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心底十分清楚,巫夢雲知道的隻是“戚凜”這個假名,對於陸塵瀟這個名字的實際底細一無所知,陸塵瀟恐怕會認為剛才那句話,是巫夢雲故意說出來嘲諷他的。但即便不是,情況也夠糟糕的了。


    陸塵瀟反應之大,讓巫夢雲也忍不住淺淺地掩住了口,吃了一驚。


    依照她原本的料想,像是戚凜這種冷血無情的人,隻不過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獵食者,想要在這場鬧劇裏分一杯羹罷了。但“戚凜”如此之大的反應,反而蓋章了他前來確實是和陸塵瀟有關的。無關的小事隨意開玩笑無所謂,但如果切身相關,有些話反而要斟酌著出口了。


    ——在尚非雀手下做事,可以做事不夠利索,但一雙招子必須亮堂。


    當下,巫夢雲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麽,你現在是打算……?”


    “你現在……”陸塵瀟想了想問,“能聯絡到蘇婉婉嗎?”


    別的也就算了,蘇婉婉的這個鍋,他不背——從來隻有主角給人擋災,哪有陸塵瀟這樣的路人甲(……)給他擋災的道理。而且,對於太史飛鴻而言,頂多是狼狽一點罷了,嶽父的家產指日可待。而對於陸塵瀟,那可是會有殺身之禍的。


    巫夢雲不敢多想,隻是認真思索了一番:“讓你見到小姐並不是什麽難事,隻是魔主大人一直寸步不離地守在小姐身邊。”


    這倒真是個問題。


    陸塵瀟思忖著,他想了想,最終決定還是見上那麽一麵——不見,他始終不能安心:“那就麻煩你安排了。”


    巫夢雲有些無奈。她之前強調蘇嬰在場,就是期待陸塵瀟能夠知難而退。沒想到,這家夥倒是意誌堅定——這不免讓巫夢雲心底有點嘀咕,傻子都知道,小姐這個時候除了軟禁恐怕不會有什麽其他的苦頭,偏偏這個時候,這個男人對小姐執著的想要見麵……算了,不管如何,這件事情和她的關係不大。


    對於尚非雀,巫夢雲尚有勇氣糊弄,她早就看出了尚非雀色厲內荏的本職了。


    然而,對於魔主蘇嬰,巫夢雲就隻剩下深深的忌憚和畏懼了。在她看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隻要把握住了利益的往來,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的行為都不難以揣測,哪怕是戚凜。但蘇嬰……這個人仿佛無欲無求,可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真的無欲無求的人呢?


    巫夢雲不相信,但是她確實窺測不到蘇嬰的想法,最終,她隻感覺到——


    那一團虛無之中,有大恐怖。


    既然陸塵瀟自己要找死,不妨成全他。


    巫夢雲這樣想著,便開始安排起來,正道講究簡樸,魔道崇尚奢華,甚至有不少人都是把能夠成為某某人呼來喝去的奴仆當做榮耀的。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個金丹期的修士做端茶奉水伺候人的工作,也並不引人矚目。


    巫夢雲交代了幾個注意事項,就離開了,讓陸塵瀟獨自一個人跟隨大部隊,前往寢宮。巫夢雲不想讓他鬧事,因此很多事情都藏藏躲躲的,說不清楚。但她卻不知道,這種伺候人的工作,陸塵瀟不但做過,而且曾經做的很用心,很認真。


    諸惡老祖即便是成為了一方霸主,對於大自在天的諸多事務,也是掛懷於心的。


    手中端著幾盤仙露點心,陸塵瀟作侍從打扮,掀開了最裏麵屋子的簾幕。蘇婉婉就背對著坐在椅子上,趴著,臉埋在玉藕般的手臂裏,頭發有些亂,披散著沒有光澤。雖然蘇婉婉就待在距離陸塵瀟不足數尺的距離,但陸塵瀟的注意力完全被另一個人影吸引住了。


    那是一位看起來頗為消瘦溫雅的翠衫修士,他微微垂著頭,神色和藹,唯有那一身翠色,宛如竹影碧潭,綠意欲滴。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麽敵意,也不像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可陸塵瀟卻不敢看低他——隻因為這個人的名字,蘇嬰,隻因為這個人的位置,魔道之主。


    任何人都應該對這兩者保持敬意。


    蘇嬰對於這位偷偷打量自己的小修士沒有任何在意,當一個人的實力能夠蔑視絕大多數人的時候,也意味著他無須在意這些人的任何想法。現在,這位魔道之主正拿著一塊上品靈石,好聲好氣地哄蘇婉婉:“婉婉,乖,不要鬧脾氣了。”


    蘇婉婉埋在手臂裏,哼了一聲,懶得搭理蘇嬰。


    對於任何一個修為有成的修士,絕食都是頗讓人覺得搞笑的事情。


    畢竟,修士和凡人不同,凡人不可幾日不食,而修士大多已經辟穀,僅僅吸收周邊靈氣即可維持日常消耗。所以,對於蘇婉婉而言,她的“絕食”是終止體內的一切靈氣流動。這樣的舉措很可能導致修為暴退,毫無疑問,這是蘇嬰不能接受的後果。


