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月卿上了馬車後就撐不住睡下了,然而,她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是很小的時候,在她年幼的記憶中,那一段並不是很清晰,也很是稀鬆平常,是她快五歲的時候,有一日她鬧小脾氣,因為什麽她記得不太清楚了,隻依稀記得蕭正霖便顧不上朝中的事情,陪著她玩鬧了一整日,讓她騎在背上,把她舉在肩上,隻為了哄她開心……


    夢中她的歡笑聲和蕭正霖的朗笑聲,卻嚇醒了她。


    樓月卿驚醒後,心中滿是彷徨和不安,明明那是一個真實的夢境,而且這個夢還如此美好,可為何她卻莫名感到悲傷……


    容郅見她驀然驚醒,嘴裏還不停的叫著父皇,心底一沉,忙傾身過來擔心的問:“無憂,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樓月卿喘息著,額間有絲絲冷汗,看著容郅,沒有說話,神色難辨。


    容郅蹙眉:“怎麽這樣看著我?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樓月卿依舊不說話,隻是靜靜地躺著不動,目光定定的看著他。


    “我去叫花無心……”


    說著,他急忙喝了一聲停下,然後就要起身下去。


    樓月卿忽然開口:“等等!”


    容郅身形一頓,回頭看著她。


    樓月卿歪著頭問他:“我們走了多久了?”


    容郅道:“三個時辰了,再走約莫半個時辰便是固陽!”


    他們大概是中午時分離開酆都的,如今差不多到酆都南下第一座城池,固陽城。


    如今快天黑了,到了固陽,便要落腳休息一夜,明日再啟程趕路。


    樓月卿點了點頭,沒說話。


    容郅柔聲問:“剛才是不是做噩夢了?夢到什麽了?”


    她垂眸想了想,坦言:“夢到小時候,還有父皇!”


    聽見她說夢到蕭正霖,容郅眸色微動,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接話。


    也不知道現在酆都中是何情形,穆軻說了,蕭正霖熬不過這兩日了……


    樓月卿皺著眉頭咕噥道:“明明是很開心的夢,可為何我總覺得這個夢很嚇人呢……”


    莫名其妙的,嚇出一身冷汗,迄今還覺得心跳急驟。


    容郅溫和笑了笑,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別想那麽多了,你現在不宜多思多想,放鬆心境才對孩子有利!”


    樓月卿微微垂眸,點了點頭,靜而不語。


    容郅問:“還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樓月卿搖了搖頭,扯開嘴角道:“不了,眼下不困,你扶我起來吧,我想看看外麵!”


    馬車上有軟榻,她此刻便是躺在榻上。


    容郅依言將她緩緩扶坐起來,在她身後放了兩個軟枕讓她挨著,然後,坐在她身邊,給她掀開了側邊的簾子。


    外麵因為馬車前行而緩緩倒退的景致映入眼簾。


    樓月卿就這樣看著外麵,再沒說一句話,容郅也沒有出聲。


    在入夜之前,終於抵達固陽,因為事前派了人快馬加鞭來準備,所以他們直接下榻了一所別院。


    到別院沒多久,沐浴之後,吃了東喝了藥,她就又睡下了,可是卻心神煩躁不安難以入睡,可容郅一直在看著她,且一臉的擔憂,她也隻能假裝睡著,讓容郅放心。


    在她假寐之後不久,容郅好像以為她睡著了,便起身出去了,留下莫離在這裏看著她。


    容郅出去後,樓月卿睜開了眼。


    見她突然睜眼,莫離一陣驚訝:“主子您怎麽……您不是睡著了麽?”


    樓月卿道:“我睡不著,你扶我起來!”


    莫離忙上前扶著她坐起來。


    扶她起來後,莫離才關心的問:“主子不是累了麽?怎麽會睡不著?可是有心事?”


    樓月卿靠著軟枕坐好後,才微微抬手撫著心口低聲道:“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慌!”


    莫離聽言,眸色忽然暗下,莫名心慌……


    這恐怕就是血緣的羈絆了吧……


    樓月卿低聲道:“我口渴,你給我倒杯水吧!”


    莫離應聲,轉身出去給她倒水,很快就端著一杯溫水進來,遞給樓月卿。


    樓月卿仿佛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隨手接過,可是卻剛一接到,就莫名手滑,一杯水脫手墜落,砸在床邊,砰地一聲茶水濺飛,茶杯碎了一地。


    樓月卿猛的回神,仿佛受了驚嚇。


    莫離也著實嚇了一跳,顧不上腳邊的一地碎片,忙詢問樓月卿:“主子,您沒事吧?”


