上的話語,估計也是她故意留下的,為的就是讓刑警們看穿我玩的把戲。


    “到底怎麽回事?”


    胡子刑警盯著我的臉看。我緩緩搖頭。


    “沒什麽。”


    “那就走吧。”


    刑警推著我的背,向著門口走去。臨出門時,我再次回頭望了一眼那條直美曾經躺過的長凳。


    現在我終於明白,最後她為何要說那句話了……


    別了,教練——


    “沒有凶手的殺人夜”


    (夜晚)


    拓也抓起手腕,把指尖貼在脈上,搖了搖頭。


    “不行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感到胸口一陣揪心的痛楚。


    “死了嗎?”


    創介說。就連這樣一位滿頭銀發,說話穩重的紳士,聲音中也不免帶著一絲顫抖。


    “對。”拓也回答,“沒有脈搏了。”


    他的呼吸也有些不大規則。這也難怪,我心想,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叫出聲來的。


    “大夫……現在立刻請個大夫來看看的話,應該還會有救的吧?”


    “不行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絕望,“已經晚了。還有……這麽做的話,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你準備怎麽和醫生解釋插在胸口上的刀。”


    “……是啊。”


    創介似乎並沒有想好自己該怎樣回答,於是隻好緘口不語。


    “究竟該怎麽辦才好……”


    時枝太太楸住創介問,然而她的丈夫依舊緊閉著雙唇。不光隻是他一個,在場的其餘四個人——這對夫婦的兒子正樹、隆夫,還有隆夫的家庭教師拓也和我——全都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各人都沉默不語,時間漫長得讓人喘不過氣,但其實並沒過太久。


    拓也掏出手帕來攤開,他似乎是要用它來蓋住屍體的臉。幾個人當中,感覺還是他比較沉著冷靜。


    “毋庸置疑。”


    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輕輕幹咳一聲。


    “這是……殺人。”


    他的一句話,讓整個屋裏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現在)


    來到岸田家,時枝太太麵無血色地出現在玄關。她那張看起來就跟貓一樣、平日故作鎮定的臉,早已變得扭曲。


    “出什麽事了嗎?”


    一邊慢吞吞地脫鞋,我一邊問。她抓起我的手來。


    “你來一下。”


    太太把我拽進了客廳,她的手竟然如此有力,讓我吃了一驚。


    客廳裏已經有人先到一步,是隆夫和他的另一位家庭教師雅美。雅美教英語,而我教數學和物理。


    看我進屋,雅美便投來了緊張的目光。隆夫臉色蒼白,彎著細細地脖頸望著地麵。他這人原本就沒多大出息,自打那夜起就一直惶惶不安,但今天的樣子看起來似乎也有些不對勁。大概是出什麽事了吧。心裏一陣緊張,我的臉都不由得緊繃了起來。


    “事情麻煩了。”


    看我坐下身,太太便開口說道。從她的目光隻望著我這點來看,估計雅美和隆夫都已經知道怎麽個“麻煩”法兒了。


    “出什麽事了嗎?”我問。


    太太從身旁的櫥櫃裏拿出一張紙來,遞給了我。那是一張名片。


    安藤和夫,新潟縣柏崎市xxx——名片上如此印著,既沒寫公司也沒寫職業。但光看到這些,便已經足以推斷出這人到底是什麽人了,就連我也不禁心跳加速。


    “這人剛才來過。”


    太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亢奮,“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他妹妹。”


    “妹妹?那就是說……”


    “對。”她點了點頭,“她似乎有個哥哥。”


    我嗯了一聲。那女的——安藤由紀子還有個哥哥啊?


    “你問過他上這兒來的理由嗎?”


    太太輕輕地點了下頭,“她房間裏的住址簿上,寫有這裏的地址和電話。”


    那女人還搞了這種多餘的事啊?


    我在心中暗自咂舌,有夠不順的。


    “見過安藤氏的就隻有太太一個嗎?”


