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羽雖覺此話不無道理,但百劫忽然將掌門之位傳與年齒尚稚的淨思,便有不祥之感,此刻這種感覺直如大山般壓在心頭,沉重至極。


    張宇初插話道:“師太必是單人獨闖大光明頂了。”


    他神色肅穆之極,適才天師教損傷頗重,他仍淡漠視之,渾如無事一般。此際卻似事體重大,其手下教眾也極少見他神態如是鄭重,直感匪夷所思。


    段子羽驚詫道:“師太絕非魯莽之人,怎會棄下弟子獨闖魔教總壇。”


    他雖素服張宇初見事之明,對此言卻不信服。


    張宇初茫然望著大光明頂的方向,緩緩道:“我所料不會有錯,此事大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


    “百劫師太處境極危,我即刻趕往大光明頂,但願天佑善人,可以化險為夷。”


    段子羽心下也立時慌亂起來,驀然想起武當山紫霄宮中張宇初與百劫師太怪異的舉動,雖不明了這二人之間究竟有何關連,更不暇細問,遂決然道:“大哥統率一教,此事交給我。”


    張宇初道:“大光明頂乃龍潭虎穴,你孤身犯險也未必濟事,教中弟兄由宇清統領足矣,你我聯袂闖上一闖。”


    段子羽豪情頓起,笑道:“好,咱們便見識一下這數百年不破的天下第一重地。”


    幾人說行即行,張宇真、司徒明月、史青和淨思亦隨二人同行。


    昆侖山綿延千裏,據說乃中國三大龍氣的發源地,一於南京收住,一於北京收住。


    一順長江東入大海,大光明頂垂數百年而巍然屹立,一則憑仗金城陽池之天險,二則教中英才代出,是以屢遭凶厄而聖火不熄,與此傳說也不無關係。


    其地距大光明頂仍有千裏之遙,歧路甚多,諸人惟恐與百劫師太所行路線不一,而愈是深入,明教勢力愈加雄厚,是以幾人分路而行,希冀得與百劫師太相遇於中途。


    張宇初率張宇真、史青一路,段子羽與司徒明月、淨思一路,此時已近明教腹心之地,饒是張宇初、段子羽藝高膽壯,睥睨四海,也不禁有凶危不惻之感,若非急於援救百劫師太,斷不肯冒此覆滅之險。


    段子羽三人行出百餘裏,已是夜籠大漠之時,朔風勁厲,黃沙旋舞,四周黑黝黝的,路徑難辯,舉步維艱,三人遂於一沙丘後避風歇息。


    司徒明月對這一帶地勢爛熟於胸,不多時候尋到水源,三人飽飲一頓,取出幹糧打尖。


    段子羽沉吟道:“淨思,師太何以會離派獨行?一人獨闖大光明頂?”


    淨思想起師父,登時慌亂無著,低頭道:“我也不知道。師父那天非要將掌門傳給我,我不願,也做不了,可師父硬將指環套在我手上。


    “幾位師兄師姐勸了幾句,還被師父大罵一場。第二天上午。師父突然就不見了,我們到各派問遍了,都說沒見到師父的麵,我沒有辦法,隻好來找小師叔了。”


    她話音愈說愈低,到得後來,低細得幾不可聞。


    雖在深夜,段子羽仍能清晰看到她赧紅的雙頰,嬌羞忸怩的神態,心中倏忽間生出一種異樣感覺,殊覺有負百劫師太與淨思,但負在何處,卻又說不出來。


    遠處忽然磷光閃閃,閃爍不定,浮於空中,淨思詫然道:“鬼火。”


    司徒明月冷笑道:“是烈火旗玩的把戲。看來,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


    段子羽冷冷道:“他們居然還敢露相。”


    站起身高聲道:“是辛旗使嗎,故人相逢,何必裝神弄鬼,大大方方現身吧。”