    詢問時,還拉過樓月卿的手緊張的打量著。


    樓月卿搖著頭:“我……我沒事……”


    莫離見她雖說沒事卻一副心神不安的樣子,忙道:“您臉色不太好,莫離去請花島主來看看吧!”


    樓月卿卻忽然出了神,不曉得在想什麽,好像沒聽見莫離的話,深陷在自己的思緒中。


    莫離說完,見她這副模樣,忙轉身跑出去。


    然而,剛跑到門口,聽到動靜趕來的容郅就到了,莫離正要說話,容郅卻顧不上大步走了進來。


    容郅見床邊一片狼藉,樓月卿又麵色不好心神不寧的樣子,麵色微變,忙上前問:“無憂,你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聽到容郅的聲音,樓月卿豁然抬頭看著容郅,眼中情緒不明,沒說話。


    “無憂……”


    她的神色太過奇怪,容郅不由得心下有些不安,然而,剛一開口想要再詢問,樓月卿就忽然打斷了他的話:“回去!”


    “什麽?”


    樓月卿咬著牙急聲道:“返回酆都,立刻!”


    容郅心底一沉,眼眸一縮,卻極力抑製著心頭的震驚,盡量讓自己麵色平靜:“無憂,你怎麽了?怎麽突然……”


    樓月卿緊緊的拽著容郅的衣袖,定定的看著他,許是心中太過惶恐不安,說話聲音不僅有些發抖,還有些語無倫次:“父皇……你們都在騙我,我要回去見父皇,回去,馬上……”


    容郅緊繃的麵色陡然破裂,不可置信的看著她:“無憂,你怎麽……”


    樓月卿啞著聲音懇求道:“容郅,我求你帶我回去,我要見父皇,我要回去……”


    她知道了,他們都在騙她,什麽孩子胎心不足必須馬上離開,什麽父皇的病情不會有大愛,都是騙人的,先前她心急孩子,加上太過相信他們,所以才會被他們欺瞞,順著他們的意離開了酆都,可這一路上她做了那個夢,之後莫名感到心慌,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再聯想這件事,太多的漏洞可尋,容郅的反應便是其中之一,若是當真有那麽危險,容郅不可能那麽平靜,孩子出事是假,他們要把她支開才是真的,這個時候把她支開,隻有一個可能。


    父皇病危!


    她要立刻回去!


    容郅看著樓月卿這個樣子,便知道費盡心思籌謀的這件事算是白費了,終究,他還是連夜帶著她返回了酆都。


    因為是漏液趕路,如今又是月初沒有月光,哪怕樓月卿苦苦哀求,為了她和孩子,馬車也隻能慢行,根本不可能和白天一樣順暢,前半夜啟程,次日早晨太陽升起的時候才看到了酆都的城門。


    遠遠地看到巍峨磅礴的城牆時,樓月卿懸了一夜的心才稍微放下來,然而……


    馬車駛進城後,還沒有到皇宮,一聲震徹整個酆都城的鍾聲忽然響起,打破了這座繁華都城的平靜。


    樓月卿坐在馬車裏,正焦慮不安的盼著快點到皇宮,忽然響起的鍾聲讓她思緒一陣停滯。


    還未回過神來,第二聲又響了起來,然後第三聲,第四聲……


    富有節奏的鍾聲接連著響起,仿佛一聲聲巨雷,打在她的心頭,劇痛,麻木,令人窒息。


    樓月卿隻覺得耳邊轟的一聲響起,腦子陡然一片空白……


    容郅自從聽見第一聲鍾聲響起,臉色就已經白了起來,國喪鍾聲響起,發生了什麽,一目了然!


    街道兩邊忽然響起的高呼聲和哭喪聲拉回了樓月卿的思緒,回神之後,樓月卿瞪著眼一臉驚惶,猛地搖著頭:“不……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


    身子也隨著陣陣顫抖。


    容郅忙擁著她:“無憂……”


    樓月卿猛然推開他,衝著馬車門簾外麵厲聲吼著讓他們快點趕車。


    容郅被她猛然推開先是楞了一下,隨後見她這樣,當即一把將她抱住,急聲道:“無憂,你冷靜點,我們很快就到宮裏了,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你父皇了,你先冷靜好不好?”