    “是的。當時雅美在給隆夫做輔導,我家那口子和正樹都還沒回來。”


    “他問有沒有看到他妹妹時,太太您是怎樣回答他的?”


    “我回答說……我不知道。”


    “原來如此。”


    我鬆了口氣。與其胡扯一通,倒不如佯裝不知。


    “聽太太您說不知道後,安藤氏有何反應?”


    “問我其他人情況如何。說我丈夫或者兒子是否知道……”


    嗯,這倒也是。


    “後來呢?”


    “我說我不知道,他就說今晚會打電話來,讓我幫他找其他人打聽打聽。要是我不答應的話反而會引起他疑心,所以我就隻好答應了下來。”


    “您這麽做,可謂高明。”我附和道,“那之後安藤氏就回去了?”


    “是的。”太太點了點頭。


    我靠在皮沙發上,重重歎了口氣。目前事態還不算太糟,可以有多種發展。但盡早做好預防措施,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您和您丈夫說過這事沒有?”


    “剛才我給他公司裏打了個電話,他說他會盡早回來。”


    一種擔憂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立刻再打個電話過去,告訴他說,如果見到安藤,要避免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安藤他這樣一個個地去找,如果各人的回答出現了不相吻合的地方,那麽他就會起疑的——聯係上正樹嗎?”


    “可以聯係他打工的地方,我會把同樣的話也轉告給正樹的。”


    “那就拜托了。”


    我衝著太太匆匆離去的背影說道。


    客廳門關上之後,我望了一眼雅美。


    “我想你應該明白,現在已經是無路可退了。”


    雅美聳了聳肩,用兩隻手把長發撩到腦後。白色的毛衣下,凸現出胸前的曲線。


    “我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從沒想過退路。”


    “那就好。”


    說完,我把視線轉移到她身旁的隆夫身上。雅美不愧是我的戀人,一旦到了危急關頭,倒也還頗有膽識。目前我們的最大的弱點,還在這位公子哥兒身上。


    “隆夫君,”我叫了這位公子哥兒的名字,“你沒問題吧?這次的事,所有人都必須齊心協力才行。”


    隆夫的眼眶和耳垂通紅,他就如同發條人偶一樣,機械地點了點頭,真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家夥。有時忍不住真想說他兩句,但眼下就暫且算了。


    “安藤是不是在按著她那本住址薄挨戶打聽?”


    雅美一臉不安地問。


    “我想應該是的,他沒理由隻盯著這個家的,現在倒也還不必擔心。”


    “這個安藤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不清楚。如果是個性情淡泊的人還好,但若是個糾纏不休的家夥,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我們幾人聊了幾句,時枝太太回到屋裏,她的表情感覺要比先前鎮定了一些。


    “丈夫、正樹都通知了。目前安藤似乎還沒有去找過他們。”


    果然,我點了點頭,對方並非隻盯著這戶人家。


    “我已經跟他們說了,讓他們見到安藤後別說太多,他們倆都會盡快回來。”


    “那就行——我們幾個先來商量下對策吧。今晚安藤打來電話的話,都該怎麽說。”


    “如果全家人都說不認識安藤由紀子的話,估計也有些不大靠譜吧?”


    雅美的這問題,與其說是詢問,倒不如說是確認。


    “完全不靠譜。”我回答,“至少,如果沒法兒說清她的住址薄裏為什麽會有這裏的地址的話,那事情可就麻煩了。現在的問題是她那本住址薄到底寫有誰的名字?”


    話的後半段,我是望著夫人說的。她盯著半空想了一陣,回答說:“聽安藤說,那本住址薄上就隻寫了個“岸田”。”


    “既然隻寫了姓氏,那麽她與家裏的任何人都可能會有來往了。”


    雅美用明快的聲音說,她這人倒是不缺乏膽量,可有時候卻會想得太過天真。


    “大致可以說是這樣的,但如果來往密切的話,那可就不妙了。對方要是纏著問個不休的話,會很麻煩的。最好說是沒什麽深交,也就隻是在住址薄上留個地址而已。”


    “這話的意思是說……”


    太太投來了真摯的目光。我回望著她,說道:“安藤由紀子似乎說過,她想做個自由撰稿人,是吧?”


