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傍晚,昆侖派人又累又餓,便就地埋鍋造飯。


    葛氏五雄快馬跑至鄰近市鎮,買來雞肉老酒,孝敬恩公。


    這五人打家劫舍多年,腰囊頗豐。


    一夜無話,天亮後,百多人迤邐而行,段子羽和華山二老、葛氏五雄策馬先驅,一路黃塵而去。


    行至中午,八人來至一酒樓中用飯,飲酒間,樓梯上走上一位小叫化來,行至段子羽身邊道:“是華山段掌門嗎?”


    段子羽道:“在下便是。”


    小叫化遞上一張紙條,轉身便行。


    段子羽打開紙一看,上寫:“妹子被捉,快帶九陰真經贖我,城外十裏亭,獨自一人來,否則妹子性命不保。”署名處畫了三隻手。


    段子羽一見便知是史青所書,看罷大驚,不知哪位對頭要挾自己,武林中想得到九陰真經的可大有人在。


    心中惶急,對二老和五雄道:“幾位慢用,我稍去即來。”


    幾人見他神色陡變,心知有異,但他不說,誰也不敢多問。


    段子羽一至樓下,便有一青瘦漢子道:“段掌門請跟我來。”


    段子羽急怒交加,一伸手,九陰白骨爪扣住那人肩骨。


    勁力透入,喝道:“我青妹怎麽樣了?”


    那人痛入骨髓,登時滿額冷汗涔涔而下,叫道:“段先生,你若殺了我,你那青妹就沒命了。”


    段子羽心中一凜。忙收回手,笑道:“在下一時性急,出手太重,原恕則個。”


    那人悻悻道:“這還差不多。”自管在前麵引路。


    段子羽雖心急如焚,卻也不敢逼迫,一步步隨之而去。


    好在那人步履尚健,不多時便已來到十裏亭邊,叫道:“幾位大哥,人帶到了。”


    段子羽向亭中一望,果見史青坐在一張椅中,左右有五六名大漢執刀環立。


    史青發髻上鳳釵顫動,頸項中珍珠項鏈晶瑩生光,宛然便是相別時的模樣。


    心中一痛,便欲過去。


    一名大漢厲聲道:“段大俠,你若過來,我便一刀砍下,莫怪我辣手無情。”


    段子羽忙止住,強自鎮定道:“幾位和段某素無瓜葛,因何玩這一手?”


    那人獰笑道:“段大俠威震武林,憑我們幾個山蝥小賊豈敢和段大俠為敵,隻是那九陰真經乃武林至寶,誰個不想得到,說不得隻好得罪了。”


    史青幽幽道:“羽哥,是他們逼我寫的,你別怪我。”


    段子羽道:“妹子莫怕,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救出你來。”


    幾個大漢轟然大笑,那人豎指道:“好個多情多義的郎君,我們兄弟與段大俠無冤無仇,自也不會要了段大俠的命,請將九陰真經拋過來。”


    段子羽強笑道:“朋友,誰能整天帶著九陰真經在身,你先放了我妹子,一切都好商量。”


    那人冷笑道:“段大俠把我們兄弟當三歲孩子耍,反正我們也朝了相,今後也逃不過段大俠的手掌,就和這美人同歸於盡吧。”


    幾柄刀光一閃,齊向史青砍去,史青嚇得尖聲大叫。


    段子羽喝道:“且慢。”


    那幾人停刀不發,猙獰道:“段大俠既不肯交出九陰真經,還有何說?”


    段子羽凝聲道:“九陰真經我久已背熟,就念出來給你們聽,你們用紙筆錄下便是。”


    那幾人竊議有頃,沉吟道:“這倒也使得,隻是誰敢保段大俠不是胡謅一篇經文給我們?”


    段子羽怒聲道:“在下一言九鼎,說給你們便是真的。”


    那人笑道:“好吧,衝著華山段先生的大名,我們信得過,隻是還有一節要委屈段先生。”


    段子羽道:“還有什麽花樣?”


    那人道:“段先生就算把真的九陰真經複誦給我們,我們兄弟一時也逃不遠,還不是一樣命喪段先生之手。


    “這裏有顆丸藥,三年之後才會發作,除我們兄弟外,沒人有解藥,段先生把這顆丸藥服下我們就放心了。”


    史青尖叫道:“羽哥,別吃。讓他們殺了我,再為我報仇就是。”


    那人刀尖虛晃,喝道:“你敢多說一句,我便在你臉上劃一道,看可好看。”


    段子羽喝道:“嚇唬女孩子算什麽好漢,把毒藥擲過來吧。”


    那人讚道:“好膽識,夠情意。”隨手一拋,一粒藥丸破空而至,段子羽伸手接住,看也不看,拋入口中。冷冷道:“這回行了吧?”