    但是,無論蘇嬰平時多麽和藹可親,沒有上位者的霸氣。可說到底,他也是說一不二的一代梟雄,骨子裏也有幾分固執之意。他原本就惱火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臭小子,竟然敢勾搭他的女兒,蘇婉婉又這樣拚死維護他——若說是蘇嬰心底沒有一點醋意,那是不可能的。


    蘇婉婉越是維護他,蘇嬰心底就越惱,偏要給那小子好看。


    當然,凡事也要講究一個度。


    蘇嬰在“搞死陸塵瀟”這條命令上絲毫不鬆口,但除此之外,他就沒有半點身為魔主的氣質了,賣萌討好無所不用,但蘇婉婉畢竟是他一手養大的,寵在手心。從小到大,蘇婉婉又何曾受到過半分委屈,任性起來,可並不比他爹遜色半分。


    蘇嬰久哄沒有成效,心底恨極,越發認定陸塵瀟就是一個禍害。當下,他就冷笑一聲:“你再這樣,等捉到那個陸塵瀟,我定然把他碎屍萬段,你信不信?”


    正站立在兩人背後的陸塵瀟心頭就是一抖,感覺就像是被人插了一箭。


    ——媽蛋,這世界上還能找到比他更無辜的人了嗎?


    聽到陸塵瀟這個名字,蘇婉婉倒是給了一個反應——隻是她這個反應,給了還不如不給:蘇婉婉抬起頭懶洋洋地瞥了一眼蘇嬰,換了一個麵朝方向,又躺了回去。


    蘇嬰:“……”


    陸塵瀟:“……”


    有那麽一瞬,陸塵瀟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蘇婉婉那一刻的心理活動:


    【你要殺陸塵瀟就殺唄,愛殺不殺,我隻要我的太史飛鴻就好啦,你們請隨意。】


    ——是的,這就是蘇嬰因為搞錯目標所導致的困境。


    蘇婉婉表示隔靴搔癢,關她鳥事。


    但作為一個“無辜”被牽扯進來路人,陸塵瀟是覺得自己真的心都在發抖,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底氣麵對一個當世修為最高之人的絕殺令的。如果真是他自己作的死也就罷了,自己作的死,跪著流血流淚也要把它作完。但這件事情真的和他無關——偏偏,他還不能跳出來大吼一聲,都是太史飛鴻的鍋!


    不然得罪了天道,隻會下場更恐怖。


    也許是這一連串的刺激讓陸塵瀟都麻木了。


    現在,他心情已經沒法對外界的刺激做出什麽反應,因此,陸塵瀟看起來也無比淡定。總之,他這麽千辛萬苦混進來,並不是看兩個人一個人任性另一個人更任性的戲碼。於是,陸塵瀟在考慮片刻之後,謹慎地開了口:“小姐,你還是吃一點吧。”


    這句話本身沒有任何問題,隻是蘇婉婉是認得陸塵瀟的聲音的。


    這聲剛一入耳,蘇婉婉就是渾身一抖,好在這小姑娘心底還是有點城府,並沒有立刻激動地去看陸塵瀟,反而裝出一副惱怒的模樣:“真是什麽人都敢對我說教了,你算什麽東西,滾!”


    她說著,甚至激動得渾身都抖起來,撿起桌上的茶杯就向陸塵瀟砸去。


    “滾滾滾!”


    茶杯砸到陸塵瀟懷裏,陸塵瀟微微一摸,就發現質地有點蹊蹺。當下,他心底也一片了然,知道蘇婉婉是借用他作為渠道,往外麵傳遞信息。陸塵瀟也很上道地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十分狼狽地退了出去。他的狼狽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同行的嘲笑。


    “真是個沒眼色的蠢貨。”


    陸塵瀟自然不會理會這群見識淺薄的庸人,他裝作失落的往外走,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架設好警報的陣法,然後掏出蘇婉婉扔給他的那個茶杯,小心翼翼地把杯子內側擦了又擦。果然,裏麵密密麻麻地刻滿了小字。


    想要瞞住蘇嬰的第一個條件就是,不能使用任何法術。


    因此,蘇婉婉並沒有選擇能夠攜帶大量信息的玉簡,反而悄悄地用小刀在茶杯的內側刻字,整個過程沒有使用任何靈氣。不過,既然這樣做,蘇婉婉能夠傳達出來的信息委實不多,更重要的是——她那一手刻字真的是狗爬體。


    陸塵瀟艱難地辨認著上麵的字體:


    “蘇嬰,非人非妖,魔氣化形。”


    這倒是一條有趣的訊息。陸塵瀟若有所思道,蘇嬰非人非妖,因此男女老少對他並無意義,又偏偏,算上蘇嬰本體和他的兩個化身,剛好三個。如果陸塵瀟是個徹徹底底的本土人士也就罷了,然而,陸塵瀟卻是得到過一個外界穿越者的知識——


    他撫摸著“魔氣化形”的那個氣字慢慢地想。


    這和“一氣化三清”到底有沒有關係呢?


    介於整個世界都是書中世界,而作者又是那個世界裏的人,那麽,是不是對此作出大膽的猜測呢?陸塵瀟漫無目的地想,還沒等他想出一個成果來,忽如其來的劍光就掃蕩了整個太衡劍派的包圍圈,爧如羿射九日落,嬌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提劍斬乾坤,萬魔如雲來。


    ——謝廬溪趕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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