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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童子,竟然不等了?


    佛門、道門、魔門一眾修士心頭陡然閃過這個結論,隨即就被心中洶湧的絕望淹沒。


    現在,誰還能來阻止他?


    等?


    無執童子根本就不看景浩界的這些人的臉色,他甚至都沒去動盤膝一動不動的淨涪佛身,而是直接找上左天行。


    無執童子又不是腦子有坑,明知道對麵的淨涪正在找救兵也愣是要給他時間,讓他翻盤將自己給坑了進去!


    雙方間的戰爭已經徹底爆發,沒有回緩的餘地了!


    現在看似是無執童子徹底站在上風,徹徹底底地鎮壓景浩界,但有能夠勾連佛門淨土的淨涪在,無執童子就做不到說服自己心安。


    不過也沒關係,無執童子真正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打殺淨涪,他的目的......


    都沒見無執童子怎麽動作,就看到一個呼吸的時間沒到,無執童子身上的氣息就已經暴漲。


    如淵如嶽磅礴厚重的氣息陡然爆發,無執童子所在的那片空間裏,連虛空都在轟鳴震顫。仿佛下一瞬,這時空就會像紙塑的一樣被尚未有所動作的無執童子戳破。


    左天行都還沒徹底回神,就已經被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絕望哀嚎給虢奪了所有心神。


    他身體一軟,無力委頓在地。


    淨涪本尊快速閃身而至,手一伸,拽住了左天行的後領,又直接將他拉了起來,拽到一側。


    左天行的身形被淨涪拉得搖晃,卻險而又險地躲過一陣襲麵而來的微風。


    無執童子笑了一下,不以為忤,倒是頗有些讚賞,"反應相當靈敏,不錯。"


    左天行回過神來,臉色頓時一凜,低聲道:"他的目標不單單是我,還是天道。"


    "他想要雙管齊下。"


    左天行臉色苦澀,卻無可奈何。


    還是那句話,實力差距太大了,大到讓人絕望。可偏偏,絕望這種情緒根本於事無補.......


    一旁也聽了個正著的竹主蹙眉,來不及去觀察左天行的狀況,下意識地就抬頭望入了虛空之中。


    那一處天地昊冥之地的狀況就連完全看不清內中那場廝殺的他覺得觸目驚心。


    事實上,也完全不需要竹主去費力探查那裏頭的境況,景浩界中此刻各處爆發出來的異象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竹主轉回頭,不過虛虛一掃,便已經將那些正在發生的慘劇一一收入眼底。


    紅的血、濁的淚、淒厲絕望的哀嚎......一幅幅,一幕幕,都在填入他的眼,充入他的耳,叫他前所未有地看見這一個世界中的苦難。


    這些苦難,甚至不僅僅落在人類身上,還落在這一片天地,落在那一片竹海......


    竹主緊了緊手上的竹枝,眼底漸漸溢出痛苦。


    淨涪魔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脫出身來,也正站在左天行側旁,與本尊一左一右凝重地防備著對麵的無執童子。


    淨涪的雙身配合默契,都不需要如何示意,就已經同時出手了。


    淨涪本尊上前一步,獨自迎上了無執童子。魔身這是一拉左天行衣角,低聲提醒了一句什麽,然後抬腳就是一踩。


    地麵頓時揚起一陣輕微的震顫。


    這種震顫,並不是著落於土地表麵的震顫,因為即便是以淨涪魔身施力踩下的地方也沒有激揚起半點塵埃。


    --那是著落在虛空層麵的震顫。


    這股顫動過去之後,淨涪魔身腳下便呼應也似地升起一片陰影。


    陰影以淨涪魔身為中心,須臾間暴漲著往外擴散。


    這種擴散是霸道的,完全不容拒。


    這景浩界上也沒有哪一個存在會拒絕這道陰影的侵略。


    除了無執童子。


    無執童子看著這片土地在他眼前快速變作陰影,嗅到那隻屬於暗土世界的氣息,竟然絲毫不顯怒色,揚起唇角就笑,笑得極其享受。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怨懟的、痛恨的、絕望的......"麵色扭曲的無執童子笑得怪異,卻也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


    他狀似癲狂的黝黑雙眼盯死了左天行,抬手向他招手,"來吧,左天行,讓我看看你天命之子的能耐......"


