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你(43)


    眼前的老者正是楊次山,他上下打量四爺,問說:“可是北邊那位官家的說客?”


    四爺打量了這普通的竹林山居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也沒有繼續繞圈子,而是問道:“老先生可想過楊家以後?”


    楊次山如何沒想過?這些年他也常想,如何會把路走到如今這種局麵?


    可返過去再去想,當年被那般盛寵的女人,指名道姓說是自己的妹妹,自己能如何呢?說不是?便是自己否認了,正受寵的寵妃最多不過被申斥兩句,或許哭訴兩聲身世,隻有更被憐惜的份,人家不會有太大的關係。可自己呢?楊家呢?隻要得罪了人家,這世上落井下石的人比比皆是,當年的楊家隻怕連會稽也走不出去,全族皆得亡!


    有那知道內情的,如今礙於楊太後在位,所有的話都藏著,不敢說這些犯禁的話。但等到將來,楊太後徹底失勢了……失勢的太後依然是太後,官家依舊會好好的叫太後頤養天年,可楊家該如何?成了貪圖富貴,欺瞞官家,欺瞞天下的賊。便是有那知道當年原委的,難道能指望他們為楊家鳴冤?


    更何況,如今太後年歲可不小了,上了年紀的人,躺下之後還能不能再穿上脫下的鞋,這都是個未知數。


    真要是太後有個萬一,到那時,楊家何去何從?等著成為眾矢之的,全族皆罪?


    誰也不願意麵對這些,但誰都有些無能為力。


    楊次山搖搖頭:“老夫便是想的太多了,才心灰意冷,龜縮於山中……等將來,雙眼閉,該死該活,全看天意。當年這一番富貴,來的僥幸。若是天意要楊家後輩償還這竊來的榮華,那便隻有聽天由命的份。”


    “真要聽天由命,老先生就不會單獨見我。”四爺坐在竹椅上:“咱們倆也別來回繞圈子,楊家的生路就在眼前,隻看楊公敢不敢放手一搏了?”


    楊次山正色的看向四爺:“閣下還說不是北地人?”


    “是北地人,這一點我不否認。”四爺就笑,“放心,不會要老先生做大逆不道之事,更不會叫老先生以身犯險。”


    楊次山心裏並沒有眼前人如此說而放鬆,每個慫恿人幹壞事的人都會有那麽一番哄死人不償命的話的。他不當真,隻問說:“究竟是何事?”


    四爺也不辯解,直言道:“趙氏皇族,因各種原因,如今散落於各地,多成為普通百姓。新宋皇室本也為趙氏一族,官家每嚐想起族人流落,便於心不忍……”


    “閣下想讓我為新宋奔走,遷走趙氏皇室?”楊次山想到了這一點,心下駭然,不由的扶著竹桌站起身來,“你們這是……這是釜底抽薪……動搖根基呀……”


    四爺隻道:“本是一片好意,不忍皇室貴裔零落於塵泥,老先生怎會說的如此嚴重?這本也是看各自的意願,若是實在不願意,那便作罷就是了。”


    楊次山歎氣:自己怎麽可能叫這麽算了。正是因為看到了這法子對南宋的打擊,他便更知道,新宋必然是要成事的。便是自己不來做這件事,對方一樣會找其他人來做這件事的。說是自願,可那些宗室,又怎麽會不願意呢?想如今的官家和榮王,當年也不過是喪父的孤兒,在母舅全家寄人籬下的長大。血脈上確實是太|祖皇帝世孫,可這一代一代下來,早已經落魄了。天緣巧合,又正是因為他們喪父沒有依仗,這才過繼了過來。可這也正是因為出身上不那麽理直氣壯,所以,官家對宗室的態度那是能冷落便冷落,能有多冷落便有多冷落。防的便是這些人滋長出野心來威脅帝位。因此,這些宗室的日子,有些過的連普通百姓都不如。日日勞作,好些宗室子弟,家裏連供養念書的銀錢都供應不起。若是如今有那麽一機會,能叫他們瞬間成為人上人,那為什麽不呢?


