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方法最為凶險不過,稍有不慎,或是受術者內力與施術者內力相克相抗,則受術者必經脈崩絕,吐血而亡,施術者本身也要冒功力全失,走火入魔的大險。


    約一頓飯時間,那少年頭上隱隱有熱氣散出,百劫師太身體周圍竟有一層淡淡的藍霧,大家都知道已到了生死交關的時刻,誰也不敢弄出絲毫的響聲。


    韋一笑運功已畢,定睛一看,也是大為詫異,他與百劫師太從未交過手,但想來她不會達到滅絕師太的境界,不料親眼一見,不但高出滅絕師太甚多,自己內力最盛之時也根本比不上。


    此時百劫師太正全身施術,本是他下手的最大良機,他卻一動也不動,惟恐錯過一飽眼福的絕好機會。


    那少年臉色紅漲如血,四肢顫動,骨節如爆點僻剝作響,百劫師太兩手齊運,一前一後分點他任督二脈。


    然後左掌附在臍部,右掌貼在命門,骨節響了一陣,漸漸停息,臉色也由紅轉白,又過了一頓飯時間,百劫師太雙掌提起,又在百會穴上輕輕一拍。


    那少年身子一彈,又盤坐地上,睜開雙眼,跪倒塵埃,叩下頭去,顫聲道:“多謝師太再造之恩。”


    百劫師太手撫他頭頂,麵露慈容,笑道:“佛度有緣人,藥醫對症病,這也是你機緣巧合,我不過出些力而已。


    “孩子,你叫什麽名字,見到你除去這麽多魔教妖孽,心裏歡喜得緊,有什麽話盡管說出來,我為你做主。”


    少年泣聲道:“多謝師太,弟子姓段,段子羽,字弘祖,先祖乃大理段家。”


    百劫師太道:“莫不是南帝段皇爺?”


    少年道:“正是。先祖世代於南沼為帝,宋未國滅於蒙古,祖父興智公尚當幼齡,被家臣救出,隱居西域。


    “不料十幾年前,橫遭滅家之禍,父母雙亡,弟子被家人救出,輾轉流落此鄉。”


    百劫師太慨然歎道:“段家大理稱帝,代代都是愛民如子的好皇帝,可惜國運不永,這也是天數使然。


    “隻可歎你祖孫竟遭同一命運,一者亡國,一者喪家,總算天佑善人,你今日得此福緣,也可說是段家祖先積德修善的餘慶吧。”


    她沉思片刻。


    又道:“你們家傳一陽指號稱武林六大絕學之一,你怎麽不會?”


    她於廟外觀戰多時,兩人交手情景自然毫無遺漏,一聽這少年竟是段皇帝的嫡係子孫,登時想起一陽指來,故有此一問。


    段子羽泣道:“先父母遇害時,弟子尚在繈褓之中,這門家傳武學竟自上代而絕。”


    百劫師太大擊掌歎息道:“可惜,可惜。不過你現在所學恐怕不亞於一陽指,失之東隅,得之桑榆,也不必有患得患失之心了。”


    轉過身來對韋一笑道:“韋法王,現在動手尊駕覺得公平否。”


    大家都在諦聽這二人的交談,一時都忘了還有這場決鬥,百劫師太忽然提起,氣氛登時又緊張起來。


    韋一笑聽這少年竟是大理段家傳人,甚感驚詫,又見百劫師太施術居然成功,心中似乎鬆了一口氣,百劫師太一提此事,驚詫尤甚,不料她為人施用“灌頂大法”後,猶有餘力再戰。


    心中暗道:“若在她功力未損之前我萬及不上她。現在交手雖然贏麵不大卻有戰成平手的把握,可她為人施術較之我損功力,實不可同日而語。


    “此時交手,漫說勝之不武,自己的身份也降了許多。”便笑道:“師太神術,韋某佩服。此刻一戰卻不公平之甚,師太為這小子強行開頂,打通小周天,損耗功力多多,韋某焉能占這種便宜。”