    哪怕左天行已經在全力戒備,可看著無執童子的身影,望入他的雙眼,聽見他的聲音,左天行就不由自主地墜入一場幻夢之中,下意識地隨著那道聲音更易自身意誌。


    那一頃刻間,左天行整個人的氣息都不對了。


    淨涪魔身坐在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暗黑皇座上,見次,眉頭皺起,屈指在皇座扶手上敲了敲。


    沉悶的敲擊聲響起,卻情理之中地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已經被蒙蔽了心神的左天行根本就沒有聽見,更遑論入心了。


    對此效果,淨涪魔身半點不失望。他原本就不覺得他這點小動作可以直接抗衡無執童子。他的目標,本來就是其他。


    敲擊聲隨意沉悶,沒有半點節奏,更算不上好聽,可隨著這些敲擊聲落下,淨涪魔身座下那一片陰影刹那間活了過來。


    從一片平靜到極點的幕布變成了咆哮狂暴的汪洋大海。而那作為汪洋大海中的翻攪的海浪的,是暗紅到幾近發黑的血。


    大地直接換作了血海。而那血海之中,一張張猙獰扭曲至極的麵孔掙紮咆哮......


    血海出現的那一刻,蒼碧的天穹也頃刻間暗沉下來,雲海翻滾層疊,儼然一副風暴將至的情況。


    血海,是景浩界暗土世界本源力量在人間的彰顯,是天地之怨;而雲海,這是景浩界九重雲霄世界本願力量於此時此地的宣泄,是天地之怒。。


    淨涪魔身和左天行看也不看,各自將自四方天地而來的力量逼向無執童子。


    隨著他們兩人的指引,自景浩界破滅與重塑的反複中積累下來的無窮怨與恨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它們真正的目標,徹底爆發,一浪接一浪,滔滔不絕地撲向無執童子。


    麵對這些洶湧的惡意,無執童子全然不當回事,他麵上甚至還帶著笑容。


    都不需要等結果,淨涪魔身和左天行就已經趁著這個機會,交換了一個目光。


    兩人的目光一觸即分,左天行身形急閃,提劍直直衝向無執童子。


    紫浩劍劍芒大盛,頃刻間鋪天蓋日,不僅將這一片虛空染成了紫青色,更將左天行本人保護了起來。


    不僅僅隻有作為劍修的左天行,就連淨涪都從來認為進攻起來才是最好的防守。


    在這個幾乎每一個呼吸都在變強的無執童子麵前,淨涪和左天行能做的,並不多。


    左天行衝了上去,淨涪魔身也沒有對此刻無盡傾泄的暗土世界本源力量視而不見,他直接離開了暗黑皇座,在淨涪佛身身前盤膝坐下。


    一座托著幽寂暗塔的心魔相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出現在他的背後。


    心魔相顯現的時候,即便萬分艱難,但那綿綿不斷地向著景浩界各方侵蝕而去的仿佛缺堤洪水一樣的天魔氣息中,也仍然立下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


    這塊石頭仿佛紮根在地底深處,任你洪水如何衝刷,就是分毫不動,頑固到讓人憎恨。


    無執童子輕笑一聲,完全不以為意。他甚至就沒將淨涪魔身放在眼裏,盯緊了左天行出手。


    一時間,左天行的情況岌岌可危。


    左天行手中寶劍的每一次劈砍,心中劍意每一次噴薄咆哮,落到無執童子進前,都是無力,甚至還有好幾次險些讓他自己的保護出現致命疏漏,狼狽至極。


    也幸得左天行身側還有一個淨涪魔身,背後又有暗土世界本源力量與九重雲霄世界本源力量匯聚而成的世界之力毫無保留的支援,左天行怕是連這短短的一小段時間都支撐不過去。


    淨涪本尊不理會其他,直接取了佛身的那套木魚擺在身前。


    "篤。"


    木魚聲遠遠傳出去的同時,天地間響起的還有淨涪本尊的聲音。


    "諸位師叔伯,且請《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隨著無執童子的出現,景浩界每時每刻都在遭遇著無執童子氣息的侵染。


    這不僅僅隻是無執童子作為天魔童子降臨於此世的天然反應,還是無執童子自己特意為之的結果。


    在無執童子的這種霸道侵蝕下,景浩界的情況每一刻都在惡化,甚至,景浩界還在不斷地靠近歸墟......