    去別國你是叛國,去新宋,在皇室看來,有什麽不同呢?本就同出一脈嘛!


    對新宋官家的身份,當年否認是一句話,如今承認也不過是一句話。真等到皇室北遷,那誰才是趙氏皇族正統?這一點,隻怕就不是臨安城裏的官家能自說自話的了。自然是皇室眾人怎麽說,那便怎麽是了。


    折騰到最後,臨安反倒是成了賊。


    兩位官家,一位是上台十年,被史彌遠壓製了十年的帝王。一個本是囚徒,卻硬生生的闖出一條生路,一手滅了金國和西夏的雄才霸主,誰才是英主?


    楊次山心裏有了決斷,但隨即又問說:“敢問閣下,做這件事的為何是老夫?”


    獨獨選了自己,這也是不合情理的地方。


    若真隻是想辦成這麽一件事,那便是來往兩地的商人,悄悄的傳句話就能辦成的。甚至新宋朝廷,連個具體操辦的人都不用派的。就像是之前所想的,那些宗室遇到這樣的好事,怎麽可能會不答應?


    為什麽非得自己去做這件事呢?


    四爺輕笑一下:“您是太後的哥哥呀。”


    太後的哥哥……怎麽了?


    四爺再說了一句:“您若是頻繁接觸宗室,別人會怎麽想?”


    會怎麽想?


    楊次山驀然而驚,別人會想:這是不是跟當年史彌遠為皇室選嗣子一樣,如今自己也是為皇家選嗣子。南宋朝廷幾代人沒有親兒子傳承,這從宗室選人,已經成了慣例。


    “可……可……可如今官家春秋鼎盛,便是一時沒皇子,不等於以後……”他這麽說著,便是一愣,見對方端著茶不再說話,他的心慌亂起來。宮裏的消息,他也不是一點也不知的。那位賈家的貴妃如何會落下病來,別人不曉得內情,他們楊家卻是知道的。因為官家無子,且求子心切。太後曾想選楊氏女進宮為妃,為的就是繁衍子嗣。可官家拒了,正好自己也不想叫楊家越陷越深,這件事最後就那麽不了了之。賈貴妃是生養了公主的,那便是說,本身生育是沒有問題的。那問題出在誰身上?為什麽官家那麽急切?


    想到這一點,他後背都汗濕了。


    自己一旦接觸宗室,這便是一個政治信號呀。各方勢力將聞風而動,朝廷內將內耗不止。


    而這些,也隻是自己想的,到底是不是,他如今也不敢保證。


    可憐朝廷上下,還都沒蒙在鼓裏的時候,新宋已經接觸到自己這個層麵來了,可滿朝誰聽到風聲了。


    一個渾渾噩噩,一個盡力謀取……罷了,許真是天意如此。


    他不再多問,既然必須走這條路,那就閉著眼睛往前走吧,總比之前坐以待斃要好的多。


    他思量許多,甚至還提議道:“我得進宮見太後……”


    四爺明白楊次山的意思,他做事是個把穩的人。他想接觸宗室,但卻不想因此而把楊家陷於險境。他是打算進宮,去說服楊太後。叫楊太後出頭做這個為皇帝選嗣的事!


    如此,便正合四爺的意思。他也給對方吃個定心丸:“聽聞老先生的幼子長孫在外遊學……北地書院也有幾所,若是願意,隻管送過去便是。”


    楊次山心中大定,“哦?對北地官學早有所聞,若是能去長些見識,那是最好不過。不知這一去……”


    “隻管放心去,入了新宋,便有人安排,不用操心。”朝聞閣要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好,那就真該解散了。


    話到這裏,就可以了。四爺直接起身:“那就告辭了!”


