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我才沒有呢。”


    “照我看,你要交幾個女朋友都沒問題,你就放手去追嘛。”


    “可是,真的沒幾個可愛的。”


    “是嗎?真可惜。”說著,馬尾女把右手放在友彥大腿上。


    和女子的對話,正如桐原先前所說,你來我往的都是沒有意義的話語。這樣真的就有錢可拿嗎?友彥覺得不可思議。


    話多些的是短發女和馬尾女,牛仔女隻是喝啤酒,聽大家聊天,笑容也有點不自然。


    短發女和馬尾女殷勤地勸酒,友彥來者不拒。半路上桐原交代過,若是對方勸煙勸酒,盡可能不要回絕。


    “大家好像聊得很開心,來一點餘興節目吧。”過了三十分鍾左右,桐原說。此時友彥已微有醉意。


    “啊!新片?”短發女看著他,眼睛閃閃發光。


    “是啊,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


    友彥早就發現桐原在餐桌上組裝小型投影儀,他正想問桐原要做什麽。“什麽片子?”


    “這個嘛,看了就知道了。”桐原不懷好意地一笑,按下投影儀開關。機器發射出來的強光立刻在五人麵前的牆壁上形成一個大四方形,看來是要直接將白色牆麵當作屏幕。桐原對友彥說:“不好意思,幫忙關燈。”


    友彥探身關掉開關。這時,桐原開始播放影片。


    那是八毫米的彩色電影,沒有聲音。但沒播多久友彥就明白了,因為徑直就出現赤裸的男女,而且一般電影中絕對不能拍出來的部分也一覽無餘。友彥心跳加速,這並不隻是喝啤酒的結果。他雖然看過類似的照片,但影像還是第一次。


    “哇!好誇張!”


    “哦,原來有這種做法啊。”


    女人們可能是要掩飾尷尬,嬉鬧著發出評語,她們並不是對彼此說,而是朝向友彥和村下。馬尾女在友彥的耳邊輕聲說:“你做過這種事嗎?”


    “沒有。”他這樣回答的時候,聲音不中用地發抖。


    第一部影片大約十分鍾便結束了,桐原迅速更換錄像帶。在這個空當,短發女說:“怎麽好像變熱了。”她脫下襯衫,隻穿內衣。投影儀的光線把她的肌膚照得發白。


    就在她脫完衣服後,牛仔女突然站起來。“那個,我……”才說了這幾個字,嘴巴就閉上了,好像不知道說什麽好。


    調整機器的桐原問道:“要走嗎?”


    女人默默點頭。


    “真遺憾。”


    在大家注視下,牛仔女走向玄關,刻意不和任何人的目光接觸。她走後,桐原鎖好門回轉。


    短發女吃吃笑著說:“對她大概太刺激了吧。”


    “一定是三對二,隻有她落了單。都要怪亮沒有好好招呼她啦。”馬尾女說,聲音裏夾雜著優越感。


    “我是在觀望,不過,她好像沒辦法接受。”


    “虧我還特地找她來。”短發女說。


    “有什麽關係。好啦,繼續吧。”


    “好,馬上來。”桐原擺弄著機器,牆麵再度出現影像。


    馬尾女在第二部電影放到一半時脫掉長裙。衣服一脫掉,她便把身體靠過來,往友彥身上磨蹭,小聲耳語:“沒關係,你可以摸。”


    友彥勃起了。但是,這是因為被半裸的女人勾引,還是因為看了太過刺激的影片,他自己也不清楚。隻是到了這一刻,他方才明白這份工作真正的內容。他感到不安,並不是因為想逃避即將發生的事情,他擔心的是到底能不能做好這份工作。


    他還是處男。


    3


    友彥家位於國鐵阪和線美章園站旁,坐落在小小的商店街之後第一個轉角,一棟兩層木質日式住宅。


    “你回來啦,真晚。晚飯呢?”看到他,母親房子便這麽問。已經將近十點了,以前晚歸會被嘮叨,但上高中後情況已好了很多。


    “吃過了。”簡短地回答後,友彥回到自己的房間。


    一樓一間三疊的和室是他的房間。以前是儲藏室,他上高中時,重新裝潢作為他的房間。


    友彥一進房間在椅子上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眼前機器的電源,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機器指的是個人電腦,時價將近一百萬元。東西當然不是他買的,是他從事電子機械製造工作的父親利用關係便宜買來的二手貨。當初他父親想學電腦,但才碰了兩三次便束之高閣。反而是友彥對其產生了興趣,靠著看書自學,現在已經會寫一些較簡單的程序了。


    確認計算機開啟後,友彥打開旁邊錄音機的電源,敲了敲鍵盤。不一會兒,錄音機開始轉動,從喇叭傳出的不是音樂,而是混雜了雜音和電子音的聲音。


    他把錄音機作為記憶裝置,將長長的程序轉換為電子信號,先以卡帶記錄,使用時再輸入電腦。比起過去使用的紙帶,卡帶雖然方便,但有輸入費時的缺點。


    花了將近二十分鍾,友彥再度敲鍵盤。十四英寸的黑白畫麵上顯示出“westworld”的字幕,接著,提出“y?yes=1no=o”的問題。友彥按下“1”,又按下回車鍵。