    他們必須采取動作!


    清篤、清顯、清恒、清見乃至恒真僧人等等大和尚點聽得淨涪的聲音,也是齊齊點頭,停下手上的動作,取了自己的木魚過來,就地盤膝,敲響了木魚。


    "篤篤篤......"


    規律的木魚聲響起,在無執童子的氣息浸染中撕開了一片裂縫。


    然後,就是虔誠卻平靜的誦經聲。


    "如是我聞:一時,博伽梵遊化諸國,至廣嚴城,住樂音樹下,......."


    木魚聲伴隨著誦經聲潺潺傳出,如雨絲輕灑。雖然在那酷暑炎日中顯得尤為無力,卻也成功帶出了一絲清涼,讓人能夠在那近乎絕望的窒息中呼吸到一口新鮮的空氣,看見一點飄渺伶仃的希望。


    有淨涪本尊與一眾修為深厚、定功了得的大和尚在前方牽引,即便艱難,也還是有人能從無執童子的感化中掙脫出來,與淨涪、清見等等一道,誦念《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


    《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本來就是一部聖典,用在此刻滌蕩汙穢再合適不過,更何況淨涪他們為了這一日,已經早早做過了準備。


    但即便如此,在無執童子龐大到絕望的修為差距麵前,在滔滔不絕地調用本源力量的無執童子麵前,《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也不過就是能夠讓景浩界世界裏的人在窒息的恐懼中多呼吸一口空氣而已。


    讓人痛苦至極的絕望。


    可即便如此的絕望,景浩界中主力戰鬥的一眾大修士卻誰都沒有絕望氣餒。


    見《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在無執童子麵前真有點用處,同樣在拚命掙紮的道門、魔門大修士心頭一動,毅然舍棄了動作,轉而跟隨那飄揚在天地間的木魚聲一道,誦起《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這一部佛家聖典。


    不用真元,不動神魂,此刻的這些道門、魔門大修士們,隻以最後堅守的那一絲清醒神魂固守靈台,輕聲誦讀經文。


    隨著經文在這一片備受摧殘的天地間響起,一道道清似靈水,空靈如琉璃的佛光升起,固守一點所在。


    一點、兩點、三點......


    螢火一樣的琉璃佛光脆弱卻也頑固,死死抵住了無執童子的侵蝕。


    淨涪本尊沒有理會其他,隻穩穩拿住了手上的木魚椎子,一下下敲擊渾圓漂亮的木魚魚身上。


    心不動、神不驚,卻自有一股靈光生出,鎮壓諸般邪祟。


    猛地回過神來的竹主團團看過這片天地的各。從廝殺得尤其慘烈敗績可見的天冥之地,到眼前這一處戰場,到更遙遠的竹海,再到更淒慘的凡塵俗世......


    竹主一一看過,然後,他閉上了眼睛,一滴水珠從他眼角滑落。


    輕微到在這一刻根本不為人知的"啪嗒"聲響起,水滴打落在地麵上,濺起幾滴更細碎的水珠。


    就在水珠破碎的那一刻,一直沒有動作的竹主抬起了手。


    他手中提著的那根竹枝通體亮起一道碧清色的靈光。


    靈光吞吐間,那根竹枝背後,竟隱隱浮出了一株異常高大的靈竹。


    這株靈竹的虛影初初不過隻有淡淡的兩筆,就像是畫師隨手勾勒出來的輪廓,漸漸地才開始細描枝葉......


    不管竹主這一回出手的時機如何,他到底手段不凡,根基深厚,這不,一出手,就將壓在淨涪和左天行身上的重擔分了過去,讓淨涪和左天行沉重的臉色終於得以舒緩幾分。


    無執童子眼界何等不凡,見得竹主手中的竹枝與竹枝後頭浮出的靈竹,眼角餘光又瞥見淨涪佛身身上隱隱浮起的佛光,哪裏還能不知道留給他的時間剩餘不多?