    磷光霎時間熄滅,周遭複又漆黑一團,段子羽雖是夜眼,暗中視物不啻白晝,但四下望去,真連個鬼影子都不見。


    段子羽正自納罕,左側磷光又起,旋即右側也有磷光閃爍,磷光閃爍中黑影憧憧,卻隻在數十米外逡巡遊走,並不近前。


    段子羽疑竇叢生,不解何故,向司徒明月述說所見到的異狀,司徒明月失聲道:“小心地下。”


    話音未了,淨思驚叫一聲,段子羽瞥眼一望,一雙筋骨暴突的手正扣住淨思腳踝骨,向沙下拉去,段子羽無暇細思,隨指發出六脈神劍,變起倉促,六劍齊發,嗤嗤聲響後,一聲淒厲的慘叫打破靜謐的夜空。


    段子羽迅即撲上,左手箕張,插入柔軟的沙中,又是一聲慘叫,沙下那人被九陰白骨爪抓個正著,頭骨碎裂。


    段子羽隨手拉出,向左側磷光閃爍處打去。


    司徒明月掣出長劍,向沙地微微起伏處亂刺,她瞬息間刺出十餘劍,不時傳出幾聲慘叫,劍上鮮紅,滴血不止。


    忽聽喀喇一聲,司徒明月劍刃崩折,沙下驀地裏湧出十餘麵精鋼盾牌,盾牌後亂箭齊發,司徒明月猝然拔身而起,一式“鶴衝九天”直撥起兩丈多高,堪堪避開密集如雨的亂箭。


    亂箭甫過,一蓬暗器於空中炸開,段子羽登時心駭若死,怒吼道:“唐洋,好賊子。”


    奮身而起,一掌隔空向暗器擊去,霎時罡氣如濤,將暗器擊飛,司徒明月也嚇得花容失色,唐洋的暗器多喂劇毒,見血封喉,隻消一枚刺入體內,便難免香消玉殞,她尚未練到段子羽那等百毒不侵,水火無傷的境界。


    唐洋於遠處見自己以最快手法發出的“孔雀開屏”,未奏膚功,喟然長歎,情知如若此舉能擊斃司徒明月,段子羽必然魂飛魄散,他功力雖高,亦可伺隙下手。


    不料他劈空掌力亦如是威猛,後發先至,將暗器震開,此等功力實可謂曠古絕今,心中不禁大生懼意。


    段子羽震開暗器,於空中一把抓住司徒明月之手,心裏立時篤定,這兩手隻消握在一處,便可打遍天下無抗手,少林寺心禪堂七老尚且在二人聯手下敗績,遑論別人。


    二人如兩朵雲般冉冉下落,淨思正為這猝然之變震呆,背後刀風又起,段子羽大喝道:“後麵,小心!”


    他運足功力一喝,淨思驀然驚醒,持刀人卻吃這一喝震得腦中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舞,心煩欲嘔,刀於半途失去方位,勁力亦衰,慢了許多。


    淨思回身扣指一彈,運起“彈指神通”功夫,恰恰彈在刀背上,錚的一聲,將一柄厚背鬼頭刀彈上半空,食指倏出,發出“一陽指”,指力颯然擊入那人眉間“祖竅穴”上,那人砰的一聲,倒地而亡。


    段子羽喝道:“好,好彈指神通。”疾落至淨思身旁,淨思嬌笑道:“還是‘一陽指’管用,可惜我學得不到家。”


    十幾人手持盾牌緩緩逼上,唐洋在後麵高聲道:“段子羽,你武功高強,單打獨鬥我們不是對手,莫怪我們以多為勝。”


    段子羽冷笑道:“多就能勝嗎?隻怕未必。


    唐旗使,五行旗不是我的對手,要叫陣也隻有張教主夠資格,你還是撤走為好,免得多傷人命。”


    唐洋忿聲道:“五行旗死在你手上的還少了嗎?我倒要看看憑你一人之力如何挑了我們五行旗。”


