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宇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那人忙將她抱在懷中,柔聲道:


    “真兒乖,真兒乖,爹爹在這裏,別怕,別怕。”


    殷野王和範遙俱是大奇,萬沒想到這刁鑽古怪的小姑娘竟是老道的女兒,出家人怎能娶妻生子。


    張宇真哭了一通,泣道:“爹。您再晚來一步,就見不到女兒了,您怎麽才來呀,差點害死女兒了。”言罷又是一通大哭。


    那人隻是柔聲慰撫,便知慈母哄嬰兒般。


    範遙從地上站起,神態疲憊之極。


    一見老道的身手,心中驚歎傾倒。


    以他和殷野王的武功修為,縱然全力對敵,身周的風吹葉落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這老道卻仿佛神仙幻化一般,真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張宇真哭了半晌,把老道襟裳都濕透了。


    這才抬起頭道:“爹,您快把這些壞人都殺了,女兒的腿被他們打斷了,段大哥為我被他們打死了。”


    老道眸子中忽然精光四射,掃視明教中人,殷野王、範遙都不禁栗栗生危。


    片刻,老道眼睛又回複平常,道:“地上這小子就是你說的段大哥嗎?”


    張宇真嗯了一聲,老道放下張宇真道:“這小子不錯,很好,爹爹先把他救活再說。”


    張宇真驚喜道:“爹,您說段大哥沒死?”


    老道笑道:“若無爹爹在此,他是死定了。他若不是舍身救你,我也不會理他。”


    張宇真截住話頭道:“爹,您少說幾句,快救人吧,要是救不活段大哥,我讓你沒女兒。”


    老道哼道:“沒大沒小,這種活也是隨便說的。”


    語氣中到無不悅,手指搭在段子羽脈上,從懷中摸出一顆白蠟封固的藥丸,捏碎蠟封後,取出黃豆大小的一顆金丹,納入段子羽口中。


    隨即點了他頰上的“頰車穴”,咽喉的“廉泉穴”,胸口的“膻中穴”,使金丹滾入胃中,複用手撫摸其胃部,以掌力化開金丹。


    張宇真驚詫道:“爹,您把家裏的‘先天造化丹’帶來了?”


    老道攤手道:“這下你放心了吧,莫說這小子沒死透,就是死翹翹了,也照樣從閻王手中奪回他的命來。”


    殷野王抱拳道:“閣下武功超凡,殷某佩服。還望賜告閣下台甫。”


    老道淡淡道:“你問我的名字,是要以後找回場子吧。我的名字不願對俗人講,卻也不妨告訴你。


    “我就是天師教的張正常,你以後若想找我,到龍虎山上清宮或京師天師府均可,隻是讓我出手卻是不能了。不過盡有人接著你們。”


    殷野王和範遙相覷苦笑,這梁子結到天師教上了,此事已極難了斷。


    天師教原是漢朝時張道陵及其孫張魯在蜀中所創的“五鬥米道”,以符咒為人治病,甚具靈驗、鄉民從之者甚眾。


    三國時期,張魯便以教眾割據漢中,朝廷不能製,權授以漢中太守之職,後降曹操,亦得封侯。


    從那時起,天師教便已教眾繁多,勢力雄厚。隻是此教以符篆咒水著名,畫符捉鬼、除妖、祈雨消災是其所長,極少涉足武林,是以在朝廷與民間頗有盛名,武林中人士到所知甚少。


    民俗相傳的手持桃木劍,捏訣步罡,捉鬼降魔的張天師即是此教曆代教主。


    範遙道:“原來是天師教張教主大駕到此,貴我兩教雖無睦交,但數代以來從無瓜葛,純屬風馬牛不相及。不知貴教何以會找敝教晦氣,尚望賜教。”


    張正常淡淡道:“都是小孩子瞎胡鬧,本座全不知情。好在小女所傷不重,兩位亦不必介意,事過如煙,忘掉算了。”


    範遙見他年歲也不比自己大,這番話中卻把自己和殷野王比作小孩子了。


    精心布置的大光明頂盜寶,以及他們千裏追殺全成了小孩子的惡作劇。


    憤然道:“敝教雖小,總壇重地也不是隨便幾個小孩子能潛入潛出的。此次分明是貴教蓄謀已久,精心策劃,何況盜走了敝教重寶,張教主豈能推咎旁人,這段過節又怎能片言揭過?”


    張正常麵色一沉,微露不豫之色,道:“本座說不知情就是不知情,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這點過節不揭過又如何,莫非要本座給你叩頭賠罪不成?”


    範遙道:“不敢。張教主言重了。既然教主不知內情,想必是貴屬下擅作主張。還請教主重懲主謀,公諸武林以服人心。”


    張正常道:“這是我教中事,賞與罰看歡喜與否,豈能由你代我下箸立謀。若非我屬下行事不當,單憑你們傷害我愛女,又豈能讓你們活著離開。”


    範遙和殷野王商議幾句,都覺既然鬥不過對方,徒然逞血氣之勇,喪命於此,非但於事無補,而且無法使教中之人得知對手是誰?