    來得真快!


    他心中怨憤不已,可同時也已經有了決斷。


    全然不顧眼前憑依的這具"皇甫成"肉身的承載能力,無執童子咬牙,直接將全部力量傾斜過來。


    無執童子這無數年修行積攢下來的力量,哪裏真是皇甫成這具肉身能夠承受得住的?


    都不見有什麽緩和的時機,皇甫成的肉身在無執童子動念的那一瞬間,就直接崩散,湮滅無跡。


    連點血跡、碎屑都不留,整個肉身像被蒸發了一樣,悄然無蹤。


    淨涪本尊臉色不變,而是更警惕、更防備地盯著皇甫成原本所在的位置,等著下一刻必然的爆發。


    倒是那遠在其他小世界中觀戰的小和尚,看著皇甫成原本站著的地方,不由得抬手拂過皇甫成魂魄所在的衣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唉......"


    皇甫成的魂魄陷入黑甜的夢想裏,睡得無知無覺。


    這該能算是一種幸福嗎?


    小和尚默默地搖頭,又將目光轉向景浩界所在。看著那個世界,看著世界裏看似所向披靡的無執童子,小和尚悄悄地搖了搖頭。


    "哪怕景浩界天道不堪一擊,可那裏有世尊釋迦牟尼、藥師琉璃光如來目光垂注不說,還有一片似乎隱藏得很深的竹海,你真的......沒問題嗎?"


    小和尚的話穿過時間和空間的阻隔,直接落到了無執童子心底。


    然而,無執童子卻根本毫不理會。


    他就像是瘋魔了一樣,將大半意誌直接向景浩界世界傾斜。


    景浩界世界不過就是一方小千世界而已,還是一方曾經破碎過重塑的小世界,就想一個粘合起來的充滿了裂縫的玻璃杯,如何容納得下他的重量?


    就像皇甫成的肉身承載不了他的意誌徹底湮滅一樣,景浩界世界也承載不了這樣傾斜的力量。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景浩界的虛空就爆出了道道裂縫。


    那些裂縫有大有小,撕裂開來,輕易就將景浩界裏的東西吞噬掉。而且更為恐怖的是,這些裂縫似乎還在因為無執童子的不收斂而不斷擴大增長。


    險險地避過一道突然出現在他前進方向上的裂縫,左天行瞪大了眼睛對那邊重新顯化出身形的無執童子怒喝道:"無執!"


    無執童子的身形正在快速凝實,聽得左天行爆炸般的怒斥,轉頭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不過一眼,左天行整個人的神魂就被纏上了一層淡薄卻堅韌的魔氣。


    這就是天魔的可怕。尤其是對上左天行這類沾染著天道氣息的天命之子,則更是恐怖。


    但左天行作為兩世錘煉出來的大劍修,也終究不是吃素的。


    魔氣才剛纏上他的神魂,他神魂之中那柄布著裂痕的劍魂像是被激怒了一樣,"錚"的爆出一聲激越昂揚的劍吟。


    劍吟聲中,浩瀚劍意直接向四周衝出,撕裂纏上的魔氣。


    魔氣淬不及防之下,真的被撕了個破碎。可左天行不吃素,無執童子也是吃肉的啊。


    這些魔氣被衝破,劍意取得戰果,卻也已經到此為止,沒能再進一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魔氣快速聚斂,再次攪纏上來。


    無執童子放下左天行,轉頭望入景浩界的天冥之地,仿佛看到了什麽,忽然笑了一下。


    他的心在顫抖,手指卻穩穩到並在一起,結出一個法印。


    景浩界天冥之地驟然傳出一聲哀嚎,整個世界陡然一靜。


    所有人,包括還在堅持著誦讀《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的諸位大和尚,包括還在召喚聖竹的竹主,甚至包括此刻正陷入纏鬥中的左天行,統統、統統都抬起頭,僵滯地望入那片虛空之中。


    每一雙瞳孔裏,都有絕望悄然攀升。


    失敗了.....


    天道......那裏,敗了?


    不知是不是他們的錯覺,還是他們真的就是事實,他們眼中看到、身體感知到的世界,正在快速變得汙濁......


    無執童子異常興奮,但他的經驗告訴他,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他需要盡快收取他的戰果,然後,逃命!


