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不樂意了,“我就找你看。”


    不等蘇畫說話,旁邊一個老太太看不過去了,說道,“老黃頭兒,你閑的慌找人下棋去,別欺負人家小姑娘。”


    老頭兒轉過臉,發現是相熟的老太太,哈哈一笑,摸著自己的光頭說,“魯姐,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我這是在考驗她,考驗。”


    被稱為魯姐的老太太,看看排在自己前邊的二十多個人,脫隊走過來,移過閑置的凳子坐到了蘇畫麵前。她先是白了老黃頭兒一眼,然後一臉和藹地笑問蘇畫,“姑娘,今年多大了?”


    蘇畫笑了笑,“二十二了。”


    魯姓老太太的表情很生動,“喲,這是快畢業了。有男朋友嗎?”真是走哪兒,八卦到哪兒的架勢。


    蘇畫笑而不語。


    魯姓老太太立刻改了話題,“最近睡眠不怎麽好,吃飯不香,能不能幫我看看?”


    “可以。”蘇畫說著,把小藥枕移到了老太太麵前。


    在她給老太太搭脈的工夫,黃老頭兒過去從排隊的一個老大爺那邊借了個水壺蓋子過來,不客氣地把蘇畫的藥茶倒了滿滿一壺蓋兒。他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再喝一口,又吧嗒吧嗒嘴,然後一仰脖,一口氣喝完了手上的藥茶水。他瞅瞅蘇畫,見蘇畫沒什麽動作,又倒了一壺蓋兒的藥茶出來,端著走了。


    蘇畫一直假裝沒看見,由著他去,問對麵的老太太,“開方嗎?”


    老太太愣了一下,“開方?”現在即便是中醫,大多都說開藥。突然被一個年輕學生問“開方嗎”,她一時之間沒回過神來。


    “我隻會開方,你要是不怕喝湯劑,我這就給你開。如果接受不了湯劑,你可以換個大夫再看看。不是什麽大毛病,很容易調節。”


    “開,開方。”老太太突然覺得,對麵的年輕女學生一下就變得高大上起來。開方什麽的,多少年沒聽到這詞兒了。


    蘇畫立刻提筆開方,並從藥箱中取出印泥和印戳,往開方的落款處按了一下,開方紙交給老太太。


    老太太接過來,看到用隸書書寫的方子,又發現落款印是她不認得的古體字,整個人肅然起敬,連道謝都忘記了,捧著開方紙,丟魂狀地離開了。


    蘇畫見沒人過來找她看病,再次拿起醫書看了起來。


    蘇畫不知道的是,魯姓老太太沒走成,被一個男生攔住並帶到了坐鎮的兩位中醫跟前。


    兩位中醫看過老太太手裏的方子,又各自上手為老太太把脈,而後對視了一眼,討論了幾句後點了點頭。其中一人開口囑咐老太太按方抓藥,並加了一句評語,“對症的好方子”。


    他們沒別的意思,按規定執行監督之責而已。雖說是義診,但也要對患者負責,因此他們要為帶出來的學生把關,杜絕出現誤診情況。沒想到,今年的特例生蘇同學倒是給了他們意外之喜,名符其實。


    魯老太太對蘇畫更有信心了,直奔附近的中藥店。


    蘇畫這邊剛翻完兩頁書,黃老頭兒去而複返,身邊還跟著一個腰板挺直的老人家。


    蘇畫以為黃老頭兒是來取蒲扇的,指了一下桌角,“在這裏”。


    黃老頭兒拿起蒲扇搖了搖,“這是老曲頭兒,我棋友。”


    蘇畫不解地看著兩人。


    姓曲的老人家板著一張臉,往蘇畫麵前一坐,坐姿和他的人一樣板正。“你的藥茶有點意思,自己配的,還是家裏有這方麵的行家?”


    蘇畫答,“自己配的。”


    “長輩有當醫生的?”


    “嗯。”


    “配方賣嗎?”


    “……”


    “行,不提配方,配好的藥茶賣嗎?”


    她詫異地看著對方,“你要買?”