    太太立刻點頭。


    “那麽,就幹脆說她曾經來采訪過您丈夫,這樣如何?”


    聽過我的提議,太太沉思了起來,“采訪我丈夫……”


    時枝太太的丈夫岸田創介可謂日本國內名聲赫赫的建築家。土地變少,地價攀升,讓人們對未來住家的不安感不斷增大。在這種情況下,人們也開始更多地聽取建築家的意見。從我個人的想法出發,就說是安藤由紀子也在對此進行調查好了。


    “但如果撒了這種謊話,今後是否會留下禍根呢?”


    或許太太是為了保全我的顏麵,才故意把話說得如此委婉。不管怎麽說,直到今天,眾人都是按著我說的去做的。


    “既然要撒謊,那就幹脆撒得大膽點兒。”


    為了讓她安心,我故意大聲說,“真話裏摻上一點點謊話這種辦法是行不通的。這樣子真相隻會浮出水麵,成為招致破綻的契機。相反,百分之百的謊言,反而難辨真偽。”


    聽過我說的話,太太低頭沉思,但隨後她便再此抬起頭來。


    “既然如此決定,那就必須先商量好各種細節。比方說,安藤由紀子是什麽時候來的,都談了些什麽內容這類的。”


    “必須仔細商量。”我說,“但如果太過詳盡,反而會出現破綻。更安藤談的時候,就隻用大致地講述就行了。如果對方問得很詳細,那就不要當場回答,先觀察下對方打算怎樣出牌。”


    “那今天的電話裏怎麽說呢?”


    “就回答說,安藤由紀子似乎曾經提出說要采訪您丈夫就好了。如果對方問起詳情,您就說您丈夫還沒回家,先敷衍過去。這裏的難點,就在於不讓對方覺察到您是在忽悠他。最好不要留下空隙,清晰明了地告訴對方。”


    “我知道了。”


    她斬釘截鐵地說,感覺就連她眼角上的皺紋,也在表明她心中的決心一般。


    就在我們商量到這裏時,玄關的門鈴響了。可能是正樹或創介回來了,太太站起身來。


    “我也……”


    隆夫纖瘦的身子也站了起來,緊隨太太而去。估計是上廁所吧。這幾分鍾裏,他緊張得不行。我露出一臉的不耐煩,衝著雅美撇了撇嘴角。


    雅美把手放到了我的膝蓋上,掌心傳來陣陣暖意。


    “拓也你可真夠冷靜的呢。”她說。


    “你難道就一點兒都不怕嗎?”


    “我也怕。”我回答,“但是卻不能因為害怕而迷失了自己,我這人一向都很冷靜。”


    這時,玄關外傳來了有人進家的聲音。


    (夜晚)


    “這可是……殺人啊。”


    拓也用手帕捂著臉說。半響,沒一個人吱聲。


    拓也依舊還是那樣冷靜啊——雖然我也沒吭聲,但是卻不得不對他那種沉著的行動感到欽佩。不論是誰,都不會希望看到一個已死女人的臉。


    “好了。”拓也說,“怎麽辦?這事該報警吧?”


    “那可不成。”


    創介立刻回應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亢奮。“要是被人當成殺人犯的話,那這輩子就全泡湯了。不僅如此,甚至就連家人也會受到牽連……這事萬萬不可聲張出去。”


    “話雖如此。”


    長子正樹忽然開口說道。


    “話雖如此,可這也是沒辦法的啊?人命關天啊。”


    或許是因為緊張的緣故,嗓門本來就有些尖銳的他,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往更加刺耳。正樹他雖然是創介病死的前妻生的孩子,但對岸田家而言這孩子算不得有出息,依靠父親的力量,才勉強念了所私立大學。不光腦子不好使,似乎還很在乎外表,總是照著男性雜誌扉頁上的樣式打扮自己,我生平最討厭這種類型的人。


    “別叫那麽大聲。萬一隔牆有耳怎麽辦?”


