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42)


    林雨桐在台上的樣子把四爺逗的不行。


    尬住了吧?


    還得我救場吧?!


    他一邊笑著,一邊戳了戳一邊的錢思遠,低聲說了幾句。


    錢思遠癟癟嘴,但到底是起身了。等會場裏的掌聲慢慢停下的時候才說了:“咱們剛打了一場殲滅戰,快速有效的消滅了敵人。但同時,也把敵人的膽給嚇破了。別小看那小賊,機靈著呢,在咱們一一五,受到了重創之後,是不會輕易的再來咱們廠的。所以,接下來,咱們就要有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持久戰是什麽?就是你得耗得起!咱麽跟敵人比的是耐心,比的是恒心,比的是毅力,比的是智慧。”他說著,還揮動手勢增強氣勢和感染力。


    果然,從台上到台下,沒有人吝嗇,都給予了小地主極其熱烈的掌聲。


    這種肯定叫錢思遠的神色有些飛揚,甚至站在大禮堂的凳子上揮舞著手臂道:“我建議,等到我們把麻雀消滅的那一天,再來比比最後的成果。小勝不算勝,大勝再請功!”


    好!


    說的好!


    掌聲雷動,為他鼓掌!


    端陽在後麵的人堆裏,捏著嗓子喊:“錢師傅說的對。麻雀太可恨,我們應該拔了它的毛,對它開膛破肚之後,吃了它的肉,啃了它的骨才解恨。我們也建議,可以分小組登記殲滅麻雀的數量,至於這些被消滅的敵人,就應該毀屍滅跡!”


    對噠對噠!都忘了麻雀是可以吃的嘛。


    不光是能吃的,還是好吃的。它再小,那也是肉啊!


    端陽握著拳頭揮舞起來:“它們吃我們的穀,我們就得啃了它們的骨,這叫以牙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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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牙還牙!”


    “以牙還牙!”


    大家的熱情被點燃了,爭先恐後的喊著。


    可林雨桐還在台上呢,並沒有被大家允許下來。


    她還得表態啊!


    說什麽呢?


    她說:“財會科負責一個月的黑板報,主要內容是對麻雀的烹飪方法……”


    然後更多的是女職工叫好!


    林雨桐才從上麵給脫身了。


    下來之後,姚紅還心有餘悸:“不好意思啊,科長,我給大家拖後腿了。”


    黑板不是那種很高的必須站在凳子上才能夠到頂額的那種。廠裏用的是那種木架子樣式的,站在地平線上就能夠到最上端。這種活兒,對於一個孕婦來說,多站上半個小時也不叫事。


    這活她能幹。


    這麽處罰了,也省的科裏的人對她有意見。


    在林雨桐看來,這種事落後一點有什麽關係?可在大家的眼裏,這是非常嚴肅的事情。


    看吧!有這一次落後,整個科室都不要去想什麽先進工作者、勞模的,沒戲!


    直接沒資格了!


    心裏能沒怨氣嗎?


    說起來,自家科室跟檔案室比起來,在人數相同的情況下,自家在總數上隻少了一隻。可就這一隻,叫人家的平均值多了零點零幾。還是比財會科要高。


    財會科呢,去的人數跟人家幹的人數相同。自家卻有姚紅這種參戰而無戰力的人員,還得分一個人專門去照看她,就怕那會子亂的很,誰不小心撞到她。


    結果就是兩人沒幹但她們得計算在總數內。


    這就很尷尬了,還不如最開始就請假呢。


    林雨桐覺得這事扯淡,但大家的態度真是認真的。那這就是正兒八經的工作。


    會開完了,該科室開會了。


    大家的意見就是個自單獨行動,最後歸攏結果。主要是針對姚紅這樣的,反正大家抽不出手來帶著她。叫她自己想辦法完成任務,她家的男人或者其他的家屬肯定就會搭把手,這樣就不拖後腿了。


    既然大家的意見是這樣的,那就這麽安排吧。


    於是,沒啥事幹,天天到處轉悠著逮麻雀耗子。


    學校都放假了,學生每天去給老師交一次收獲就行。老師自己也有任務呢。


    於是,孩子們撒歡了。


    不管男孩子女孩子,人手一個彈弓。晚上的時候,跟貓似的,貓著逮耗子。


    可麻雀和老鼠比起來,這目標就明確的多了。所以,大家的目標,主要還是盯在麻雀身上。


    婦女們舉著杆子在樹下轟,男人們上樹,開展立體式的防禦。


    更毒辣的辦法就屬晚上的捕雀行動,在麻雀常棲息的樹下敲盆子敲桶。雀兒受驚就飛,可麻雀是夜盲症啊,一到晚上啥也看不見,四處亂撞然後一命嗚呼。


    大家在地上撿,撿到的以後用繩子把麻雀的腿捆綁起來,一串一串好拿還好數數。


    而孩子們呢,將收獲的麻雀串起來掛在脖子上,一方麵是解放手,但更多的,則是炫耀他們的戰利品。


    端陽帶著丹陽和朝陽,這三個孩子比較賊。


    他們幹啥呢?