    “買不到配方,隻能退而求其次買藥茶了。”說這話時,姓曲的老人家臉上寫滿遺憾。


    她提醒一句,“這是解暑茶。”


    “我知道。”


    她沉吟一會兒,“一兩三十塊錢。”她不是師傅,既不會白給,更不做賠本買賣,但也不會要太多。


    姓曲的老人家很幹脆,“我要二斤。”


    “明天過來找我。”


    “好。”事情說好,姓曲的老人家給蘇畫留了一張名片,背著手走了。


    黃老頭兒立馬跟上。


    蘇畫注意到名片上的【某某中醫學會名譽理事曲成昆】,立刻懂了對方特意過來找她買藥茶的原因。原來是個懂行的,怪不得呢!


    11:30一到,蘇畫收拾東西準備撤退。一抬頭,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到的陸子航,早上的事立刻湧上心頭。她立刻黑了臉,一手提藥箱、一手提水壺,換了個方向,快速往學校大巴的方向走。


    陸子航立刻大步跟上去,“小畫,咱們先去吃飯,有話吃完飯再說。”


    蘇畫不理,繼續往前走。


    陸子航人高腿長的,很快追上了蘇畫,也不敢拽她,隻得拽住她的藥箱帶子,“我拿”。


    蘇畫停下來,拽了幾下沒能把藥箱拽回來,果斷鬆手,提著水壺繼續往前走。


    陸子航無奈,拿著她的藥箱再次追上去,跟在她旁邊走。


    快到學校大巴跟前了,有點空地,跟前兒也沒有老頭兒老太太。沒有傷及無辜的顧慮,她立刻停住,側身,抬腿就往陸子航身上踹了過去。


    陸子航沒有防備,差點中招兒。好在多年訓練不是白給的,他險險的躲避成功。


    蘇畫一踢不中,立刻變招兒,搶步上前就來了個掃堂腿,同時不動聲色間左手兩指間多了一枚銀針。


    陸子航來之前有過多種猜測,唯獨沒想過她會當眾動手。他快速避過她的掃堂腿,身體急速後撤,險險避過隨之而來的銀針襲擊。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當初在深山老林裏遇到的怪老頭,過招兒的時候就是這樣,總是出其不意地拿銀針紮人。


    當時,他的手下隊員沒有一個不中招兒的,包括他在內。唯一的區別是,他比手下隊員多堅持了十來分鍾而已。


    一個專注進攻,一個專注躲避,兩個人的速度都很快,就那麽一會兒工夫,已經過了二十多招兒。


    陸子航心裏清楚,這樣不是辦法。眼見著她右拳打空的同時,左手的銀針往他胸口刺過來,他躲避的動作一頓,不閃不避主動把胸口往銀針上送。


    蘇畫嚇了一跳,因為她手上的銀針是衝著他心髒去的。生氣歸生氣,但她還沒失了理智,更沒有取人性命的暴虐打算。收針已經來不及,她暗罵他胡鬧之餘,隻得強行改變銀針刺出的方向與力道。


    她的銀針一下紮在了他胸口肉厚的位置,雖然避開了要害與**位,但疼是肯定的。


    陸子航付出身上挨一針的代價,緊緊地抱住了蘇畫,並在她耳邊低語,“回去我任你打、任你紮,不要生氣了,好嗎?”


    在紮到他的瞬間,蘇畫的動作就僵住了。在他一把抱住她時,她整個人都僵住了。他在她耳邊低語時,她鬧了個大臉紅的同時,感覺自己全身燙的要著火了。


    “別氣了,好嗎?”他又說。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不知道怎麽辦好。


    不知道誰打了聲口哨,還有人起哄喊什麽親一個什麽的。


    她立刻清醒過來,不悅地低聲說,“放開我。”


    “你答應不生氣了,我才放開。”


    她想罵他幾句,但指間的溫熱液體和淡淡的血腥氣讓她回神,“鬆開,我看看你的傷。”


    陸子航忍著疼,不肯鬆手,“一點小傷,沒事。”


    她懊惱的很,又氣的不輕,強行抽出右手,往他左手臂上的麻**一按,趁他手臂麻掉失力的機會,掙出他的懷抱,退開幾步時順手拔掉紮在他身上的銀針,皺眉問,“你車停在哪裏?”