    楊次山沒有挽留,直接將人送出竹樓。


    他這次看向等在外麵的一行人。卻見這一行人裏,站在最前麵的,反倒是一個小小的少年郎。少年郎長相俊美,站在那裏姿態颯然,眼神清正,神情溫雅。側後挨著站著一個姑娘,帶著幾分英氣勃發,再之後,才是三十多歲,留著短須的中年人。


    就見那少年隻朝自己微微頷首,然後朝正出門的這位客人露出幾分童稚般的笑意來。


    那少年在一行人中明顯為尊,但跟在少年人身後的中年人,又顯然不是家奴家將的身份。別說家奴家將,便是屬下,腰板也不可能挺立的那麽直。


    可這樣一個人,站在少年的身後,沒有絲毫逾越。他心裏就有了大膽的猜測:這少年人是誰?


    要是沒有記錯的話,新宋也隻一位皇子,那位皇子仿佛就是這般的年紀。


    除了皇子之外,還有一位公主。


    再看看站在那少年身後的女子,年紀仿佛也對。


    他正想的出神,便聽到兩聲‘爹爹’的叫喊。


    那少年和和女子,對著那客人喊‘爹爹’!


    他一時愕然,錯了!一定是哪裏錯了!想多了吧!不可能,不可能呀!


    可這年歲,都又對上了。


    等他回過神來,卻見這一行人已經走遠,轉過彎,轉眼不見了。他迅速的朝前追去,卻見對方已經上了馬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就這麽來,然後又那麽走了。


    侄孫從後麵攆來,問說:“叔爺爺,那人是誰?”


    是誰?


    怕是了不得的人!


    老人長長歎了一生氣,身形都佝僂下來了:官家尚在宮中陪他的貴妃,那新宋的官家卻已經跑到臨安這天子腳下四處活動了。將來若何,還用想嗎?


    可到底是南宋老臣,一時間涕淚橫流,但看著身邊一臉無措的孩子,又咬牙道:“這世上不是誰都能做忠臣直臣,赤誠之臣的。”


    我做不來……但我也盡量不去做叛臣!


    我不曾背叛趙氏皇族,也算不得是叛臣吧。


    回了客棧,龍兒就跟她爹說:“已經叫人監視了。”


    朝聞閣的勢力在南宋,還是很可觀的。


    四爺‘嗯’了一聲,叫孩子別緊張:“沒來過臨安,正好在臨安附近轉轉。”然後又跟完顏康商量:“據說牛家村就在臨安附近,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完顏康就看楊過:“要不過兒回去,祭拜一番。”


    楊家和郭家祖輩尚有墳塋在牛家村,又有郭嘯天的墓在那裏,如今到了附近,理應過去一趟。


    完顏康是顧忌著四爺,不好拋下主公自己走了。


    四爺就說:“到哪都是轉,正好去看看。”看看這個事故多發區。如今也不怕了,反正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想來也不會發生點別的了。


    他們低調的出城,奔著牛家村而去。而另一邊的南宋皇宮裏,楊太後卻接到了傳信,說是楊公求見。


    能被稱為楊公的,如今這天下,隻一人而已。那便是太後的哥哥,官家的舅舅。


    不管血緣上有沒有舅甥關係,總之禮法上是如此的。


    楊太後放下手裏的書卷,問宮人:“楊公?哪個楊公?”問完才恍然:“是楊公啊……”


    宮人言說‘是’。


    楊太後倒是露出幾分意味深長的笑來:“哀家的兄長……怎麽能不見呢?你親自去,把人請進來。”


    楊次山已經有十多年沒見太後的麵了,兩人這麽一見麵,都愣住了。


    楊太後不等楊次山行禮便道:“上次見兄長,恍惚還是昨日。不想如今再見,兄長卻已華發滿鬢……”


    “太後也是越發清減,當以鳳體為念。”他說著話,就被宮人扶著坐了過去。


    等上了茶點,楊太後擺就擺手,打發了宮裏伺候的人:“兄長十餘年不曾進宮,甚至都不曾回臨安城來。這次突然回來……又直接進了宮,隻怕是有要事吧。”


    楊次山抬起頭:“我楊家能有太後,享無限風光富貴,原本不該多求。十多年來,老朽身在荒野,也總以為是看開了。可真等意識到一日老於一日,時日無多之時,卻發現……這心裏還是有放心不下的……”


    楊太後就皺眉:“那依兄長,如何才能安心?”她沉吟片刻:“以哀家看,哥哥身體也還康健,二十年壽數也隻是等閑。莫說是二十年,哪怕過上十年……那時候再著急也為時未晚。對楊家,我是安排的。官家如今隻一獨女,甚是愛重。將來以帝姬之尊,下嫁楊家,又再可保楊家一個甲子的富貴,如此,兄長認為還不可嗎?”