    那幾人齊地收刀,向史青躬身道:“小姐,行了吧。”


    史青驀地坐起,盈盈一笑道:“行了,都滾回去等著領賞吧。”


    引路的青瘦漢子道:“小姐,我這差事可比他們苦多了,這賞可得多些。”


    史青一腳把他踢開,笑罵道:“無賴,叫你做這點事還斤斤討價,先賞你一腳。”


    這幾人嘻嘻笑笑,向段子羽作了幾個怪相,哈哈而去。


    段子羽被這猝然而生的變化驚得神情木然,待得他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直想大哭大鬧一場,可連這大哭大鬧的情緒也沒有。


    史青見他臉色慘白,神情木然,狀似白癡一般,大是不忍,走過來笑道:“羽哥,是妹子的不是,妹子給你賠禮了。”嬌軀盈盈,拜了下去。


    段子羽慘然道:“好妹子,真是好妹子。”拂袖便走。


    忽聞史青泣聲道:“好,你是嫌我沒死,心裏不快意,我就死給你看。”


    段子羽忙回頭,見她當真翻出一柄匕首,向心窩紮落。


    心下駭極,飛身一掠,隨手一記蘭花拂穴手拂在她手腕上,匕首當啷落地。


    史青大哭道:“你走啊,又來管我做甚。你去做你的華山掌門,做天師教主的乘龍快婿好了。幹什麽理我的死活?”


    段子羽滿腔怒氣,被她這番尋死覓活,撒嬌耍賴,登時影兒都沒了,倒覺自己欠了她好大的情分。


    忙俯身抱起她道:“好妹子,別怪我惱,消遣尋樂子也沒你這般做的,剛才把我的魂兒都嚇沒了。”


    史青聽他說得情意深摯,方才那番甘服毒藥、複誦真經以救自己的情景更是感人,破涕為笑道:


    “都怪你,負心短命的小色鬼,這麽長時間連影兒都瞧不到你。好好的去當那勞什子掌門,三不知又刮答上了天師教的小妖女。


    “惹得我娘隻好把我關在房裏,一步都不許出來,這會子才得空兒偷著跑出來,也恨我自己賤,偏忘不了你這負心薄情的小色鬼。”說笑著又大哭起來。


    段子羽霎時慌了手腳,全身的絕世武功可是一招也用不上,隻得“好妹子”、“乖妹子”叫了幾千幾萬聲,史青才收淚不哭。


    段子羽此時方知為何史幫主那日在華山上對自己冷淡之至,原來是為了自己與張宇真這段公案。


    又聽史青說得淒苦,更感歉疚殊深,隻得軟語慰撫。


    史青自與他相見後,便已私心戀慕,情根深種,一顆芳心全係在他身上。


    闊別數日不知做了多少相思夢,流了多少相思淚,今日好容易得見,也就如得了鳳凰般,歪纏了一陣,也便歡喜無限。


    十裏亭雖僻靜,但其時乃是正午時分,路上頗有人往來。


    史青忙從段子羽懷中溜了下來,攜著他的手來至一間茅草屋中。


    這是丐幫的一處分舵,舵中弟子早已聞訊遠逃,將屋子騰出來,以備大小姐歡會之用。


    段子羽欲回酒樓知會二老一聲,無奈史青得了他再不肯放開,生怕他從空中飛了去。


    段子羽隻得草草擬就一封書函,言明另有要事,待君山大會上再見麵。


    史青自有一套召喚丐幫弟子的辦法,將書函命人傳交給二老。


    諸事停當,一間茅草屋便如洞天福地一般,郎情妾意,不輸於神仙伴侶,如花美眷。


    丐幫其實並不窮,除少林、武當每年均有皇室、顯貴的大批香火銀兩,可稱巨富外,丐幫在其他門派中可居首富之席。


    隻是限於幫規,這間分舵外表簡陋破爛,裏麵卻頗富麗堂皇。


    段子羽笑道:“好妹子,你怎麽想出這麽個法子來鬧我?”


    史青嗔道:“還不是你風流成性,喜新厭舊,我是試試你對我有無真情。”


    段子羽見她薄嗔微怒,似笑不笑的神情煞是動人,不覺心癢難搔,笑道:“我若無真情呢?”


