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羽追了一陣,與那人始終保持十丈的距離。


    一口氣馳奔二十裏,前麵那人揚聲道:“娃娃,你死命追我作甚?乖乖不得了,你家爺爺要跑不動了。”


    喊著,躍入一道粉牆內。段子羽隨即跟進,那人卻失去了影蹤。


    一陣秋風吹過,院內的竹葉瑟瑟作鳴,這是座軒敞豁亮的宅院,疏疏落落有九座小樓,院內的假山上還有幾道小溪淙淙流淌,儼然是王公貴胄的別院。


    段子羽心中一凜,暗自思忖,莫墮入奸人的算計中。


    他方待退出,前麵暴起幾處燈火,幾人喝道:“什麽人擅闖私家府第?”


    燈籠火把下,八個衣飾華貴,相貌不俗的人圍了過來。


    段子羽拱手道:“在下因事誤闖貴府,還望恕罪。”


    一人冷聲道:“夜入民宅,非偷即搶,且莫管他什麽來路,捆起來再說。”


    段子羽麵容一肅,正要動怒,忽聽一個威嚴的聲音喝道:“休得無禮。”


    這八人聞聲齊地躬身唱喏,隻見一位身著錦袍,氣宇軒昂的中年人走過來,拱手道:


    “深夜不知有客光臨,有失迎迓,下人無禮,還望鑒諒,請移駕舍下一敘如何。”


    段子羽笑道:“多承盛情,隻是在下尚有要事,改日再來拜府造訪。”


    那人笑道:“段公子是為十香軟筋散的解藥奔波吧?”


    此言一出,段子羽心中一沉。手按住劍柄,冷冷道:“果然是有心人,搗的好鬼。”


    那人哈哈笑道:“誤會,誤會。鄙人等出此下策,也實是逼不得已。這其中曲折甚多,並非片言隻語所能說得清的。為表示誠意,先將解藥奉呈公子左右。”


    他手一擺,一名仆從進前兩步,雙手捧上一隻扁瓶。


    段子羽接過瓶來,見這名仆從步履沉凝,兩手筋骨外露,顯是外家高手,卻甘居仆隸之屬,不知這位主人是何方高人,霎時間疑竇重重,提起真氣遍布全身,以備不測。


    那人又笑道:“段公子深夜遠來,且讓鄙人盡地主之誼,堂中敘話如何?”說著側身肅客。


    段子羽雖知己落入圈套,卻也全然不懼,況且他與這些人素未謀麵,倒頗想知道這些人究竟要鬧什麽玄虛,是以凝神走進一所花廳中。


    兩人分賓主坐好,早有人奉上茶來,段子羽焉敢再動此茶茗,危身端坐道:


    “尊駕如此盛意,究竟為了何事,尚祈明言。”


    那人笑道:“段公子果然快人快語,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不過是受人所托,作個和事佬,為段公子解開一段誤會而已。”


    段子羽心中明白了幾分,端坐不語。


    那人一拍手道:“衛莊主,衛夫人,出來吧。”


    從花廳西門走進兩人,赫然正是衛璧和武青嬰。


    段子羽目眥欲裂,喝道:“好賊子,納命來。”伸手在矮幾上一按,借力飛起,人在半空,劍已出匣。如怒鷹攫食般撲向二人。


    隻聽得叮叮當當十幾下脆響,卻是兩廂待立的仆役中一名獨臂老仆搶上前接下了這迅疾無比的十幾劍。


    段子羽人方落地,抖手又是一劍刺出,厲聲道:


    “閣下如此大好身手,何必庇護兩個弑主犯上的家奴?”


    那人接下這十幾劍後,手臂竟然微微有些發酸,心中駭然。


    數十年前他便已是名震海內的劍術大家,一生罕遇敵手,不料這少年小子的十幾劍竟接得頗為吃力,陡然間他想起自己斷臂之仇,那是他生平唯一慘敗,卻也並非全敗在劍術上,而是敗在張無忌的九陽神功之下。


    張無忌集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功和武當太極功夫於一身,他敗得心服口服,這斷臂之仇他從未想報過。


    可一敗之辱卻銘刻心頭。


    此刻驀然見到如此神妙的劍術,不由得心下怵然。


    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是以見段子羽又一劍刺來,不敢小覷,打點起十二分精神全力迎戰。


    段子羽見他不回答自己的問話,心中更氣。


    手上天雷劍法滾滾使開,意欲先將之傷在劍底,再行誅殺衛、武二人。


    十幾招後,段子羽感到劍上壓力徐徐加重,對方似乎對於海內劍法無不精曉,手上奇招百出,精妙無比,自己若非與四散人大戰了一場,對這套劍法理解得深刻一層,便絕非這老仆的對手。


    當下降下心中騰起的無名火,以一套天雷劍法與之酣戰。


    幾十招後,兩人劍上劍氣彌漫,眾人俱到花廳外麵觀戰,那八名仆役均麵露詫異之色。


    那位錦袍中年人卻是麵有得色,捋須觀看。


    衛璧和武青嬰攜手在旁卻半是疑慮,半是憂懼。


    此時又過來四人,兩名老者看了一會,齊地咦了一聲,一老者道:


    “王爺,哪裏鑽出來的野小子,居然能和老方支持幾十回合?”