    楊次山沉默著沒說話,心想,南宋還有沒有一個甲子尚且都是未知數,如何敢奢望這種虛無縹緲的富貴。好半晌他才歎氣道:“而今就老朽和太後二人,有什麽話,老朽便放肆直言了。”


    楊太後朝後一靠,露出幾分淡然來:“你我兄妹二人說話,有什麽要遮掩的,但說無妨。”


    楊次山抬頭,直視楊太後:“十年之後,誰來履行太後今日所言?”


    楊太後皺眉,這話很是大膽。這就跟說自己能不能再活十年還是個未知數是一樣的。


    心裏的怒意一起,她便冷笑一聲:“那依兄長所言,想要哀家一個什麽保證?”


    楊次山搖頭:“怕是太後誤會老朽的意思了。”他的臉上露出幾分悵然來,“如今官家對太後您可還好?”


    楊太後便不言語了。在前朝,自史彌遠死後,官家是再不肯聽她的隻言片語了。而在後宮,因為當初堅持立了謝氏為皇後的事,跟官家的心裏有多少有些嫌隙。便是那位賈貴妃,也因為沒有登上皇後寶座,在得寵之後,對自己這個太後,也是多有怨懟。


    他是想說:便是您身體康健,可誰聽您的。


    這話卻也正好戳在了楊太後的痛處,“兄長可是聽說了什麽?”


    “賈貴妃的病,外麵傳的沸沸揚揚。”楊次山低聲道:“雖多是猜測之語,但……這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呐。”


    太後便不言語了,兩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得有一盞茶時間,太後才道:“兄長是如何想的?”


    楊次山正要說話,就聽外麵稟報:“太後娘娘……榮王妃帶了小公子進宮請安,貴妃言說身體違和不見,皇後卻將人請入宮中……”


    太後麵色猛然一變。


    皇後謝氏跟官家那是相敬如賓,夫妻二人除非必要場合,否則連麵都不見。見了麵也是客客氣氣的,相互問好,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人人都說官家對皇後尊重的很,這個‘尊重’,那是跟對廟裏的泥菩薩似的,高高的供在那裏。而且,那也不是真的誠心誠意的供著,那是供給自己看的。


    皇後也是一直不多事,隻在宮裏守拙不出。這榮王妃往常進宮,見的也是賈貴妃。跟賈貴妃的關係一直也親密。再者,這榮王妃對榮王那個兒子是個什麽態度,宮裏一清二楚。如今卻破天荒的帶了那孩子進宮,貴妃不見,皇後卻見了。


    以她能勾結外臣換掉太子的腦袋隻要一聽這事,便能明白,這是起風了。


    她擺手叫人下去,這才看楊次山:“兄長聽到什麽風聲了?”


    “皇室子嗣艱難……也不是如今才如此的。”楊次山低聲道:“先帝對我們楊家有大恩……”


    楊太後沒有說話,先帝於她也是大恩。過往的那些,她不願意去想,但是確實是沒有先帝,她不知道在哪裏飄零,是不是還能活在這個世上。


    但楊次山說這話,未免有些冠冕堂皇。於是楊太後便直接問:“你是想說該另擇他人?”


    “老朽便是有此心,也無此力呀。”他這麽回了一句。


    可這話聽在楊太後的耳朵,便像是在問:不知道太後你,是否有心也有力?


    楊次山很清楚,太後說自己至少還有二十年好活的,那她自己呢?隻怕也想著二三十年呢。二三十年裏,要她跟關在後宮的謝皇後一般,整日裏閉門修身,她要是那樣的性子,也走不到如今了。


    況且,連謝氏都蠢蠢欲動了,難道她還不如謝皇後?