    是的,逃命。


    看看那個竹主手中顯現出來的那株明顯很厲害的靈竹吧,看看那淨涪麵前正在一片片升起金色佛光的貝葉吧,看看那各處熹微但也一直沒有淡去的琉璃佛光吧......


    都是極其恐怖的貨色,再不逃命還等著那些人找上門來呢?


    他現在可已經將他想要的東西拿到手了,還想要留著一條命回家的,可不願意將這條命丟在這個快速墜向歸墟的小世界。


    無執童子向著那處天冥之地一招手,穩穩抓住一道暗色的流光,也不理會其他,轉身就想走。


    不過不知是鬼使還是神差,亦或根本就是冥冥中的直覺在預警,在無執童子將那道暗色流光緊抓在手中的時候,誰也不知道,那道暗色流光悄然地閃爍了一下。


    本來隻是單純觀戰的小和尚還沒來得及因無執童子的得手而生出任何歡悅的情緒,就覺得靈魂忽然一沉,整個人被卷入了深沉的夢鄉之中,也像皇甫成的靈魂一樣,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


    小和尚睡得安穩,但景浩界中正待要撤離的無執童子卻覺得身體異常僵直,完全不受他的掌控。


    他維持著轉身抬腳的動作,僵硬地滯立在原地。


    頭一次,無執童子頭一次那麽的驚懼絕望,甚至遠勝於他當年失去一切,徹底對這個世界失望的那一刻。


    更絕望的是,被封禁了的並不僅僅隻有他投落到景浩界裏的這一部分,還包括在景浩界外混沌海的那一部分。


    也就是說,他現在整個人都是被鎖死了的,除了思維的轉動之外,什麽都坐不了。


    "雖然說......你身上的經曆有我的一點原因在,但你要不要將這個世界攪成這樣啊......"


    "這個世界是無辜的,這個世界的花花草草也是無辜的,你這樣玩,真是很不地道啊老兄......"


    無執童子掙紮著回頭,可別說腦袋了,就連他的視線都動不了,隻能聽著那年輕的聲音響在耳邊。


    不過也不用他去費勁費力猜些什麽,來人的身份與來曆就在他的麵前暴露了一角。


    "道主......"


    竹主的聲音在耳邊虔誠且恭敬地在耳邊響起。


    來人扭頭看了看竹主,問道:"你是當年青石旁生著的那株白玉竹,居然都已經這個修為了嗎?哈哈哈,真是不錯啊......"


    竹主哽咽著,深深拜伏在地。


    穿著上衣下褲,打扮與此間眾修士不甚相同的年輕修士撓了撓頭,抬了抬手,將竹主扶了起來。


    "這裏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竹海......"他頓了一頓,竟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跟竹主說。


    說什麽呢?


    說在這個時期,景浩界最需要的其實是人修,竹海裏的異竹跟不上時代?說竹海裏的異竹其實就那樣簡簡單單活在竹海裏也不錯?說人心太過複雜,他們這些異竹很難在這方麵比得過人修?


    沒用的。


    道理與前景竹主全都知道,這麽多年苦守著等待一個機會,也不過就是不甘而已。


    不甘於這個原本隻屬於它們異竹的世界在日漸的成長過程中也日漸地拋棄它們,不甘於這個世界沒有了它們的痕跡,也不甘於......原本弱得隻能依附著它們生存的人修成為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主宰。


    所有的這些,不過都是放不下。


    竹主歎了一聲,卻沒有繼續說些什麽,而是調轉目光望向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收攏了本尊和魔身的淨涪。


    淨涪依舊盤膝坐著,他麵前的那三十二片貝葉上卻沒有了一片空白,全都攜刻上金色的文字。


    竹主察覺到身上的目光離開,忍不住抬了抬眼睛,順著那位年輕修士的目光看向淨涪。


    淨涪身上其實還留著方才與無執童子拚鬥的痕跡,可此刻看著,卻叫人覺得異常通透幹淨。


    不,也不是這種琉璃般的幹淨與通透,而是另一種的,說不上什麽意味上的幹淨。又或者該說是......完整?