    樓月卿任由他抱著,沒有掙紮,身子卻忍不住越抖越厲害,整個陷入自己的情緒之中,眼中的哀慟仿佛天地崩塌了一般。


    馬車加快了速度往皇宮駛去,等到了宮門口的時候,樓月卿掙紮著下馬車,看到周圍駐守宮門的侍衛都跪著,不要容郅和莫離扶著就倉皇跑向乾元殿,可是她挺著那麽大的肚子怎麽可能跑得了,沒跑兩步就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幸好容郅及時扶住才有驚無險,她的臉色卻愈發的蒼白。


    容郅見她什麽都不顧的又要跑,哪裏肯讓她這樣跑去,當即將她抱起騰空躍起,輕功一閃,沒多久就到了乾元殿外麵。


    乾元殿外,跪了滿地的人,有皇子妃子,宗室朝臣,太監宮女侍衛,整整一大片的人匍匐在地,哀戚的哭喪聲是如此的刺耳。


    樓月卿掙紮著下來,聽見這些聲音,腳下一個踉蹌,容郅隻好抱著她進了乾元殿。


    乾元殿內,混亂不清卻充滿哀慟的哭聲充斥著整個大殿,仿佛天崩地裂一般,寢殿的地上跪著蕭以恪蕭以恒等人,就連皇貴妃也都下了輪椅拖著身子伏在床邊痛哭,而床榻上,蕭正霖閉著眼睛平靜的躺在那裏,仿佛睡著了一樣,麵上卻沒有任何血色,透著一股子安詳,顯然是一具沒有生命體征的屍體。


    樓月卿站在寢殿門口看著蕭正霖的屍體,整個人怔愣在那裏,嘴裏下意識的呢喃著:“父皇……”


    呢喃的同時,腿下一軟,整個人直直下墜,容郅眼疾手快,當即托住了她,才不致使她倒地。


    “無憂!”


    聲音響起,寢殿內的人紛紛看了過來,看到本不該出現的她就這樣出現在這裏,都紛紛大驚,大家還未回過神來,樓月卿就已經掙紮著起身,推開了容郅,顧不上腹中隱隱的痛意,踉踉蹌蹌的往蕭正霖那邊去。


    樓月卿跪在床邊,看著蕭正霖安詳寧和的麵容,眼眶通紅蓄滿了淚水,緊緊咬著下巴沒哭出來,可下巴隱隱的抖動著,可見她此刻在極力忍著。


    顫抖著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放在蕭正霖的鼻息間,當感覺不到任何呼吸的時候,樓月卿淚水如決堤得水,驟然湧出,呼吸一顫一顫的抽著。


    她咧著嘴,好似在笑,卻淚流滿麵,啞著聲音道:“父皇,您不是說會等無憂回來的麽?您怎麽能食言呢……”


    您答應女兒的,會好好活著,等女兒回來,等著兩個孩子出生,然後給他們取名字,給他們講故事,陪他們玩鬧嬉戲,教他們騎馬射箭,可是現在,他們都還沒出生,您怎麽可以食言呢……


    不曉得是不是打擊太大,抑或是腹中痛意愈發明顯,樓月卿說完這句話,便當即昏迷過去。


    與此同時,身下的衣裙濕了一片,且水影還在慢慢暈開……


    乾元殿頓時又是一片混亂。


    樓月卿早產,讓本就因為蕭正霖的死籠罩著一片陰霾和悲傷和皇宮再次亂了起來,因為根本沒有預料到她會早產,事先沒有絲毫準備,所以難免會手忙腳亂,把樓月卿送回長樂宮後,這個時候再找接生婆穩婆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穆軻和花無心親自上陣,花無心在內,穆軻在外,蕭允珂和蕭傾凰還有莫離幾個懂醫術的人也一起幫忙,太醫院的太醫全部在一旁候著,再找來幾個有經驗的接生嬤嬤和宮人幫忙,人員也算是齊全了。


    樓月卿已經昏迷過去,且還是早產,她的情況又不同於一般孕婦,根本拖不起,一旦有所耽擱,孩子必然窒息,胎死腹中還是輕的,就怕一屍三命,所以聽穆軻的話,容郅毫不猶豫的傳了大量內力給樓月卿,樓月卿才轉醒過來,體力也恢複了些,再給她吃下增加體力的藥,這才有了足夠的力氣。


    ------題外話------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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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靠,那隻是個意外,意外懂不?”


    “我不管,人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就收了我吧,小然然!”


    某然一臉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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