    楊次山不再說話,楊太後卻手敲著桌麵:“榮王之子豈不是更好?”


    阻力最小。


    楊次山道:“若是十年之後,官家沒有子嗣,那自是盼著太後心向著榮王之子。可如今官家真的認命了?”


    不到最後,都難認命的。就如當年先帝,便是過繼了別的嗣子,可也總盼著出現奇跡。冊立了過繼來的太子,還用給沂王選嗣子的機會,另從宗室子弟中選人,以轄製太子。


    楊太後緩緩的點頭,就聽楊次山又道:“況且,榮王之子的情況,您是清楚的。比之正常人,好似稍微有些不同。”


    是說那孩子腦子有些不夠數,智商上有些問題。


    “先帝將江山傳給官家,可太後真能看著官家將江山交付給那麽一個繼承人?”楊次山搖頭:“天下該如何?百姓該如何?社稷該如何?”


    楊太後明白楊次山的意思,這是說以理由的條件反對,便是滿朝大臣,也不敢說出反對的話來。這說不得是一個契機,一個重新掌握話語權的契機。


    “哀家知道了。”楊太後揉揉太陽穴:“久不見人,都有些困乏了。兄長就在城裏住著吧,三兩天之後,再請兄長進宮來說話。”


    是說三兩天之後,必有回複的。


    楊次山便起身告退出來。


    一路出宮,看著宮裏死氣沉沉,沒有半絲生機的樣子,他的心底更堅定起來,這南宋頹氣已露,無力回天了。


    四爺這邊還沒到牛家村,龍兒這邊已經接到消息:“楊次山進宮去了。”


    “動作還挺快。”恒兒的視線從窗外拉回來,問他爹說:“”接下來呢,接下來會怎麽樣?


    四爺就問說:“若是你是楊太後,你會如何?”


    恒兒皺眉,良久之後才道:“若是我……我會答應楊次山所請,但……不會隻答應楊次山所請……我會選擇跟官家合作……”


    四爺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以資鼓勵。


    對的!當然不會隻按照楊次山的想法行事。楊次山是站在楊家的立場上想要保全的是楊家,而太後想要的卻是話語權。


    這一點雖不是龍椅上那位想要的,但他別無選擇,因為太後一直是支持謝皇後的。謝皇後的一些動作,很容易叫人理解為是太後的意思。若是太後如今便支持榮王之子,隻怕他不會太高興。


    正像是四爺想的那般,這位趙昀直接找了太後,太後直言:“榮王妃跋扈,這些卻又都是你們縱的。哀家本想申斥,但一則,這裏有榮王的麵子,二則,又有皇後牽扯在裏麵,哀家倒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跟榮王情義深厚,哀家也不想因此事,叫你們兄弟生了嫌隙。更何況,下麵的人向來擅於揣度,哀家露出一分意思,他們能解出十分的意思來。沒的因為榮王妃,反倒叫榮王跟著受了委屈。可這事端已經起來,我們母子也隻能順勢化解,不可硬來。否則,榮王那跟獨苗,怕是也難活。”


    趙昀心有戚戚焉:“此事還得太後周旋。”


    “你我母子,這麽說便見外了。”楊太後斟酌著,“若不然,隻說哀家夢見先帝,先帝念著父子之情,到底是放心不下趙竑……”


    趙竑為寧宗所立太子,在寧宗駕崩之後,楊太後和史彌遠召了趙昀進宮,在寧宗的靈柩前廢了太子趙竑,由趙昀登基為帝,而楊太後垂簾聽政。


    而趙竑不肯下跪,被人摁著拜了皇帝,後來封為濟陽郡王,出居湖州。


    太後竟然說將此人以及後輩召回?那是萬萬不行的。


    趙昀一臉難色:“隻怕召回濟陽郡王,平白惹人無端非議。”


    楊太後聽了這話,隻歎了一聲:“那依照官家之意,該如何?”