    也是直到這一刻,看見這時候的淨涪,竹主才恍然覺得早前他看見過的淨涪是不完整的。


    也不是說這個年輕的比丘就缺失了什麽,而是說他整個人似乎有些什麽裂縫。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衹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


    一片一片貝葉上金色的文字流轉,映得淨涪那張幹淨白皙的麵容尤其莊嚴肅穆。


    "這就是......《金剛波若波羅蜜經的》全篇了嗎?"


    竹主呢喃出聲。


    顯然,在他降臨到這方世界以後,這裏所有的秘密在他眼中都不是秘密。


    那位年輕的道主頜首,"是的,《金剛波若波羅蜜經》全篇。"


    竹主再沒有了言語。


    年輕的道主倒是抬頭,徑直望入了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瞳孔。


    天魔主坐直了身體。


    年輕的道主笑一下,又望了一眼那邊僵直得像是雕塑一樣的無執童子。


    天魔主笑著點頭,對他做出了一個隨意手勢。


    年輕的道主這才點了點頭,收回了目光。


    無執童子並不知道自己在頃刻間就已經被確定了歸屬,他仍然在快速思考著逃出當前處境的良方。


    可是,正如同他對景浩界、景浩界中的修士們能輕易輾壓一樣,來人對他也是一樣的輾壓。


    這是修為、境界與層次上的巨大鴻溝,不是誰都能跨得過去的。


    現在能救他的人......


    無執童子想了很久,終究隻找到一個存在。


    開始無執童子也不能確定天魔主會不會出力將他撈回去。他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可還沒有這個地位......


    如果他隻能就這樣了,那他要怎麽回家?


    嗯,等等,這個道主剛才說的什麽來做?


    雖然你身上的經曆有我的一點原因在......


    無執童子下意識地要咬緊牙齒。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如果這個人,真的就是那個"遠隔雲端"的話......


    年輕的道主卻沒有理會他,而是專注地注視著淨涪,等待他的出定。


    淨涪佛身端坐在一眾大比丘末位,聽著上首的世尊說經。


    "......爾時,須菩提聞說是經,深解意趣,涕淚悲戚而白佛言......"


    他聽著經文,沐浴在經文中講訴的微言大義中,完全忘了其他。所以他沒有發現,被他自己割裂出去的本尊和魔身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回歸到身體裏,然後又融合在一起,混元如一。


    佛家絕對不僅僅隻有善。天地混沌,人亦如是,重要的......是智慧,是靈性,是本我。


    隨著淨涪本尊和魔身的回歸,隨著上首世尊釋迦牟尼對《金剛波若波羅蜜經》經文的演說,淨涪此生、前世乃至更久遠的輪回往生記憶都在他腦海中一頁頁一幕幕快速翻過。


    這些記憶和經曆碰撞間,漸漸孕養出清淨的智慧靈光,投入到淨涪識海更深處、更廣闊、更堂皇的地方。


    那裏漂浮著一道凝實且透徹,仿佛自然通透,又似乎無垢無淨的紫色性光。


    絲絲縷縷的智慧靈光擦拭著淨涪的本性靈光,讓它的光更清、更淨、更透。但每過得一個刹那,那被智慧靈光擦拭過的本性靈光又會恢複成它最初的模樣,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淨涪不知道自己沉浸了多久,等他恢複意識的時候,他隻覺得自己情況前所未有的好。


    一眼見天地,一眼見眾生,一眼見我......


    淨涪閉了閉眼睛,感覺到四周一片安靜,便抬起頭,望向這樹園上方中央處的那位世尊。


    世尊正闔目靜坐,似在靜修。


    淨涪無聲拜伏下去,大禮拜謝。


    世尊不以為意,淨涪也沒多說,依舊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著,默然等待。


    他知道有無執童子在,景浩界的情況一定不會好,但同時,他也異常清楚,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等。


    不過他也不急,這位尊者讓他在這裏坐著,不送他回去,那景浩界的情況也一定壞不到哪裏。


    不好不壞的僵持,或者是等待?


    淨涪沒有多餘地去猜測,眼觀鼻鼻觀心地坐著。


    "淨涪。"


    不知過了多久,上首的世尊喚他。


    淨涪起身合手一拜,應聲道,"是。"


    世尊對他笑,招呼他上前。


    淨涪出列,行得台前,才停下腳步,安靜等著世尊的交代。


    他或許是想說些什麽,又或者是想要再交代些什麽......