    說完,創介刷地一下拉上了窗簾。“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當然也不能告訴警察。”


    語調中蘊含著他的決心。


    “那您打算怎樣處理這事呢?”拓也問。


    “有關這事,我有件事想求你們。”


    創介走到我們身旁,“請你們就當做不知道有這麽回事吧。我們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我等著看拓也的反應。他默默地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想要把這事給徹底隱瞞住,那可不是件輕鬆的事。”


    “這我知道,我的心裏早已有所準備。”


    創介的聲音中似乎帶有著一絲怒火。就算是紳士,有時也會變得歇斯底裏的。


    我回想起以前看過的某本小說裏,似乎就曾出現過這樣的一幕。在那本小說裏,記得應該是先對屍體做了一番手腳。


    “總而言之,必須先把屍體給處理掉才行。”


    這句話表現了說話者心中願意協助的意思。創介沉默了一陣,小聲說了句“謝謝”。他似乎稍稍放了點心。


    說起來,我看過的那本小說,大致也是講的一位女家教幫助一家人隱瞞犯罪的故事。


    “要把屍體給處理掉,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樹用尖銳的嗓門說。人世間最不缺的,就是這種總喜歡和別人唱反調的人。然而這種人心裏,其實一點兒主意都沒有。


    “不管容不容易,屍體都必須處理掉,麻煩你就安靜會兒吧。”


    創介對自己的兒子非常了解。隻聽他冷冷地說道。


    “屍體必須處理掉。”


    拓也也重複道,“隻不過最好是等到半夜之後再行動。要是搬運的時候讓人給撞見了的話,那可就徹底完了。對了,家裏有沒有什麽可以裝得下屍體的箱子之類的東西?”


    “箱子啊……”創介沉吟道。


    “雜物間裏不是有些硬紙盒嗎?”


    正樹說,“就是買小冰箱時的那個。我記得外邊似乎還用木框補過。”


    “去把它給拿來吧。”


    創介帶著正樹走出了房間,房門啪地關起時,不知是誰輕歎了一聲。是次子隆夫。一個瘦得可以數得清排骨的高中生。


    “不行啊,不能這樣,這樣子……會招來麻煩的,還是去報警吧。”


    “說什麽傻話呢。這樣做的話,就隻會讓全家人都陷入不幸,剛才你爸不是也說了嗎?”


    “但這樣可不成啊……不要這樣啊。”


    簡直就跟個任性的孩子似的,教他英語的時候,有時真想煽他兩耳光。他反而嗲聲嗲氣地叫我雅美老師時的模樣,實在是讓我幾欲作嘔。


    “隆夫君還是回屋休息去吧。”


    “是啊,還是我帶他回屋去吧。”


    回房間,自己去不就行了嗎?話到嘴邊,又讓我給咽了回去。太太似乎多一秒也不想再在這屋裏待下去似的。


    拓也剛說了聲“請便”,太太便抱起隆夫的肩走出了房間。


    “從客觀上來看,”拓也看了我一眼,說道,“估計這世上也找不出哪個家庭教師,能像我們這樣倒黴,被卷進這種事裏去。”


    我本想笑笑,可臉頰的肌肉卻隻是抽動了一下,我就連笑的精神都打不起來了。


    “隱藏屍體這種事一般會判什麽罪名?”


    “屍體遺棄吧……大致就是這類的罪名。”


    “原來如此,屍體遺棄啊……”


    拓也點燃香煙猛吸了一口,我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顫動,他自己其實也挺緊張的。


    “你打算怎樣搬運那硬紙箱?”