    不逮麻雀,改掏鳥窩了。一天幾十個鳥蛋,還是能交差的。拿去叫老師一看,回來就進了肚子了。


    廠子裏的麻雀,因為大戰役,都不多了。


    於是大家開辟新戰線,到處找去了。


    林雨桐不能免俗啊,呆在廠裏也屬於沒事幹的一種。辦公室隻要留一個工作人員就好。大家輪流嘛。但是作為領導,怎麽能不前往滅四害的第一線呢?


    逮不逮的,出去轉轉唄。


    一出廠子,好家夥,滿大街都是除四害衛生宣傳隊的。敲鑼打鼓拿著大喇叭,宣傳遊行呢。另外,還會表揚一些先進的個人和集體。


    什麽某地某地,消滅麻雀二十一萬隻。


    什麽某人某人,一人消滅老鼠一千三百二十五隻,還有一隻沒算在內,是帶傷逃跑了。


    再看看後麵的車上,一車的麻雀老鼠作為戰利品展示。大家聽的群情激昂啊,林雨桐默默的縮回廠裏去了。


    很快的,大家就發現,麻雀不好打了。


    於是,注意力又輪轉到老鼠身上了。


    對付老鼠的方法多了去了。什麽“掏窩”“水缸捕鼠”“調油墨粘鼠”“雙簧鋼絲夾鼠”“碗、桶、麵盆扣鼠”等。有人還發明了一種滅鼠的“奇招”,就是把老鼠逮住,往其肛門裏塞粒黃豆,再用針線縫上後,把老鼠放回窩裏,黃豆膨脹後,肛門已封死,它拉不出屎來,最後就瘋魔了,能把一窩老鼠咬死。在放走之前,會把老鼠尾巴剪下來,因為尾巴是用來統計戰果的。


    更有些孩子,完成不了任務,怎麽辦呢?


    把一根老鼠尾巴切成兩段,然後把不尖的一頭削尖,濫竽充數去了。


    老鼠比較不好抓,很快就出台了獎勵措施。一根老鼠尾巴可以換一盒火柴。


    然後家裏的火柴估計兩三年都用不完了。因為林雨桐表現的積極了,自己配置的老鼠藥伴著野菜,晚上隻要放在外麵就能引來耗子,然後耗子還會去吃,吃了就倒。


    自家試了,沒問題。


    然後給這家分一點那家分一點,還別說,都說好用。


    趙平就說了:“我看你們財務科也不要滿世界去逮麻雀了,你們就專門給咱們配藥,給你們記一功。”


    全科上下,這才都樂了。


    這種滅鼠藥,全廠上下用了之後,發現好像全廠的耗著都被逮幹淨了一樣。


    有了成果了,很多人都來求藥來了。


    支援兄弟單位嘛,當然得給了。


    可怎麽也沒想到,把滅鼠藥的生產廠家給招來了。


    人家說的很好聽,要聘請林雨桐當顧問。


    可圖謀的還是林雨桐手裏的方子。


    “方子當然可以貢獻給國家。”林雨桐也說了,“這個沒什麽可說的。”


    對方張嘴就要誇,但林雨桐也說了:“可說實話,這種藥到底還能有效多長時間,我個人持保留意見。不要小瞧了這種生物的適應能力,當它適應了藥性,這藥就沒用了。”


    也就是說,很可能是短期見效而已。


    可人家不嫌棄啊:“這個我們知道……我們當然知道。所以,我們的藥也分一代二代,也在不停的改進之中,以後,以後還少不了麻煩林顧問。”


    沒答應當人家的顧問,可人家就林顧問林顧問的叫上了。


    得!這個顧問當的,真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許是這段時期比較特殊吧,滅鼠藥廠屬於比較出風頭的企業,待遇還是不錯的。人家那廠長很有誠意,私底下塞給林雨桐五十斤的全國糧票,還有五斤的油票,五丈的布票。人家說了:“這些原本是給我們廠的職工當獎勵往下發的,但是您的貢獻,我們不表示一下心裏過意不去。您放心,您的待遇我們會一直給您的。以後的福利全都折算成糧票給您,您看成不。”


    人家這廠子還不在省城,而是在下麵的一個地級市裏。


    專程為這個趕過來,也是不容易了。


    行吧!


    林雨桐欣然答應。發的福利隻要不是耗子藥,給啥都行吧。


    可回頭再想吧,又有些不是滋味。我林閻王如今已經淪落到靠耗子藥出頭了嗎?