    淨涪這麽想著。


    但淨涪所有的猜測,都沒有這麽一項。


    世尊釋迦牟尼竟抬手在他的腦袋上輕輕撫過,莊嚴肅穆道:"汝於未來,當得做佛,號清淨智慧如來。"


    淨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剛獲得的《金剛波若波羅蜜經》才告訴他,昔日世尊釋迦牟尼成佛前,曾得燃燈古佛與之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現在他......


    但很快,他合掌一禮,應道:"是,弟子必不負世尊厚望。"


    等他睜開眼睛再看的時候,他已經脫出了衹樹給孤獨園,站在景浩界的土地上。


    這個他活了兩輩子的世界此刻堪稱滿目瘡痍,幾成廢墟,處處都可慘嚎哀痛聲,天地法則上滿是黑色的魔氣,更遠一點的世界之外,還有道道或大或小綿密的可怖空間裂縫......


    那處他進入衹樹給孤獨園之前戰鬥的地方,盤膝坐在竭力清理身上魔氣的左天行,僵立得如同塑像滿身天魔氣息的童子,以及侍立在一位年輕道人身側的竹主......


    淨涪目光看過那處地界,想了想,先收起手上托著的《金剛波若波羅蜜經》,上前兩步向著那位年輕道人合掌見禮,"淨涪拜見前輩。"


    年輕的道人先前就饒有興致地打量過他,如今見得他行禮來見,也笑著點頭回禮,答道:"久聞小友大名,如今一見果然不凡,好,好,好!"


    竹主奇異地看了淨涪一眼。


    關注著這裏的所有人中,大概也隻有無執童子明白那年輕道人心中的欣賞了。


    被評為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絕境的男人......


    淨涪笑著應了兩句。


    招呼過後,便要開始收拾爛攤子了。


    清算嘛,當然就要先清算罪魁禍首了。而且,還得人齊,人齊了才好處理事情。


    淨涪看了一眼那邊的無執童子,走到左天行麵前,抬手取出那《金剛波若波羅蜜經》拍在左天行的腦門上。


    當柔軟書頁觸及左天行的頭頂上時,一道智慧靈光從書頁中壓落,直接鎮壓了還在左天行識海中肆虐的天魔魔氣。


    左天行睜開眼睛,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確定行動暫時不受影響,就跟淨涪道謝。


    淨涪擺擺手,"這些暫且不提,我們先來處理他的事。"


    淨涪與左天行去見那位年輕道人的時候,佛門、道門、魔門的三方主事人也都到齊了。


    看見淨涪,清見、清顯、恒真等一眾和尚臉色一時頗為複雜。


    有單純歡喜的,有感慨的,也有堅定的,不一而足。


    淨涪坦蕩蕩地迎上各位大和尚的目光,上前來與他們見禮。


    一眾僧人對視了一眼,都沒閃避,但在淨涪禮畢之後,他們也都合掌,紮紮實實地回了一禮。


    淨涪微微笑著,站到了一旁。


    那位年輕的道主轉眼掃過所有人,最後看了一眼竹主。


    竹主頜首,上前一步,道:"人都齊了,那麽就開始吧。"


    景浩界世界之外的空間裂縫尤其可怖且極其危險,輕易就能讓景浩界世界缺一個角。


    可是空間裂縫那麽危險,他們這些人......


    場中所有修士的目光都轉向了那位端坐在中央的年輕道人。


    那位年輕道人抬起眼瞼看了眾人一眼,點頭道:"可以,這事就本座負責了。"


    最難的事情有了著落,雖然後續的事情一樣麻煩,但成功的開始也給了眾人信心,讓他們能活躍地投入到這場商討之中。


    景浩界的情況太糟糕,收拾爛攤子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幸好這事兒各位大修士也知道急不來,誰都沒有多說什麽,一邊扯起袖子商量,一邊接收外頭遞送上來的各種統計,調動門下弟子整理外物。


    如此的忙碌熱鬧,眾人自然不覺得有什麽,那位年輕的道人就有些不耐煩了。


    他等了又等,終於在某一日裏直接開口道:"行了,這些事情你們之後再慢慢商量著處理,現在,我們來說說這無執的事情。"


    終於到他了......