    我出聲問道,但嗓音卻有些尖銳,讓人感覺有些丟臉。


    “家裏的二號車似乎是輛單廂的麵包車,估計得用那車來搬運吧。”


    我嗯了一聲,隻覺得喉嚨幹渴嘶啞。


    沒過多久,夫人回到了屋裏,之後創介和正樹也搬著硬紙箱回來了。


    “大小正好合適吧?”


    聽創介說完,拓也回答了句“挺好”。


    “那就來動手把屍體給裝進去吧。正樹,能麻煩你來幫把手嗎?”


    “我?……那好吧。”


    正樹一臉不樂意地動手幫忙。


    “冷涼。”


    將屍體裝進箱裏之後,正樹一臉不快地說。


    “人已經死了,”拓也說,“體溫自然會逐漸降低。”


    “還有……感覺臉上似乎也平平的。”


    “那是肌肉鬆弛造成的。”


    “我聽說人死後肌肉應該會僵硬才對啊?”


    正樹在這點上倒是挺清楚的,大概他平常也還是會看點推理小說之類的吧。


    “死後僵硬最快也得在死後一兩個小時後才會發生,應該還得再過上一會兒。”


    “對了,記得你好像是醫學院畢業的吧。”


    創介一臉放心地對拓也說,或許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兒子實在是靠不住的緣故吧。


    “後來我退學了——這事就暫且先不談了,還是來考慮一下今後的對策吧。首先是把屍體給處理掉,現在十一點,估計再等上三個小時比較好,在此期間,還有許多事得做。”


    “對,比方說還得把房間給打掃一下之類的……”


    時枝太太的意見倒也頗有女人的見解。屋裏亂得確實很不自然,紅黑色的血跡沾滿地板,直到這時我才覺察到,整個屋裏充斥著血腥味。


    “打掃房間固然重要,但還有些事比這更重要。”


    拓也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已經平靜了不少,“有人知道她今天會上這兒來?”


    “這就不清楚了。”


    創介回答,“或許來之前她曾和別人說過,今天她要到這裏來,但我們無從知曉。”


    “或許有人知道她今天準備要上這裏來。但實際上是否真有人知道她上這裏來了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就能堅稱她今天沒有來過了。也就是說,她今天在從家到這裏來的路上失蹤了。”


    原來如此啊——我欽佩地說道。拓也從以前起就很擅長撒謊,就連我也曾經被他騙過許多次。


    “就我所知道的來看,應該沒人知道她今天要來。”


    時枝太太慎重地說道,“因為今晚並沒有其他的客人要來。”


    “此話當真?”


    拓也確認道。


    “是的。”夫人大聲回答。


    “既然如此,就當做她今天沒到過這裏好了。都聽清了吧?她今天就沒在這個家裏出現過。”


    拓也已經完全掌握住了現場的主導權。


    (現在)


    玄關處傳來了人聲,應該是正樹或者創介回來了吧,但總是感覺有些怪怪的,我站起身來,把耳朵貼到客廳的門上。


    “……對。我說了,聽說她是想來采訪我丈夫。”


    屋外傳來了太太說話的聲音,我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看來來人正是安藤由紀子的哥哥,之前他不是說要打電話過來的嗎?


    “采訪啊?那由紀子她到府上來叨擾了吧?”


    “不清楚……因為最近來找我丈夫的客人挺多的,所以我也記不清是什麽時候了。”


    “也沒多久吧。大概就隻是一周前的樣子。”


    “這樣的話,那就隻能請你找我丈夫詳細問問了。”


    太太的話讓人感覺有些不妥。如果這時創介剛好回來,而之前又沒統一口徑的話,形勢就會變得很不利。


    “那您丈夫是否回來了呢?如果他回來了的話,請您讓我見一見他。”


    安藤說話的語氣慢條斯理,而且糾纏不休,這種男人是最難對付的。我嘁了一聲,雅美似乎也看到了我的樣子,一臉擔心地湊了過來。


    “他今天還沒回來……今晚可能要到很晚才會回來。”


    “是嗎?這可真是遺憾啊。那您家的其他人呢?”