    感覺還不如豬飼料呢!


    但不管怎麽說吧,人家給的不少了。


    端陽就說:“還是全國糧票呢,留著,說不定以後出門能用到。”


    留啥啊?


    趕緊存糧食吧。


    當時挖菜窖的時候,就在下麵排滿了缸。一個大水缸裏麵能裝二三百斤的糧食呢。上麵用青石板壓著,老鼠跑不進去。


    她想把家裏的糧票盡快的都兌換成糧食拉回來。


    可是拿著糧票,也換不出糧食出來。每個月每個城市供應多少是有數的。你一下想換這麽多,不行。


    正跟人家說呢,常大滿從辦公室出來了。一看是林雨桐就擺擺手,朝外麵指了指。


    常大滿這幾年,年年都去林家拜年。跟林雨桐也都是有來往的。但說是密切,那倒是沒有。就是平常的親戚。他不借著林家的勢,林家也輕易不麻煩他。


    就是這麽一種關係。


    大家不遠不近的處著,覺得也還好。


    “表姐。”他出來就喊了一句。


    林雨桐笑了笑:“知道你忙,就沒打攪你。”


    “每天都那麽點事。”他說著,就問:“表姐想換糧食?”


    林雨桐把糧票給他看:“我家多了個半大的小子,至少得叫孩子吃飽吧。他的那點供應糧,都不夠這小子一頓吃的。”


    常大滿就說:“表姐啊,你這心眼是真好。要是家裏不是揭不開鍋非得等這糧食,我勸你們等等。夏收的時候,我會下去收糧食。今年的瞧著收成不錯,家家戶戶交了公糧都有富裕的糧食。你搭著糧票布票油票的,再出點錢。價錢上高上一點的,我就順勢給咱自家收回來了。跟著收糧食的車一起回。”


    林雨桐是知道這種情況的。農村是這樣的:把糧食拉著都給糧站拉去,交了公糧之後,剩下的,按照國家的收購價格,再賣給糧站。糧站工作人員給糧食評定級別,一個級別一個價。所以,別小看這些人,這些人下鄉之後,那都是香餑餑。如今還都是大公社生產隊集體賣糧,這以公對公,常大滿肯定和下麵那些基層幹部很熟悉。一方想給糧食評上好級別,一方呢,想偷摸著買點高價糧回去。


    這中間,是有可以操作的空間的。


    她就問:“今年的糧食真的豐收了?”


    “夏糧是不錯。”常大滿肯定的點頭,“這要是一直風調雨順的,六月份的時候,小麥下來了,我給家裏想辦法把糧食留足。您想啊,偷糧食的賊都被消滅了這麽多了,糧食產量怎麽著也得上的去吧。”


    林雨桐嘴角抽抽:“……那……行吧。”


    剛開始還一天天的記掛著她的糧食,等天慢慢的熱起來了。她就顧不上了。


    廠裏不停的問,有啥滅蒼蠅滅蚊子的藥沒有。


    如今噴灑的滅蚊蟲的藥,都是敵敵畏這樣的農藥稀釋之後的。味兒特別大。


    家家戶戶都給發這種藥,叫把家裏的門窗都關好,天天噴灑。


    還有蒼蠅拍,更是人手一個,廠裏發,學校發。然後這種蒼蠅拍就屬於走到哪都帶著的東西。看見蒼蠅就拍拍拍!


    林雨桐又開始帶著財務科的人,繼續配藥。這種藥製藥塗抹在紙板上,就能吸引蒼蠅。蒼蠅一旦沾上,就逃不了了。


    然後不等老鼠藥廠的給林雨桐打電話,林雨桐就給人家打了電話,問這種藥他們要嗎?


    哎呦!那邊這次來的時候,特別有誠意。什麽桃啊,杏啊,甜瓜啊,給林雨桐拉了半車不說,什麽肥皂洗衣粉都是十幾箱子十幾箱子的往家裏抱。他們廠子的老鼠藥比較緊俏,好些人排隊等著藥呢。想早點拿到貨,私底下這種小交易可不少。


    林雨桐瞧了瞧,就連白球鞋黃膠鞋雨鞋雨傘這些東西都有。


    可見這種小廠子這段時間有多紅火。


    就這,臨走還塞給林雨桐不少的糧票布票。


    林雨桐假意的客氣了一下:“這太多了。”


    “不多不多。”這廠長笑的跟彌勒佛似的,“咱們廠評上先進集體了,咱們全場上下都感激的不得了。”


    果然沒幾天,人家廠裏被人民報社當做除四害衛士給報道了。大力表彰啊!


    林雨桐這個功臣,乃至財會科也算得上是一一五的功臣吧。


    該表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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