    “不若從其他遠宗擇一二良才,朕好幾位皇兄早年夭折,朕也不好叫他們去後無人祭掃……”是說寧宗夭折了的八位皇子。


    楊太後的手不由的攥緊,但還是點頭道:“依官家所言吧。此時哀家看,便由楊公去好了。他閑雲野鶴,也不打眼。省的事情沒辦,倒是鬧的沸沸揚揚。”


    趙昀就不好再得寸進尺。太後的提議他駁了,他的提議太後允了。太後退了一步,他也得退一步,將這個具體的人選的選擇權交給太後。


    兩人就這麽達成一致,然後趙昀告退。


    等人走了,楊太後眼裏才露出幾分冷然之色,隨即斂於無形。隻喊了宮人進來:“傳話,請楊公明日來行宮見駕。”


    百姓稱呼官家所在的地方為皇宮。但從朝廷到皇室,都不稱呼這裏為皇宮的。


    從南宋開國至今,稱呼皇宮都用一個詞,叫‘行宮’。


    何為行宮,皇家在外出行暫居之所,叫行宮。


    可見,從上到下,都一樣有北歸之願的。


    再接到消息的時候,人已經在牛家村了。此時的完顏康才慢慢的意識到,這位主公輕輕的一推,其威力到底有多大。


    那位南宋官家允許楊次山接觸宗室,而接觸過的宗室在將來如果盡數都去了新宋,消息傳到朝堂,該是多大的威力。


    滿朝上下,會怎麽想?


    會想,這些人的北去,都是楊太後授意的。而楊次山如果不蠢,也一定會這麽告訴這些宗室。那時候,不管楊太後願意不願意,她都已經坐在了新宋的這條船上。為了不翻船,她咬牙也得認下這事。


    那個時候,楊太後饒是什麽也不說,天下悠悠眾口,也會叫那位坐在龍椅上的官家岌岌可危。他隻是先帝的嗣子,如今你的嗣母不認你,那麽……你得給天下一個交代呀。你這到底是幹了什麽天理不容的事情,把太後和宗室逼迫到這個份上。


    而那邊,四爺一邊說,龍兒一邊記:“……寫信告訴你娘,今年開恩科,昭告天下,南北士子一視同仁。”等龍兒寫完這一點之後,四爺又道:“軍銜製可以提上日程,這個你提一句就行,你娘心裏有數,知道怎麽辦?”


    我娘知道,但我們不知道呀。


    四爺隻簡單的跟倆孩子解釋了一句:“隻要上了軍校,朝廷就給九品軍銜,每月由戶部直接發俸祿……”


    邊上的完顏康瞪大了眼睛,這可是戳到了南宋的肺管子上了。打從太|祖陳橋兵變杯酒釋兵權,宋朝重文輕武,這一點保持了下來直到南宋。可新宋如今連上軍事學堂的學生都有了軍銜,甚至由朝廷直接給發俸祿,這得是多大的優待呀。可以說,隻要考進了軍事學堂,便算是一腳踏入了仕途,改變門庭隻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


    那邊恒兒馬上就問說:“軍事學堂也是麵對南北兩地招生,待遇平等,一視同仁?”


    當然!


    四爺理所當然的點頭,承認這一點。


    南宋以文官壓武官,而又以文官反對新宋反對的最厲害,雖然說有跟金人黨項人的政策有關,但更重要的,隻怕還是新宋對武官看的跟文官同樣重要甚至更重有直接的關係。這一點侵害了文官集團的利益,這才是根本的矛盾!


    完顏康深吸一口氣,原來宮裏這兩口子暗藏著這樣一個大凶器呢。一邊煽風點火,把人家攪和的一團亂,然後兩人在釋放出這樣的信號,真真是要了老命了。


    不就是文官不說好話嗎?有什麽關係?人家開恩科了。


    江南文風鼎盛呀,讀書人多,但這想考出來那是難上加難的。但是去新宋就不一樣了,他們占了優勢,在科舉場上,必然是南地士子中榜者多。這些人將來必是新宋的鼓吹者。文人嘛,什麽時候意見完全一致過?