    “我兒子也還沒下班回來的。”


    “哦?都挺晚的啊。”


    安藤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邊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我不由得撇了撇嘴,心想這下子可糟了。隆夫從廁所裏出來了,那公子哥兒對狀況沒有絲毫臨時應對的能力。


    “哎?您兒子不是在家嗎?”


    說話聲聽起來開心無比,時枝太太此刻的表情可想而知。隆夫那白癡,估計這會兒正一臉哭相地傻站著吧。


    “這是我的二兒子,出門未歸的是長子。之前我已經問過他了,他說不認識安藤由紀子。”


    “是嗎?不過還是請他看下這照片吧,這是她的樣子……”


    安藤剛說到這裏,就聽有人啪嗒啪嗒地上樓了。夫人叫了聲“隆夫”,那白癡,居然逃走。


    “對不起,這孩子有點怕生。”


    他可是個高中生啊。開什麽玩笑,媽的。


    “不不,怪我長得嚇人,讓他起了警戒。”


    太太沉默不語,估計她此刻正一臉的苦笑。


    然而我卻在為創介是否突然回來而憂心不已。他要是這時候回來的話,那可就糟了。


    “那我改天再來登門拜訪吧。”


    安藤終於起身了。


    “是嗎?那可真是抱歉了。”


    “打攪您了。”


    關門聲,上鎖聲,之後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接近。太太推開客廳門時我和雅美正站在門旁,把她給嚇得驚叫了一聲。


    “安藤回去了吧?”


    太太重重地歎了口氣,之後便一下子倒在了沙發上。


    安藤走了五分鍾後,正樹回來了。又過了十分鍾,創介摁響了玄關的門鈴,簡直就是千鈞一發。


    除了隆夫之外,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客廳裏,開始討論對策。眾人一致認為,目前的狀況不容樂觀。也就是說,之前對情勢的分析有些樂觀過頭了。


    案件發生三天後,我向岸田夫婦報告了情況。經過對安藤由紀子周邊的情況展開調查,得出了沒有任何人能將她與岸田家聯係到一起的結果。基於這情況。眾人決定,采取堅決否認有人認識安藤由紀子的策略。


    但現在看來,這策略卻必須改變了。


    “也就是說,你的調查不夠充分啊。”


    正樹這話,真想讓人一拳打到他的臉上,但我隻是默默點了點頭。


    “又沒法調查她屋裏的情況,這也算不上什麽失誤。也就是寫在住址薄上的事,想一想,也是理所當然的。”


    創介鬆了鬆領帶,說道。


    “與此相較,更重要的還在於,眼下是否還存在有其他會把她和這個家聯係到一起的東西。如果真有這樣的東西存在,那我們的處境就很困難了。”


    “我想這一點應該沒問題。”


    我對自己的話很有自信,“在她的交際範圍中,這個家應該是不會浮出水麵來的。如果她的隨身物品中存在有這種東西的話,安藤應該會提到的。”


    “要真是這樣,那就好了。”


    創介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之後他朝著天花板吐出了乳白色的煙霧,雅美輕咳一聲。


    “我覺得她曾經提出要采訪我的這種設定很不錯。”創介說,“最近我也常常因為這事與人見麵。那麽,是不是就假定我曾經見過她呢?”


    “可能的話,最好是把話說得曖昧含糊一些,看看對方的反應,之後再見機行事。總而言之,必須先弄清對方究竟都掌握了些什麽情報,我們才能靈活地對此做出相應的回應。”


    “明白了,那我就試試看吧。正樹,要是安藤跑去找你的話,你可要徹底裝作不知啊,聽到了嗎?”