    宋遠橋在旁笑道:“師太,韋蝠王之言甚是。我看兩位之約還是另擇時日吧。”


    他雖高出百劫兩輩有餘,但素來謙和衝淡。百劫又是一派掌門,是以言語中頗加禮敬。


    百劫師太原本笑吟吟的,眼中充滿殺機,一霎間,臉色登時肅穆莊嚴,一雙眸子也立轉平和,雙手合十道:


    “晚輩忙於對敵,竟忘了給幾位前輩見禮,多多恕罪。”


    宋遠橋忙還禮道:“不敢當,師太貴為一派掌門。我等不過虛長幾歲,不敢當師太之禮。”


    百劫師太道:“宋大俠金口既開,晚輩當凜遵照行。韋法王,尊駕沒有異議吧。”


    韋一笑甚是尷尬,如此一來倒像他受了武當的庇護,可自己言已出口,斷無回收之理,當下拱手道:“宋老弟如此說,就這麽辦吧,韋某有事,告辭了。”


    他心中雖怯,言語上卻不肯吃虧,百劫稱宋遠橋前輩,他便稱之為老弟,順勢占了便宜,但聽得百劫嘿嘿冷笑,甚是刺耳,其中不乏譏嘲之意,臉上微紅,縱身躍出廟外,閃得幾閃,已消失不見了。


    宋遠橋笑道:“師太率眾遠來赴約,卻讓老朽一句話攪散了,多謝師太賞給老朽這個薄麵,日後定將酬謝。”


    百劫忽然之間竟疲憊不堪,身子於夜風中搖了幾搖,似乎要站不牢。


    兩名弟子忙上前扶住,百劫苦笑道:“宋前輩,您看晚輩還有再戰之能嗎。方才不過是擺個空城計。嚇走韋魔頭的,多謝前輩圓場。”


    說完,徑自盤膝地上,運起內功來,那兩名女弟子都是單掌扶在她背上,為他補充內力。


    其實百劫師太一進廟來,見到楊不悔夫婦在場,便已知道這場架打不成了,若是堅欲擊殺韋一笑,勢必要和武當發生衝突,兩派從開派祖師郭襄和張三豐始,交情已是甚深。


    其下數代弟子無不秉承祖意,世代交好,因此,百劫索性在強敵之前為段子羽全力施術,情知有武當在此,不會讓韋一笑向自己動手,即賣了武當一個情麵,又顯露一手神功,使韋一笑知難而退,這份機心卻是武當諸人料想不到的。


    至於對段子羽一見如故,傾力相救,既出於對魔教的敵愾同仇,複出於家傳的相術,一見之下便覺這少年年紀雖小,已隱隱然有王者霸氣,前程不可限量,自不能任之毀於韋一笑之手。待知他是一燈大師的後人,更感欣慰。


    約有兩個時辰,百劫睜眼道:“好了。”兩名弟子個個抽身後退,俱已是香汗淋漓,氣息不勻,從懷中取出一粒丹丸服下。


    百劫師太卻已精力彌漫,回複舊觀。見段子羽仍肅立殿中,微微笑道:“段公子,你在想什麽?莫不是寒掌的毒性仍未去盡。”


    段子羽從夢中驚醒,忙回道:“師太,弟子死中逃生,又受師太天大恩惠,驚喜過度,總怕這是一場夢幻。”


    百劫師太咯咯笑道:“傻孩子,你真是在做夢,在夢中自己打通了小周天,了不得的很哪。”


    段子羽聽出這調笑中滿是慈愛,撲通跪倒,叩頭到:“師太,您這麽好,請您收弟子為徒吧。”


    百劫笑著搖頭道:“這可不成,我若收了你,不僅壞了峨眉不收男弟子的祖規,江湖上那些黑心爛肺專門嚼舌頭的人不知要造出多少謠言來。”說到這裏,臉色竟然一紅,靦腆得如同小姑娘。


    見到段子羽大大失望的神色,心中不忍,靈機一動道:


    “我雖不便收你,這裏現放著幾位名震武林的大俠。倒是合適得很。宋老前輩,當年周芷若周掌門是張真人揮函介紹到我們峨眉的,現在晚輩鬥膽請宋老前輩收段公子入門牆何如。”


    宋遠橋心中一喜,便欲應下,張鬆溪在他背後扯了他一下,宋遠橋雖不知他何意,但四弟素來足智多謀,料事精細,他既阻止,必有深意,沉吟片刻道:


    “還請師太見諒,師太所命,本應奉行。隻是段公子武功路子趨於陰柔一路,而且成就已然可觀,縱然到老朽門下,老朽恐怕也沒什麽技藝可堪傳授,倒是虛擔師名,複又誤人子弟了。”


    百劫淡淡道:“倒是晚輩唐突了,段公子殺了這麽多明教中人,武當門下豈能容他。”


    殷梨亭怒道:“師太此言是明指我們武當和明教為一路了。”


    百劫師太笑道:“殷六俠多心了,貧尼焉敢有此意,也許是我學識淺薄,表錯了意了。”


    殷梨亭還待再言,宋遠橋沉聲道:“六弟不得無禮。”


    對段子羽道:“段公子倘若不以老朽愚碌無能,老朽便勉力收入門牆,武當上下絕無人容不下他。”


    他本是武當掌門,因受兒子宋青書的牽連,被革去掌門之職,由二弟俞蓮舟接任。但自俞蓮舟以下,對他莫不尊崇如師,凡事必得他示下,方肯實施。


    段子羽昂首道:“師太,您若不收弟子為徒,弟子寧願一生無門無派,做個孤魂野鬼而已,宋老前輩的好意,弟子心領了。實難從命。”


    百劫師太皺眉道:“好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我費了多少力氣才求得動宋老前輩,你居然不識抬舉。


    “快向宋老前輩賠禮,他老人家不會和你這黃毛小子計較,他老人家那一身武功你自學個三四成,就足夠享用一生了。


    “韋一笑那夥人忌憚宋老前輩的名頭,也不會找你的麻煩。豈不是萬全之策。”


    宋遠橋這才明了百劫師太的用心,霎時間也明白了張鬆溪阻攔他的原因。


    他若是收段子羽為徒,這二十幾條人命的過節自然移到他的肩上,以武當和明教的交情,和他同韋一笑、楊逍的關係,這場過節倒是不難化解的,隻是未免強明教所難了。


    若是化解不了,明教和武當勢必成敵。


    這正是百劫師太良苦用心所在,也是張鬆溪所憂。


    不過他確是看中了段子羽的武學稟賦,對於此節並不重視,專等段子羽過來叩頭拜師。


    哪知段子羽與韋一笑拚鬥之時,宋遠橋等始終作壁上觀,段子羽早已把他們記恨在心,雖明知他們是煊赫有名的武當大俠,心裏卻有四分痛恨,三分不忿再加三分瞧不起。


    哪裏肯來拜師。


    當下竟直身而起,躬身道:“師太既然不允,弟子無顏再求,但弟子絕不投身別門他派,師太的大恩大德弟子銘記終身,他日必有以報。”


    百劫道:“段皇爺的子孫怎麽會出你這麽個屬山西驢子的,看來我這份苦心算是白費了。


    “弟子我是不能收的,三個月後你到峨眉山來找我,我傳你幾手我俗家時的玩藝,算是了了你這份心吧。”段子羽恭謹謝過。


    兩派人眾一擁而出,臨行前,百劫師太塞給段子羽一個羊脂白玉的瓶子,拍拍他的頭笑道:“三個月,可別失約喲。”


    霎時間,人散殿空,段子羽忽感悲從中來,竟如赤子失去慈母般伏地痛苦。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大殿的一尊觀音菩薩忽地旋轉起來,轉了三傳,佛像中露出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悄聲道:


    “喂,你怎麽了,受了重傷嗎?痛得厲害是不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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