    段子羽望著黑夜中熠熠發亮的盾牌,拔出倚天劍遞與淨思道:“用這個招呼他們。”


    他與司徒明月倏然欺身近前,雙掌齊出,擊在兩麵盾牌上,隻聽得“轟隆”、“喀喇”之聲,持盾人禁不住這二人的神功,手臂寸寸斷折,盾牌反向砸向持盾人,百多斤的精鋼盾牌登時將人砸成肉餅。


    淨思不甘示弱,揮劍而上,一劍橫斫,倚天劍銳利無匹,將幾寸厚的盾牌從中剖開,如切豆腐般,連同持盾人也斬為兩半。


    這十幾名手持盾牌的人均是巨木旗中膂力雄鍵之人,平日兩人便可抬起一根千斤重的巨木,以之撞擊城門,隻因巨木過於笨重,才改為特號的盾牌應敵。


    不想仍抵不住段子羽二人的神力,更難當倚天劍之鋒。


    段子羽二人飄迅如飛,刹那間拍中十麵盾脾,這十人每人手中均持短矛或單刀,都不及出招,便被反震而回的盾牌打成肉餅。


    淨思年齒雖稚,武功卻頗得百劫師太真傳,又得段子羽以一陽指為之打通小周天,武功精進,再加倚天劍所向披靡,片刻也斬殺了三名持盾的好手。


    唐洋本指望這十幾名好手能將段子羽三人困在一處,便可大施烈火、毒水之技,但旋踵間十幾人屍橫沙灘,血染黃沙,心中栗栗生危,一縱身躍退回去。


    烈火旗掌使辛然一聲令下,登時旗下十幾人手持噴筒,向三人站立處噴濺石油,段子羽悚然一驚,一手拉住司徒明月,一手拉住淨思,低喝道:“起。”登時如三條影子般急掠上高高的沙丘。


    身後“轟”的一聲,幾枚火箭射處,烈火熊熊,將周遭數十米照得白晝相似。


    唐洋抖手打出一蓬暗器,又是以最快手法打出的暗器絕技“孔雀開屏”。


    淨思倚天劍急舞如風,將三人護得水泄不通,但聽得叮叮當當一陣清脆聲響,暗青子全吸附在倚天劍上。


    唐洋此舉旨在既亂敵手腳,又發號施令,收一舉兩得之利。


    頓時,旗下弟兄手持金光閃閃的噴筒,飛奔至沙丘下向段子羽三人噴射可蝕骨化石的毒水。


    段子羽不敢稍有怠慢,兩手一拉二女,向上衝起,衝至兩丈高處,驀然將上衝力化為橫力,平平向前飛出,火光中,三人衣袂飄揚,如三頭大鳥,於空中一掠而過,直滑出二十餘丈,方始落下。


    明教諸人無不看得瞠目結舌,想不到世上居然會有這等輕功,半晌才不自禁喝彩叫好。


    段子羽三人一落地,五行旗教眾早已遠遠趨避,聚在一處,銳金旗一陣強弓硬弩穩住陣腳,洪水旗殿後,迅即撤走。


    段子羽對洪水旗的毒水著實忌憚三分,又想不出破解之法,隻得眼睜睜看著他們飄然遠引。


    五行旗雖撤走,三人仍不敢稍有疏虞,直坐至天亮才繼續上路。


    三人連行兩日,尚未遇到明教人襲擊,亦未尋到百劫師太,這一日已來至昆侖山麓。


    仰望綿亙千裏的昆侖山脈,三人均不由得大增戒心,此處已屬明教腹心之地,距總壇大光明頂隻有數百裏之遙,隨時都會與明教中人發生激戰。


    司徒明月皺眉道:“段郎,咱們是否應該等少天師與真姐他們會合,再向前行。”


    段子羽道:“大哥他們腳程不下於我們,不會落在我們後麵,或許他們已從別路深入了,咱們豈可在此傻等,還是徑向前尋,如路上遇不到,便在大光明頂下候著。”