    錦袍人笑道:“鹿先生,他就是大理段氏的後裔,段子羽段小皇爺,我先幾日與爾等說起的便是他,果然是後生可畏吧。”


    另一老者道:“師哥,你見多識廣,這是什麽劍法?”


    那位鹿先生沉吟許久道:“這倒難住老夫了,看來隻有老方能知道,這小子如此勇猛,倒頗有當年張無忌之風。”


    錦袍人聞聽此言,陡然變色,但不一會便又笑道:“這正是本王所願。”


    花廳中風聲愈厲,幾張花梨木椅子和矮幾不知是被劍風、還是被人卷飛出來,茶盞花瓶之屬也接連飛出,好在外麵八名仆役亦非庸手,穿上躍下,接住放在地上。


    錦袍人高聲道:“段公子,方先生,兩下罷鬥吧,莫傷了和氣。”


    此刻段子羽與那人交手已逾五百餘招,兩人都已鬥得性起,各自使出渾身解數,爭先鬥狠。


    段子羽愈鬥愈勇,那位獨臂老仆卻是愈鬥愈驚。


    其實以他的劍術而論,本可在五十招內將段子羽傷於劍下,可十餘招間,他忽然認出了這套劍法的來曆,不由得心生怯意。


    這套天雷劍法極少在江湖出現,等閑無人識得,他於壯年之間,劍術已有大成,遂攜術遍訪海內劍術名家,一為開闊視野,切磋技藝。


    二為揚名武林,一個極偶然的機會,遇到天師教教主張正常,其時張正常尚未滿而立之年,兩人交手之下,張正常第十招上即逼得他棄劍認負。


    他不甘服輸,二次交手,僅用五招,張正常便把他的劍絞飛,第三次他劍方出手,張正常的劍便已頂在他咽喉。


    這一場大戰較之張無忌斷之一臂猶令他沮喪,回去後他斷劍埋名,一病兩年,每天腦中所現的便是張正常那幾招劍法,苦思數年不得破法,遂絕了雪恥之念,易名出山。


    不想過了許多年了,竟爾重見這套劍法,雖見這少年劍術尚見遲滯,火候經驗俱不老到,卻存了窺一全豹的想法,在前五十招內雖能取勝卻隻取守勢,令段子羽得以繼續發招。


    百招過後,段子羽居然又熟練不少,此時這人若仗著劍術精奇,經驗豐富,猶可行險取勝,可段子羽這套劍法的招數卻似無有窮盡,每一招使出都令他目眩神迷,竟爾不忍出手取勝。


    直至二百招後,段子羽以九陰真經的心法印證天雷劍法,益發得其神髓,再加有一位劍術名家以海內數十套精妙的劍法與之切磋,倒似專為他喂招一般,使他在劍術上登堂入室,盡窺秘奧。


    此時兩人已成對攻局麵,段子羽感到劍上壓力漸輕,體內真氣竟似愈戰愈盛,全無耗損匱乏之虞。


    獨臂人心中焦躁,自忖若不盡快拾奪下他,再戰下去,似乎反要折在對方手上。他數次行險,以騙招占了上風,可不旋踵間便被段子羽以精妙的步法和劍法扳回。


    兩人翻翻滾滾鬥至五百招,獨臂人漸感體力不支,隻得憑借招術的精妙固守,數次遇險都仗著身經百戰的經驗避過,心中叫苦不迭。


    恰在此時,那錦袍人高喊兩方罷鬥。段子羽與獨臂人本無仇怨,又見他劍法精妙,大是傾服,不禁油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意,他陡然長嘯一聲,雙劍相交,各自退出三步。


    段子羽全身汗透,頭上蒸氣騰騰,氣息卻仍均勻,拱手道:


    “前輩劍術高明之至。晚輩佩服,不知前輩台甫如何稱呼?”


    獨臂人內息翻騰,半晌方道:


    “老夫的字號連我自己也久已忘懷了,尊師一向可好?”


    段子羽一怔,不解道:“晚輩並無師承。”


    獨臂人不悅道:“小友,明人不打暗語,這套劍法莫非是你獨自揣摩出來的?”


    段子羽恍然道:“晚輩這套劍法是一位老前輩所授,可他老人家並未收晚輩為弟子,是以晚輩和那位老人家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


    獨臂老人見他意態甚誠,不禁蹙眉苦思,深覺此事匪夷所思,半晌方道:


    “此事忒也離奇,據我所知,這套劍法天師教中也不過三五人習得,小友何緣,得蒙張教主授此神術。”


    段子羽不願矜伐己德,相救張宇真之事自是不想說,笑道:


    “也許他老人家一時興之所至吧。”


    獨臂人搖頭不信,走到那錦袍人身邊,低語幾句,錦袍人眼神變幻不定,臉上卻鎮靜如桓,大有遇變不亂的定力。


    段子羽步出花廳,對衛璧、武青嬰道:“兩位也是江湖上響當當的角色,如此畏畏縮縮,托庇於旁人羽翼之下,不忒也無恥嗎?”


    武青嬰嬌笑道:“小皇爺的性子也忒煞急了些,臣妾等的話恐難見信,何不聽聽這太和莊王莊主的話再行定奪。”


    錦袍人笑著走前幾步道:“鄙人王保保,是這座太和莊的莊主。段公子和衛莊主、衛夫人前幾代淵源甚深,不料這中間生了些誤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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