    史青道:“那隻怪我認錯了人,一刀刺死自己就是了。”


    段子羽聽她說得莊重無比,心下駭然。


    史青慢慢偎上身來,段子羽聞到她身上那股異常的體香,不禁情懷大動,伸手去抱她,史青一笑躲開,啐道:“隻許好生坐著說話,不準動手動腳的。”


    段子羽氣苦,卻也徒喚奈何。


    史青又笑道:“攪得你一頓飯沒吃好,等我去做給你吃。”


    她倒不愧是七手童子的高徒,烹飪手段較諸武功高出多多,丐幫分舵自是諸般事物齊備,不多時便整治出一席精美的肴饌來。


    史青替他斟上酒,屈膝道:“小女子手藝低微,段大掌門將就用吧。”


    段子羽見她滿臉丹霞,嬌暈欲流,盈盈秀眸更是春波蕩漾,風情萬種,心中愛極,又去抱她,史青托地跳到桌子另一麵了。


    段子羽氣苦道:“好妹子,別捉弄我了。”


    史青嬌笑道:“誰叫你是個負心短命的小色鬼,偏叫你看得動不得。”


    又隨口哼起小曲來,神態佻脫,把段子羽鬧得啼笑皆非,愛恨不得,也算得小小的風流孽報。


    兩人慢飲調笑間,史青忽正色道:“對了,都是你鬧的,正經事兒都忘了說。”


    段子羽見她忽然間鄭重起來,唬了一跳,道:“有什麽事,這麽大驚小怪?”


    史青扁扁嘴道:“我來時正見到少林寺的和尚和武當四俠聚在一處,說你是天師教主的私淑弟子。


    “又說你和天師教主的千金小姐混在一起,夾纏不清,這次武林大會上須得用心防範你,那神態像是要對你不利。”


    段子羽鬆了口氣,這事早在他預料之中,殊不為奇。他與天師教的關係天下皆知,這些人若不大加猜疑反倒奇了。


    史青見他麵色輕鬆,猶不放心道:“這些人厲害得緊,你也要小心些才是。好在是在我們家開武林大會。他們要敢動你一指頭,我們丐幫就和他拚了。”


    段子羽大是感動,笑道:“沒這麽嚴重。”


    史青妒意又生,道:“羽哥,你老實講,你與天師教那小妖女究竟有沒有……”


    段子羽大窘,情知此事定說不得,隻得來個笑而不答。


    史青見其神色,已察知幾分,悠悠道:“罷了,算我命苦,也怨我人賤,偏偏想著你,愛著你。”又淚眼漣漣。


    段子羽心中微痛,更增憐愛,輕舒猿臂,將她抱了過來。


    這一次史青不再撐拒閃避,如頭小綿羊般倒在他懷裏,星眼朦朧,半開半闔。


    段子羽把頭俯在她雪白的頸項中,飽嗅了一番異香。中心如醉,不由得在她柔嫩光滑的頸上細吻起來。


    史青身軀顫動,嬌息喘喘,不住價閃避,口中卻顫聲叫“羽哥”不止。段子羽吻遍頸項,便吻住她櫻唇,史青情動已久,將柔軟的丁香送入段子羽口中,攪動口咂,嘖嘖有聲。


    其時已是夜色深沉,一入冬季,夜色自是一天比一天降臨得早。


    這一晚濃雲彌空,星月不見,茅屋外唯有濃重的夜霧。


    段子羽品弄良久,情火益熾,史青原有“隻為出來難,任郎恣意憐”之意,此際漸入佳境,隻感渾身綿軟,心如火熱,一絲力氣也沒有了,任其寬衣解帶,同入鴛鴦帳中,做回巫山好夢。


    有頃,雲收雨歇,段子羽撫摩她溫柔如脂的嬌軀,痛憐不已。


    回手一摸,才發現她滿臉俱是淚水,訝然道:“好妹子,怎麽了?”


    史青幽幽歎了口氣,靜靜道:“羽哥,妹子這身子給了你,這一生一世也都屬於你了,你若是有一日負了我,妹子有死而已。”


    段子羽重重道:“好妹子,我絕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你也不必老擔著這份心事。”


    這一夜兩人幾番雲雨,恩愛綢繆,難以盡訴。直至五更時分,方相擁著酣然入夢。


    段子羽屈指算來,距大會之期尚有多日,此地距君山不遠,是以也不急於上路,二人如膠似漆地過了幾天燕爾新婚的日子,史青心中雖亙著一個張宇真,但當此千金良宵,也不想大煞風景,兩人都避而不談,倒也相處無間。


    這一晚大風驟起,雲霧陰霾,兩人正在房中嬉鬧調笑,忽聞門外傳來橐橐的靴聲,甚是沉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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