    他二人都懷疑青翼蝠王韋一笑半途截下聖火令後,私藏起來,覬覦教主大位,外患誠可慮,肘腋之患更為可懼。


    當下範遙道:“張教主如此不講情麵,我等隻好回去稟明敝教教主,這段過節以後再算。”


    張正常淡淡一笑。一揮手,頗為不耐。


    張宇真叫道:“爹,不能放他們走,你殺了他們,為真兒出這口惡氣。”


    張正常道:“你還嫌胡鬧得不夠嗎?此番累得我奔波萬裏,看我回去怎麽罰你。”


    張宇真道:“你就罰我天天坐在你腿上,為你數胡子有多少根好不好?”


    她自知這禍闖的委實不小,不敢再堅持讓張正常截下這幹人了。


    張正常二子一女,長子宇初,天姿穎異,文武兼備,近年來教中大小事務俱由宇初執掌,次子宇清,性嗜武功,尤重內功修煉,平日常宴坐不語。


    晚年得女宇真,愛逾性命,從小便如明珠般托在掌中,百般寵溺,養成了刁鑽古怪的個性。


    每日不是纏著他撒嬌耍賴,便是去戲弄兩個哥哥,兩位兄長對她也是喜愛有加,凡事全依著她的性。


    此次她偷跑出來,天師府險些翻了個,天師教傾全教之力搜尋,張正常也親自出馬,總算及時在殷野王拳下救出愛女。


    眼見女兒傷勢不重,歡喜逾恒,是以對明教中人也頗為寬容。


    他武功高絕,也極自負,生平極少與人交手,更不願輕啟殺戒,累了自己的修行。眼見範遙等人惶惶而去,地上卻留有一人,正是歐陽九。


    張正常拍開他被封的穴道,他卻已口不能言,眼不能視,麵如金紙,氣若遊絲。


    張正常疾搭他脈門,當下神色黯然。


    張宇真慌忙問道:“爹,九叔他怎樣了?”


    張正常搖頭歎道:“他本已真元脫盡,又受範遙致命一擊,現今經脈崩絕,縱是大羅金仙親至,也隻有徒呼負負。”


    張宇真驚聞此言,又哭起來,哀聲道:“爹。您老人家法力通天,快把他醫好,再給他一顆先天造化丹吃。”


    張正常苦笑道:“乖孩兒,你爹的本事外人不知根底,你總應明了七八分。你求爹的事哪一樁不依你,可人力有限,回天乏術。


    “若有‘先天造化丹’在,倒確有兩三成希望。可你以為這丹是走江湖郎中的‘大力丸’嗎?要多少能有多少。


    “實話告訴你吧,咱們家中也僅此一顆,若非看在這小子舍身救你的分上,他就是再死十萬次,也無福消受此丹。”


    張宇真哭道:“不行的,爹,您非把九叔救活不可。要不然段大哥醒來,見九叔死了,他會傷心死的。”


    接著把段子羽和歐陽也的身份來曆,以及主仆二人舍命救己的事泣訴出來。


    張正常惻然心動,感慨道:“世風日下,人情澆薄,料不到當世猶有如此義烈之人,我就破例與天鬥上一鬥,也看他的造化吧。”言畢,垂手肅立,瞑目似入定中。


    張宇真知道爹爹要以天師教的無上法術為歐陽九奪命,這是天師教的看家本領,確有奪天地造化之功。


    不過天師教屬道家者流,張正常素來教訓兒女子弟們要識天知命,順於自然,絕不逆天道而行之,謂逆天而行,縱然法術通玄,亦難免遭天遣。


    現今卻為女兒所欠的情背其道而行了。


    張宇真屏息斂氣,惟恐弄出聲響有礙法術的實施。


    張正常左足踏出,一般罡風從足底蕩出,十餘丈外的野草皆隨風偃伏。


    張正常右足中旋,向東方踏出,連踏三步,旋即向南,也是連踏三步,如是瞬息間踏完西方北方,步伐如流水,罡風激蕩如狂風頓生,吹得花落草折。


    其時正當上午辰牌時刻,朝霞怒吐,如萬道金蛇狂舞,驟然間天色昏暗下來,浮雲蔽日,空中隱隱似有雷聲。


    張正常戟指向天,指端隱約有道紫光射出,鶴氅漲滿如鼓,那道紫光竟似有質之物,凝於空中不動,俄頃,一個炸雷響於天空,一道電光直射入張正常指端。


    張正常驀然身子旋起如蓬,指尖電光石火般點至歐陽九頭頂百會穴上,歐陽九如中雷擊,身子陡然間抽搐成一團。


    張正常迅即落地,兩掌殷紅如血,把歐陽九拘攣的肢體如展布匹般抹展開來,掌勢悠悠,時而停下,或指點,或掌劈,龍爪手,鳳釵手,蘭花拂穴手,霎時間連變了三四十種武功,施術在歐陽九一百零八處大穴上。


    意欲以絕高法力將他崩斷的經脈重新續接上。


    若是張無忌、宋遠橋、楊逍、範遙這些行家看到,定會驚駭歎服,推為武功之絕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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