    司徒明月苦笑道:“大光明頂下怕是早有人候著咱們了,隻怕不是真姐他們。”


    段子羽聽出她弦外之音,但更急於找到百劫師太,遂執意前行,司徒明月拗不過他,也隻得帶路前往。


    昆侖山腳下卻是一片綠洲,野草叢生,樹木鬱鬱蔥蔥,行出不遠便能聽到淙淙的流水聲。從大漠血戰中來至此處,恍如置身仙境一般。


    午牌時分,三人來至一處農舍。段子羽幾日始終以幹糧果腹,口中早已淡出鳥來,一見有人家,驚喜不已,便欲到農舍買下幾隻雞,一甕酒,以快口腹。


    司徒明月愀然不樂,道:“這附近人多崇信明尊,我們以後隻有清泉可飲,野果可食,外人的東西萬萬吃不得。”


    段子羽不信道:“我們隻說是過路人,魔教中人雖邪,也未必會見人便下毒手吧。況且即便他們下毒,我又何懼哉。”


    司徒明月道:“你當然不怕,可淨思妹子未必也百毒不侵,此時雙方已是生死之敵,他們不下手則已,下手便會不留餘地。


    “萬一淨思有個閃失,咱們如何向師太交代。”


    段子羽心下凜然,隻得作罷。淨思悄聲道:“我年紀小,不會有人對我起戒心的。待我前去討些食物,不會有事的。”


    段子羽雄心複起,朗聲道:“如被幾個小小農舍嚇住,還去大光明頂作甚,且瞧瞧他們有何手段。”大步向農舍走去。


    推開柴扉,一對農夫農婦正在院內忙著活計,見這三人進來,大為驚詫。


    段子羽笑道:“大哥大嫂,我等是去大光明頂的,路途無處打尖,欲在府上買些酒肉,煩請二位作頓酒飯。”說罷,掏出一錠大銀,向二人遞去。


    農夫農婦見了這錠大銀,登時兩眼放光,小戶人家幾曾見過這等錠銀,農婦還待說些什麽,農夫早一把接將過來,笑道:“三位請屋裏坐,小的馬上去打酒買肉。”


    農婦雖連使眼色,農夫隻是一味地不理不顧。


    段子羽微微一笑,便去屋內坐地。


    雖是小戶人家,拾奪得頗為潔淨,牆上掛有幾張獸皮,看來那農夫還是個獵戶。


    須臾,那農夫已旋風般轉回來,抱著一壇酒,肩上掛著獐麅野兔,不知是從何處弄來的。


    不多時,幾種野味已做好,擺滿一桌,段子羽拍開那甕酒,雖非上等佳釀,倒也清冽醇正,於此處已屬難能可貴。


    段子羽先將酒與每樣菜都品過一遍,確信無毒,才叫二女動箸。


    酒香、肉香熏人欲醉,淨思雖是百劫弟子,但峨眉派中不乏俗家弟子,淨思又未落發,對酒肉禁忌並不嚴。


    三人舉杯歡飲,夾肉大嚼,不多時酒肉已去了大半。


    忽聽門外人聲雜遝,片刻間已將小屋圍住,一人高聲道:“兀那三個小賊,快快出來受死。”


    段子羽推窗一望,但見幾十人手持弓箭、鋼叉、鬼頭刀等,中有一人麵貌獰惡,手執一柄八卦紫金刀,正高聲叫嚷。


    段子羽心中氣惱,眼見這些人不過是些村夫村婦,縱然膂力強健些,與武林高手究有霄壤之別,便與五行旗下驍悍的教眾也迥然不同,對付這些人倒有手足無措之感。


    司徒明月笑道:“如何?在這裏你隻消一露相,隨時都會有這種事發生,盡是些愚夫愚婦,殺之不武,不殺卻也不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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