    “westworld”是他自行製作的第一個電腦遊戲,一邊躲避緊追不舍的敵人,一邊尋找迷宮的出口,靈感來自尤伯連納主演的同名電影。他玩這個遊戲有雙重樂趣,一重來自遊戲本身,一重為改造之樂。他總是邊玩邊尋找更有趣的創意,腦海裏一出現任何靈感,便暫停遊戲,立刻著手改良程序。使原本單純的遊戲日漸複雜的過程,讓他得到培育生物般的喜悅。


    過了一會兒,他的手指連續敲擊數字鍵,這是操作屏幕上人物的控製器。然而,今天他完全無法專心玩遊戲,玩到一半就膩了。即使因為一些不該犯的失誤被敵人打敗,他也一點都不懊悔。


    他歎了一口氣,雙手離開鍵盤,身體癱在椅子上,仰望斜前方。牆上貼著偶像明星的泳裝海報,他對大膽暴露的胸口和大腿看得出神,想象撫摸沾著水滴的肌膚的觸感,分明不久前才經曆過那麽異常的體驗,卻仍感覺到下身即將產生變化。


    異常的體驗——難道不是嗎?他在腦海裏回味短短數小時前發生的事,總覺得不真實。但是,那既不是夢境,也不是幻想,他非常清楚。


    看完三段影片後,性事開始了。友彥,恐怕村下也一樣,完全由女人主導。友彥和馬尾女在床上,村下和短發女在被窩裏,雙雙互相交纏。兩個高中生在各自的對象指導下,經曆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性行為。在離開那兒之後,村下才說他也是第一次。


    友彥兩度高潮。第一次他渾渾噩噩的,第二次就稍微有點知覺了。自慰時從未體驗過的快感將他完全包圍,有一種做夢的感覺。


    其間女人們曾討論是否要換對象,但馬尾女不讚成,故並沒有實行。


    提出“差不多該結束了”的是桐原。友彥看看時鍾,距離他們到公寓正好過了三個小時。


    桐原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她們也沒有要他加入,估計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但是,他也沒有離開房間的意思。當友彥他們汗水淋漓地和女子相擁時,他就坐在廚房的椅子上。友彥在第一次後,呆呆地望向廚房方向。桐原在昏暗中蹺著腳,麵向牆壁,靜靜地抽著煙。


    一離開公寓,他們便被桐原帶到附近的咖啡館,付了他們現金八千五百元。“明明說好一萬元……”友彥和村下不約而同地抗議。


    “我隻是扣掉餐飲費。比薩吃了,啤酒也喝了,不是嗎?這樣才一千五,已經很便宜了。”


    村下接受了這番說詞,友彥也不能再說什麽,而且剛經曆了初體驗,心情相當亢奮。


    “要是覺得還不錯,以後還要請你們幫忙。她們好像很滿意,以後或許還會找你們。”桐原滿意地說,但隨即神色一厲,“我先警告你們,絕對不能私下跟她們見麵。這種事情,當成生意的時候很少會出什麽意外;要是動歪腦筋,去個人交易,馬上就會變調。現在就答應我,絕對不私下跟她們見麵。”


    “行。”村下立刻應允。這麽一來,友彥連表示為難的機會都沒有了。“好,我也不會。”他回答。桐原滿意地點頭。


    友彥回想著桐原當時的表情,伸手插進牛仔褲後口袋。裏麵有一張紙,他拿出來,放在書桌上。


    紙上有一行數字,總共有七位,顯然是電話號碼。下麵隻寫著“夕子”,那是他離開房間時馬尾女迅速塞給他的。


    4


    有些醉了。多少年沒有獨自喝酒了?她找不到答案,久得讓她想不起來。可悲的是沒有半個男人來向她搭訕。


    回到公寓,打開房間的燈,玻璃門映出自己的身影,因為她出門時沒有拉上窗簾。西口奈美江走近玻璃門,心情更加沉重。牛仔短裙、牛仔外套配紅色t恤,一點都不適合她。就算把以前的衣服翻出來故作年輕,也隻能讓自己更難堪罷了,那些高中生一定也這麽想。


    她拉上窗簾,隨手把外衣脫掉,跌坐在梳妝台前。


    鏡子裏有一張肌膚已失去光澤的女人的臉龐,眼中毫無神采。那張臉屬於一個徒然度日、年華老去的女人。


    她拉過包,取出裏麵的香煙和打火機,點著火,把煙吹向梳妝台。鏡子裏的女人麵孔登時如蒙了紗一般。如果什麽時候看都是這樣就好了,她想,這樣就看不到小細紋了。


    剛才公寓裏播放的淫穢影片在腦海裏複蘇。


    “你要不要來一次試試看?一定不會後悔。每天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又有什麽意義呢?放心,保證好玩。不偶爾接觸一下年輕人會老得更快。”