    已經被封禁在下首足有半月之久的無執童子打點精神,豎起耳朵聽著。


    來了。


    景浩界中的一眾大修士對視一眼,都沉默了下來。


    別人避得,留影老祖可避不得,他也不想避。


    而避不得逃不開的話,再艱難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頂著所有人意味不明的目光,留影老祖出列行禮,道:"不知前輩的意思是?"


    問他?


    年輕的道人目光一轉,望向了淨涪和左天行。


    "你們怎麽想的?"


    "我們?"


    左天行和淨涪對視了一眼,淨涪低垂下眼瞼,目光掠過身上掛著的褡褳,仿佛看見褡褳裏疊放著的那一堆來自反抗無執童子聯盟的最後禮物。


    "讓他以因果為線贖還其罪......如何?"


    以因果為線贖還其罪?


    所有人下意識地望向無執童子,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無執童子也是一臉不敢置信,半響後好不容易,當即衝著淨涪咆哮道:"那你還不如讓我去死!"


    他自己做過多少事情結下多少因果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真要讓他這樣以"因果為線贖還罪孽",他......


    他到宇宙終焉都未必能夠做完!


    淨涪不理他,目光直直迎上那位年輕道人。


    那道人饒有興致地打量他,半響後撫掌笑道:"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淨涪,這主意好,再好不過了......"


    無執童子的臉色已經不能用絕望來形容了。


    道人笑完,停下動作,正式道:"當然,你會惹出這麽多事來,也確實有當年我的一點瓜葛,這樣,我就小小地幫你一......"


    他伸手,將一個小小的光團塞到了無執童子手上,然後又剝下無執童子的一身修為,就甩甩手,送走了無執童子。


    無執童子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也驚了一下。


    一時間,他的腦海中快速地閃過幾個關鍵詞。


    快穿、任務、功德......


    塞了無執童子一個係統,送他去當一個快穿者之後,年輕道人心中也格外的舒爽。


    或許等他回去之後,還可以開坑寫一部快穿類的?嗯......


    看了看手上的那團散著幽光的道果,年輕道人又看了看這個堪稱破敗的世界,歎了口氣,伸手撕扯了幾下,輕易而舉地將那份屬於無執童子的道果分成好幾份。


    他隨意擇了一份出來,轉手塞給了左天行,"拿著,這東西能幫世界回複幾成的了。"


    左天行愣愣地接過塞來的東西,很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沒等他多問些什麽,他就感知到了幾分催促之意。


    左天行咬了咬牙,直接將手上的那份道果往外一拋。


    景浩界所剩無幾的天道意識立時催動,將那一份純粹道果裹夾著拖入了天冥之地,慢慢消化起來。


    年輕道人見左天行確實擔憂,想了想,還是安撫道:"放心,那東西我處理過了的,沒問題。"


    這位境界深不可測的前輩都已經這麽說了,景浩界天道那邊似乎也真的沒什麽問題,左天行也就點點頭,將這件事情揭了過去。


    處理了無執童子之後,這位年輕道人看看周圍,確定沒有什麽事情是一定需要他出手的了,就很利索地甩下所有人,隻帶著幾株異竹走了。


    像他來得無聲無息一樣,這位年輕的道人離開也走得格外自由。


    不過他走之前,還特意找上了淨涪,跟淨涪道,"我道號林遠雲,你要是閑得無聊,可以過我這邊來找我玩。"


    淨涪可已經隱約知道了這位林遠雲的地盤大概會是個什麽模樣,心中也著實很有興趣,便不客氣地應道:"一定,等這邊的事情忙完,我一定會到前輩那邊走一趟,屆時就勞煩前輩了。"


    林遠雲哈哈大笑,直接將一部書冊塞到他手裏,"行,我等你。"


    直等到林遠雲離開,淨涪才低頭掃過手中的那部書冊。


    那書冊的封麵上,幾乎隱在星海深處的昔日皇甫成正虛虛淡淡地望著他。


    "南無阿彌陀佛。"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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