    陸子航右手上的藥箱一直沒丟下,針刺的那種痛很折磨人,對他而言卻不是什麽大事。他觀察蘇畫的神情,確定她不氣了,這才沒事人一樣在前麵帶路,“這邊。”


    她覺得,帶血的、捏在指間的銀針,此刻燙手的厲害。明明隻是生他的氣而已,這會兒卻變成惱自己多過生他的氣,好討厭的感覺。


    他停車的位置,離醫大大巴停車的位置不遠。他開車鎖,拽開後車門,準備把藥箱放上去。


    她站在他身後,推了他一下,“上去,我看看你傷口。”


    他頓了頓,放到後座的藥箱抱起來,彎腰鑽進車裏。


    “往裏坐。”她說著,跟著上了後座。坐好,關上車門,命令他,“脫衣服。”


    他非常合作,三兩下脫掉上衣,光著膀子任她看。


    她打量手上銀針沾血的長度,又瞅了瞅他帶血點的傷口位置,確定傷口不深,沒有大礙,這才沒好氣地問,“疼嗎?”


    不疼兩個字在嘴邊轉了轉,他機智地收回去,答道,“疼。”


    “知道疼就好,再敢對我耍……再敢對我那樣,一定把你紮成刺蝟。”


    “……”


    她沒用碘酒,而是拿出自己配的消炎用的藥酒,很快把銀針造成的傷處理好,還一臉不高興地給貼上藥布,“好了。”說完她轉過臉,推開車門要下車。


    他一急,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裏?”


    她使勁兒瞪他,“你的手在幹嘛?”


    他立刻鬆手,手放到腿側,目光深邃地看著她。


    對上他陌生的眼神,她訓斥的話堵到嗓子眼兒裏,“……”


    他不說話,就那麽看著她,眼神中似乎藏著千言萬語。


    她最討厭別人這樣看她了。她惱怒地質問,“看什麽看?就你眼睛大,就你眼睛好看是不是?”話丟出去,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眼睛似乎確實挺大挺好看的。不對,他都那樣對她了,她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煩死了。


    她心煩意亂地砰一聲關上車門,“衣服穿上。”這人怎麽這樣?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提醒才穿衣服,簡直……簡直幼稚。


    他低頭,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胸肌,不緊不慢地把t恤套上。


    看到他t恤上沾染的一點血跡,她不自在地問,“你車上沒別的衣服?”


    “沒有。”


    “去服裝店。”她說。


    他非常配合,移到駕駛位,載著她去了附近一家男裝店。


    她問他喜歡哪件衣服,他說哪個都好。


    她不知道說什麽好,看了一圈兒,問了他穿衣的碼數,選了一件天藍色t恤,讓他進去試。


    有些人,穿什麽衣服都看好。隻是一件普通的t恤,穿到他身上,立馬有一種漲了身價的感覺。


    她要付款,他搶著遞卡。


    她瞪他,使勁兒瞪。他立刻從導購收中拿回卡,塞到自己的錢夾裏。


    她麵上不顯,忍痛交了一百五十八元,轉身往外走。


    兩個人回到車上,他問的小心,“先去吃飯?”


    “我要回家做飯吃,省錢。”


    他不敢說話,立刻把她送回住處,並默默地跟著她進了門。


    她張了張嘴,趕人的話到底沒說出口,換了鞋,自顧自地鑽進廚房做飯。


    淘米煮上米飯。早晨放進冰箱的涼拌土豆絲拿出來,揭開保鮮膜,盛到盤子裏,放到餐桌上。翻了翻家裏的菜,最後決定弄個香菇炒肉、雞蛋炒蒜苗。


    她在廚房忙活了一通,探頭往客廳看了眼看電視的男人,“洗手,吃飯。”


    兩個炒菜一個涼菜,配上大米飯,兩個人沉默地解決了午飯。


    時間是一點二十分,還有時間。她把早晨和中午的碗盤洗了出來。


    兩點之前,他又默默地送她到文化廣場。


    下車前,她終於開口了,“以後……以後你別來了。”說完,她低著頭下車,又從後座拿了自己的藥箱,頭也不回地走開。


    他下車,走了兩步,站在車前大聲喊,“蘇畫。”


    她下意識地停了下來,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他一臉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她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覺得有聽沒有懂。


    他盯著她的眼睛,很認真地重複,“我喜歡你。”


    “……”


    “我喜歡你,想和你牽手一輩子的那種喜歡,我真的很喜歡你。”


    她木木地轉過身,一臉茫然地走路,幾次差點和人撞上,終於安全走到了中醫係的地盤上,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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