    不怕有人反對,就怕沒人支持。隻要有人支持,愛反對的隻管反對去,時間能消弭一切反對的聲音,這個真不算是什麽大事。


    而這軍銜製下來,真正動搖的是南宋的根本。南宋給予的太少,需要將士們付出的則很多。而北地正好相反,隻要你願意從伍,便從你穿上戎裝那一刻,供養你到老。便是不行幸死在了戰場了,父母子女能得到妥善的安置還不算,其子女能得到恩蔭,直接入軍事學堂。


    在南宋還有許多的底層百姓,他們連溫飽都難以解決的時候,有這麽一個機會,他們走還是不走?這根本就是不用問的問題!


    四爺的話卻還沒說完:“朝廷下令,召集工匠農人,不拘是哪一方麵的工匠,都需要。朝廷給予每戶一套小院,另給安家銀錢和糧食若幹……農人也一樣,除了小院、安家的銀錢糧食,另有荒地每人五畝,十年免稅,朝廷免費發放種子……”


    如此,便把在南宋沒有產業的最貧苦的人都吸引了過去。


    若是沒有這些人做工租種田地,便是富戶有良田千傾,也隻能徒呼奈何。


    這一手玩的更是狠辣了!


    一條條政令下去,隨著雕兒飛向燕京,完顏康知道,南宋隻怕真撐不了多少年了。


    士農工商,商是最先通的,而如今這幾條下去,這四項全在涵蓋在內。


    他就提醒說:“主公呀,得趁著朝廷把政令頒布下來之前離開南宋!”要不然,叫人家知道您就在這裏,人家不肯放咱們走的。


    四爺便笑:“往南便是海,上了船繞過去就回去了!”


    說的輕鬆,但他不是真的很想逛了。這次把南宋的情況看了之後,對之前商量好的策略心裏有數了。如今看看楊次山那顆棋子怎麽樣,好使不好使,若是好使,那就是離開,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剩下的事情有朝聞閣協助,一點問題都沒有。


    如此一來,一行人便的都輕鬆起來。


    阿醜還道:“其實在燕京,也一樣到處都能看到南貨,商人才不管打仗不打仗,隻要有利可圖,就沒有他們不賺的銀錢。之前我在街麵上還見了貢品的絲綢,說實話,據說那是供奉裏臨安行宮裏的,咱們在宮裏,難道少了這樣的東西了……”


    不光沒少,價格也未必就見得貴。甚至比送往臨安的宮裏,還便宜了兩成。


    這麽說著話,就一路打聽著進了牛家村。


    牛家村……跟別的江南小村,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一樣的土牆茅頂,一樣是窮苦百姓。


    進了村子,楊過就問小童:“知道楊家怎麽走嗎?”


    小童搖頭:“哪個楊家?”


    “便是楊鐵心家!”楊過這麽問。


    楊鐵心是誰?


    小童搖頭:“不知道呀!”


    邊上大些的孩子就說:“我知道我知道,我聽我娘說過,就是那個……鏟的幹幹淨淨的院子……那裏早沒人了,連院子裏的土皮都被帶走了,你去做什麽?”


    完顏康黑臉,問什麽楊家。他瞪了兒子一眼,笑問說:“那郭家呢?郭家往哪邊走!”


    小童恍然:“我知道了,你們是找那個瞎子老爹的麽?”


    瞎子老爹?!


    完顏康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心說:該不會這麽巧,偏碰上柯鎮惡了吧。


    他都想說咱們先回吧,跟這些人交往實在是費勁的很。結果話還沒出口呢,就聽那大點的孩子說:“昨天還有兩個人來找瞎子老爹,隻怕人還沒走呢?”


    龍兒就問說:“可是一男一女,三十許歲上下?”


    那孩子點頭:“正是呢!”他朝一個方向指了指,“你們朝那個方向走,房子最破的那家便是了。他們家很久沒有人了,房子早破了。院子裏還有荒草……”


    既然郭靖和黃蓉在這裏,那倒是得見一麵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見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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