    “我知道。”正樹一臉不耐煩地回答。


    創介看了看我和雅美,在沙發上坐下身來。


    “我再次懇求你們二位,千萬不要出賣我們。如果你們不幫我們的話,那我們可就徹底完了。還有——這話雖然說起來挺難聽的,你們也可以說是我們的共犯。”


    “這我知道。”


    我回答說,而雅美在我身旁輕輕點了下頭。


    第二天夜裏,當我來到岸田門前時,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頭。扭頭一看,隻見身旁站著個臉色灰暗的男子,男子身材不高,體型偏瘦,年紀約莫三十出頭,臉頰消瘦,目光靈活,讓人聯想起猴子。就在我感覺不快的瞬間,直覺告訴我此人必定就是安藤和夫。


    “您是在這戶人家裏,給他們家兒子上課的老師吧?”


    或許他本意是想衝我笑笑,但看上去卻跟撇著嘴說話似的。


    “是的……請問您是哪位?”


    “我叫安藤。您似乎每天晚上都會過來啊。”


    “嗯……”


    安藤嗤嗤地笑了。


    “我找附近的人打聽過了。說是家庭教師每天晚上都會到岸田家來,而且據說還不止一個。”


    我的心中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如此說來,這男的已經在調查每天都有些什麽人出入於岸田家了。他為何如此執著?


    “除了我之外,還有個女的。”


    聽我說完,安藤不懷好意地笑了。


    “對,我聽說了。不過隻要找您就行了,我想向您打聽點兒事。”


    “我沒時間。”


    “別擔心,耽誤不了您多久的。”


    安藤把手插進皺巴巴的西裝衣兜裏。那西裝一看就是便宜貨,衣服和褲子的料子還各自不同,肯定是在清倉大甩賣時買的斷碼貨。


    他掏出一張照片來,照片上正是安藤由紀子。


    “她是我妹妹,最近失蹤了。請問您是否見過她?”


    “我怎麽可能會知道你妹妹上哪兒去了?你到底是什麽人?”


    安藤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相反,他卻這樣說道。


    “據我調查,我妹妹她上星期應該來過這裏。所以我就想,您或許會見過她。”


    “她上周來過?這事你聽誰說的?”


    “管它誰說的,莫非那人是在信口開河?”


    他從下方盯著我看,那眼神讓人感覺很討厭。


    “倒也不是。總而言之,我從沒見過這女的。”


    說了聲“告辭”,我便走進了岸田家的院門。走到玄關回頭一看,男子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幸好玄關的門沒有上鎖,我徑自進了家裏,雅美正巧從二樓上下來。


    “你現在最好先別出去。”我說,“安藤就在外邊,剛才還把我給叫住了。”


    似乎是因為聽到我這話的緣故,時枝太太一臉擔心地從裏屋走了出來,“他問你話了?”


    “把安藤由紀子的照片拿給我看了,問我有沒有見過她。”


    之後我把和他之間的談話告訴了她,太太的臉色變得愈發地蒼白。


    “他怎麽會偏偏纏著我們家呢?”


    “不清楚,或許他已經掌握了些什麽情報。”


    我剛說完,就聽身後響起了開門聲,創介回來了。


    “幹嗎全都湊在這裏?”


    他一臉訝異地脫下鞋子。我剛準備開口說明情況,就聽門鈴響了起來。太太按下了牆上的對講機按鈕,“請問是哪位?”


