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這時,中條才知道在甲子園比賽的須田就是武誌。他太驚訝了,不知該說甚麽,也不知道該露出怎樣的表情。


    “不必打招呼了,”武誌冷冷地說,“走吧。”


    “走去哪裏?”


    “跟我來就知道了。”


    武誌過了馬路,走進鬆林中的小徑。中條緊跟在後。


    武誌不發一語地走著,他健步如飛,中條好不容易才能跟上他的腳步,但一言不發也令他感到痛苦。


    “你是從哪裏來的?”他問,“我看你從坡道下方跑上來。”


    “前麵四個車站,”武誌輕鬆地回答,“我和你搭同一輛公車,隻是你沒發現我。”


    “你從那裏跑過來的嗎?”


    中條回想起那段距離和陡坡。


    “沒甚麽好驚訝的。”


    武誌仍然一臉淡然地說。


    中條看著武誌大步往前走的背影,陷入一種奇妙的感慨。武誌長這麽大了,原本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兒子,如今卻出現在眼前。他很想跑上去緊緊抱著他,卻無法這麽做。因為武誌的背影散發出的某種東西阻止了他。


    “炸彈是你放的嗎?”


    中條問他,試圖擺脫沉重感。


    “對啊。”武誌回答時沒有停下腳步。“有人痛恨你的公司,我隻是受他之托。他並不知道今天的事,全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為甚麽用恐嚇信?隻要寫一封信給我,我就會來看你。”


    武誌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中條,臉頰的肌肉扭曲著。


    “我怎麽可能相信你?”


    說完,又繼續邁開步伐。中條好像吞了鉛塊般心情沉重,繼續跟在武誌身後。


    武誌走進了墓地。他似乎很熟悉周圍的情況,中條漸漸知道武誌打算帶他去哪裏。


    武誌在墓地深處停下腳步。那裏豎了一塊木製小墓碑。中條也跟著停了下來,低頭看著墓。


    “這是……”


    中條知道自己並沒有猜錯。


    雖然沒有特別的根據,但他很久之前就隱約感覺到,明代已經不在人世。


    “旁邊是我爸爸。”


    明代的墳墓旁還有一座墓,武誌指著那裏說道。


    “爸爸……明代改嫁了嗎?”


    中條似乎稍稍鬆了一口氣。


    “開甚麽玩笑?”武誌不以為然地說,“須田正樹是明代的哥哥,我爸爸收留了我們母子兩人,收留了生病的媽媽和我。”


    “……原來是這樣。”


    “爸爸收留我們後不久,媽媽就死了。”


    “她生了甚麽病?”


    “和生病沒有關係。她是自殺,割腕自殺。”


    中條一陣心痛,冷汗直流,呼吸急促。連站著也變成一種痛苦,他雙腿一軟,跪在地上。


    “媽媽留給我一個用竹片做的人偶、竹編工藝的道具和一個小護身符。我上中學時,在護身符裏找到一張紙,上麵寫著我的父親是東西電機的中條。你知道嗎?她知道你背叛了她,娶了別的女人,但是她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你的名字,因為她不想造成你的困擾。”


    中條垂下頭,無言以對。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對不起。”聲音極度沙啞。


    “對不……起?”


    武誌走到中條麵前,一把抓住他西裝的衣襟。他力大無比,中條被武誌拖著,踉踉蹌蹌地來到明代的墓前。


    “你在說甚麽?事到如今,說這些話還有甚麽用?”


    武誌一把鬆開了中條,中條跌坐在碎石路上。


    “我告訴你,我對我媽記憶最深刻的事,就是她牽著我的手去車站。她相信和你的約定,一直在等你回來。她總是對我說,你爸爸星期六就要回來了,每個星期六,都帶我去車站等待。從傍晚一直等到末班車的時間。無論刮風下雨、春夏秋冬,她每個星期都去。你知道我們等你等了多久嗎?”


    中條跪坐在地上,雙手在腿上緊緊握拳,他甚至覺得武誌可能會殺了他。


    “我之前就打算要帶你來這裏。”武誌的語氣稍微平靜下來。“她一直在等你,我終於完成了她的心願。”


    武誌走到中條的身後,用力推著他的背說:“你可以拚命道歉,其實我希望你在這裏道歉到死。”


    中條在墓前合起雙手,後悔和罪惡感如洪水般襲來。他知道自己有多麽罪孽深重。在這裏道歉到死──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這麽做。


    “我再告訴你,你並不是隻有折磨她一個人。”武誌站在中條的身後說:“收留我們的爸爸,直到死前那一刻都在辛苦工作。不,最辛苦的是現在的老媽,她為了非親非故的你,毀了一輩子。”


    “有沒有……我能夠幫上忙的地方?”


    “現在已經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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