    前天,職場前輩川田和子來邀她。若是平時,她一定一口回絕,但是,有件事在她背後推了一把。那就是,如果不趁現在改變自己,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的想法。雖然猶豫再三,她還是答應了,和子為此異常興奮。


    然而,奈美江終究逃走了,她無法置身那種異常的世界。和子們使出渾身解數色誘高中生的模樣,讓她產生一種反胃般的不快。


    不過,她不認為那有什麽不好。有些女人在那種情境下能放鬆身心,隻是她並不是那種人。


    她望著牆上的日曆,明天又要工作了,為這種無聊的事情浪費了寶貴的休假。西口小姐昨天去約會嗎?上司和後進一定會語帶諷刺地這樣問。一想到他們的表情,心情就很沉重。明天要第一個上班,然後全心投入工作。這麽一來,他們應該很難找她說話吧?把鬧鍾時間調早一點……


    鍾?


    拿起梳子梳了兩三下頭發,奈美江的手停了下來,她注意到一件事。霍然一驚的她打開身旁的包,翻遍了裏麵的東西,就是找不到。


    糟糕!奈美江咬著嘴唇。看來她忘記帶回來了,而且還把它留在一個很要命的地方。


    她的手表不見了。那不是什麽高檔貨,她向來出門時都戴著,因為她認為弄丟了也不會心疼。神奇的是它始終沒有丟,就這樣慢慢便產生了感情——就是這樣一隻表。


    她想起來了,一定是上廁所時掉的。她在洗手時照例不假思索地拿下來,事後便忘了。


    她拿起電話聽筒。隻好麻煩川田和子了,不通過她無法聯絡上那個叫亮的年輕人。


    她當然不想這麽做。她臨陣脫逃,和子一定不滿,但這件事她不能不處理。奈美江從包裏拿出電話簿,邊確認號碼邊撥動轉盤。


    幸好和子已經到家。聽到是奈美江,她好像頗為意外,“哎呀”一聲,其中也包含幾分奚落。


    “剛才真對不起,”奈美江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是有點……不想參加了。”


    “沒關係,沒關係。”和子的語氣很輕鬆,“對你來說,可能有點太勉強了。對不起,應該是我道歉才對。”


    那種小場麵就落荒而逃,你真沒用啊——聽在奈美江耳裏有此感覺。


    “那個,其實……”奈美江說出手表的事。她說應該是放在洗臉台,不知和子有沒有看到。


    和子予以否認:“要是有人注意到,應該會跟我說,我就會幫你收起來。”


    “嗯……”


    “你確定是落在那裏了?不然,我請人幫你看看好了。”


    “不用了,先這樣吧。也不一定是落在那裏,我再找找。”


    “是嗎?那找不到再告訴我。”


    “好的,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奈美江飛快地掛上電話,長歎一聲。怎麽辦?


    如果不管那隻表,事情就簡單了。本來,她一直認為丟了也無所謂。這次也一樣,若是掉在別的地方,她大概早就毫不猶豫地死心了。但這次情況不同,不能把那隻表掉在那個地方。奈美江後悔不已,明知道要去那種地方,為什麽要戴那隻去呢?她有好幾隻手表啊。


    抽了幾口後,她在煙灰缸裏熄掉煙,凝視著空中的某處。隻有一個辦法,她在腦海裏反複思考會不會太過莽撞。最後,她覺得這個辦法似乎可行。至少,應該不會有危險。


    她看了梳妝台上的鍾,剛過十點半。


    十一點多,奈美江離開住處。為避人耳目,時間越晚越好,但若是太晚,會趕不上最後一班地鐵。距離她公寓最近的車站是四橋線花園叮站,到西長堀站必須在難波換車。


    車廂很空。一坐下來,對麵車窗便映出她的身影——個戴著黑框眼鏡,穿著運動衫、牛仔褲,打扮毫無女人味,顯然已三十好幾的女人。還是這樣自在多了,她想。


    到了西長堀,便沿著白天和川田和子一同走過的路線前進。那時和子非常興奮,說她好期待,不知道來的會是什麽樣的男生。奈美江嘴上雖然附和,但那時心裏已經打了退堂鼓。


    她順利找到那棟公寓,上了三樓,站在三。四室門前。她按下門鈴,心怦怦直跳。


    沒人響應。她又按了一次,還是悄無聲響。


    奈美江鬆了一口氣,同時心情也緊張起來,一邊注意四周,一邊打開位於門旁的水表蓋。白天,她看到川田和子從水管後麵拿出備用鑰匙。


    “成了常客之後,就會告訴我們備用鑰匙放在哪裏。”和子開心地說。


    奈美江伸手到同一個地方,指尖碰到了什麽。她不由得安心地呼了一口氣,用備用鑰匙開了鎖,畏畏縮縮地推開門。室內燈開著,但玄關沒有鞋,果然沒有人在。即使如此,她還是小心翼翼地走進屋,不敢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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