    小小的擴音器裏傳出了對方的回答,“抱歉,總來打攪您。我是安藤。”


    太太麵帶懼色地望了我一眼,安藤原來是在等創介回來。


    “沒辦法,讓他進來吧。”


    創介下定決心說,“總是避而不見的話,隻會讓他更加起疑。我來親口告訴他,我與安藤由紀子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好了。”


    太太點了點頭,告訴安藤請他進來。


    “他知道安藤由紀子那天要來這裏。”


    我飛快地說,“您斟酌一下,再開口與他交談。”


    “我知道了。”


    看他點了點頭,我和雅美兩人上了樓。沒過多久,玄關的門開了,安藤和夫進了屋。太太帶著他進客廳,創介換好衣服後也走了進來。我和雅美躡手躡腳地走下樓梯,像昨天一樣,把耳朵貼到了門上。


    “我妹妹她五年前離開了家,之後她就很少回家去。我這次來看她,等了好幾天也不見她回去。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她出門旅遊去了,但看看屋裏的情形,卻又不像是那麽回事。我有點擔心起來,所以就找到您這裏來了。”


    “這倒確實有些令人擔心呢。”


    創介給人的感覺確實話不多。


    “我把之前查到的情況綜合整理一下,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一陣沉默,估計是安藤拿出了記事本來。


    “首先,上周周一的夜裏,住在我妹妹隔壁的職場小姐曾經見到我妹妹外出歸來。但她們之間幾乎可以說是素不相識,所以也就沒說什麽。明明就住隔壁,結果還這樣,都市這種地方人情味還真夠淡的。”


    “近來都是這樣的。”


    創介隨聲附和了一句,聲音聽起來讓人有些放不下心。


    安藤接著說:“總而言之,就目前看來,最後一個見到我妹妹的人似乎就是那位職場小姐。還有,我妹妹房門外的報箱裏塞滿報紙,都已經堆到玄關外去了。從日期上看,是從上周三的早報開始積下來的。如此看來,我妹妹應該是自打上周三開始就不在屋裏了——我這麽說沒錯吧?”


    “是這樣。”


    “周一的夜裏還回去過,可到了周三早上人就不見了——也就是說,周二的時候,我妹妹出門之後就再沒回去過。之前倒也並非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但她這次出門的時間似乎太久了點兒。”


    一陣沉默。或許是創介抽了口煙,而安藤則靜靜地望著他。


    “據說我妹妹她似乎想采訪您?”安藤問。


    “對,是有這麽回事。”


    “那她見到您沒有?”


    “嗯,這個嘛……”說著,創介幹咳了一聲。這演技也太做作了點兒。“見倒是準備見一麵,但具體的日期卻還沒定。”


    “哎?這可就奇怪了。”


    安藤的嗓音變得黏黏糊糊的,“我妹妹的書桌上有張便條,上邊說是上周二準備到您這裏來拜訪。莫非這事與采訪無關?”


    便條?——這不可能,我險些叫出聲來。和雅美對望一眼,她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有那種東西?”


    創介的表現也顯得有些狼狽,但我卻看不到安藤又是怎樣看待的。


    “有。所以我才會再三地打擾拜訪。”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那搞不好……或許是因為那件事吧。”


    “哪件事?”


    “為了決定采訪的日期,她曾經問過我哪天比較方便。記得我當時似乎和她說過,周二的話可能能夠抽出點時間來。或許令妹就是因此才預定在周二過來的。”


    “照這麽說,那您不是已經和她約好了嗎?”


    麵對創介這種牽強附會的詭辯,安藤的語調裏表現出了懷疑。


    “對,當然。”創介斬釘截鐵地說。


    對話中斷了片刻。雖然可以聽到安藤似乎在自言自語地嘟噥著些什麽,但卻聽不到創介的說話聲。


    “那我最後再問一句。上星期二,您家裏都有哪些人在?”


    安藤問。這問題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家裏都有哪些人在?你問這個幹嗎?”


    “不,也沒什麽重要的。呃,太太和您……”


    “還有我兒子和家庭教師。”


    “嗯,原來如此。您的兩位公子,還有兩位家庭教師,一男一女。”


    “是的。”


    “是嗎?抱歉,打攪到您。”


    沙發挪動的聲音,安藤似乎站起了身。我和雅美趕忙離開門口,快步上了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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