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朱利安*哈尼,這位十多年前的英國憲章運動的左翼領袖,倫敦工人協會的創建人之一,如今的英國兼倫敦工人協會主席,此時遇到了一個十分棘手的難題。


    以前憲章運動時的戰友,貝克街的老馬克等人找到了他,希望他能以倫敦工人協會主席的身份出麵,帶領倫敦西部貝克街的紡織工人去向國會示威遊行,為他們的爭取利益。


    老馬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哈尼先生,你是咱們工人協會的主席,貝克街裏住的紡織工人你可不能不管啊!兄弟姐妹們都活不下去啦!”


    喬治*朱利安*哈尼最近也聽說了貝克街的紡織工人生活困頓,一直想要去看看,不過,他這半年從柏林、巴黎兩地去調查那裏的工人協會,輾轉了兩次,在倫敦呆的時間不多,也就沒顧得上。此刻見老馬克前來哭訴貝克街的紡織工人,便立刻重視起來。他是倫敦工人協會的主席,而倫敦工人之中,紡織工人可是人數最多的一個群體,而貝克街的紡織工人又是倫敦紡織工人中的集中點,有五分之一的紡織工人都在那裏,聽到貝克街紡織工人的代表——老馬克來提出訴求,他自然格外上心,仔細了解。


    “老馬克,到底怎麽回事?我也聽說最近幾個月你們貝克街的兄弟們不好過,但你說的活不下去......嗯,有這麽嚴重?”哈尼道:“是不是那些紡織廠主又壓低工資了?”


    老馬克憤憤地道:“哈尼先生,要隻是壓低工資倒也算了,買便宜的黑麵包,一家人總還能勉強活下去。可如今,那些紡織廠主直接將我們解雇了,不讓我們活下去啊!”


    哈尼一聽是這麽回事,不以為意,笑道:“哪些紡織廠主要解雇兄弟們啊?都跟我說說,我們工人協會將這些黑心的資本家列入黑名單,一起抵製,大夥都不去他工廠裏做事,讓他關門!”


    老馬克哭喪著臉,道:“哈尼先生,這回倒不是那些紡織資本家黑心,他們將我們解雇也是被迫無奈。最近一年來,聽那些紡織廠負責銷售布匹的管事說,世界的布匹生意好像差了很多,說什麽東方世界,特別是印度、東印度群島和遠東那幫,需求量都變得很小了,那些紡織廠的布匹賣不出去,價格大跌。偏偏這兩個月,印度又開始大規模的叛亂,印度的那個叫什麽孟買的地方,被叛軍攻占了,棉花無法供應倫敦,導致倫敦的棉花價格暴漲,倫敦西郊的好多小紡織廠都已經關門倒閉了,剩下的一些大型紡織廠雖然還在苦苦支撐,但也開始大規模解雇工人。我們貝克街一帶的兄弟們首當其衝,大夥快買不起麵包了。”


    聽萬老馬克的哭訴,哈尼大吃一驚!


    他到這時才想起來,剛從巴黎回倫敦時好像聽說過,棉花價格大漲的消息。當即,他喚過鄰居家的兒童,掏出幾個便士讓他找來幾份前段時間的各種便士報,終於,在前幾天的《每日郵電報》和《星期日泰晤士報》這兩份廉價報紙上找到了一些信息。


    一周前的《每日郵電報》上的二版版麵,用了一整個篇幅報道了倫敦紡織市場遭遇寒冬的事件。報道稱,大不列顛王國的根本性行業——紡織布匹業,遭遇前所未有的根本性衝擊,那就是遙遠的東方飛速發展的棉布競爭性衝擊。


    正如二三百年前的色彩豐富和質量優良的印度棉織品對大不列顛毛紡織業的衝擊一樣,當時大不列顛的呢絨和毛製品被廉價的印度棉布競爭得毫無還手之力,王國被迫發布禁止在本國內銷售印度棉布的政策,同時又出兵征服了印度,強行搜刮印度棉布技師,並鼓勵和支持國內商人發展棉織業與印染業,學習印度棉布提高質量,再後又利用先進的紡織機器,加上蒸汽機的迅速利用,終於成為世界頭號棉布強國。紡紗和棉布出口額占據大不列顛王國出口總值的將近三分之一左右,可以說,是棉布讓英國成為世界的中心和最強大的國家。


    但如今,世界的棉布貿易被大不列顛王國主導控製的局麵,被東方的一個新興帝國給打破了。《每日郵電報》連篇累幀地報道整個衝擊的過程:1854年,遠東的大清帝國被叛軍擊敗,名叫馮雲山的叛軍首領登基成為皇帝,中華帝國成立。早在中華帝國成立之前或成立過程中,其廣州、上海等重要港口城市便有不少的紡織廠,中華帝國當局和其國內的商人又以原來的紡織廠為基礎,從大不列顛以及歐洲、北美等地引進大量的紡織機器和技術工人,擴大紡織業生產規模,生產巨量的棉布。到1856年開始,中華帝國陸續吞並了朝鮮、印度支那、菲律賓群島、東印度群島等國家地區,前不久,又進一步將日本、暹羅、緬甸、等國家變為附庸國,控製了大量的市場和原材料產地,將原本屬於大不列顛王國的棉布市場全部控製。根據統計,1854年,有著4億多人口總量的中華帝國,從歐洲和北美、印度等三個地區進口棉布共進口棉紗、棉布的價值量分別為750萬英鎊和110萬英鎊,其中歐洲部分占七成,大不列顛王國又占歐洲的六成。但隨著中華帝國國內紡織廠的逐步發展,從這以後,其進口的棉紡織品逐年下降,到1857年為止,進口的的棉紗、棉布僅僅為120萬英鎊,棉布已經停止了進口,而到1858年以後,中華帝國不但不進口棉紡織品,還反過來像大不列顛王國一樣,改為大量進口棉花等原材料,加工之後開始出口棉布等商品。不但如此,其境內的紡織工廠遍地開花,遍布南北,龐大的棉紡織業開始蓬勃發展,已經嚴重衝擊世界棉紡織市場,而我大不列顛王國深受其害。根據華商透露,光去年一年,中華帝國便出口棉紗至少200萬英鎊、棉布至少超過1200萬英鎊的價值。這意味著我們不但失去中國這個世界上最為龐大人口群的市場,還多了一個這樣的超級對手,因其控製了整個遠東和東印度群島,大不列顛將永遠地失去這一市場,這是多麽沉痛的代價。


    而另一個《星期日泰晤士報》上的報道,則是從大不列顛王國自身的棉製品出口角度,詳細分析了所受的衝擊。哈尼從報紙上看到,報道可能直接從議會那邊拿到了數據,將大不列顛王國的紡織業主要出口數據都列了出來。


    大不列顛王國在七年前,也就是1853年全年共出口棉紗重量1.31億磅,出口價值689.6萬英鎊,到去年的1859年,王國全年共出口棉紗重量1.65億磅,出口價值720萬英鎊。這還看不出什麽,王國的棉紗出口量是在增長,但再一細看,這個增長量幾乎全是歐洲、奧斯曼帝國等地的增長,而本來在1853年出口量還排名在第三位的東印度群島,到1859年已經萎縮為七年前的五分之一左右。報紙上推測,原本棉紗出口量占大不列顛王國出口總量十分之一的東印度群島,如今僅占五十分之一,原因便是這快的棉紗市場已經全部被東方的中華帝國以及與其交好的法國、美國等國家所掌握。


    而大不列顛的棉布出口值,雖然也從1853年的2390萬英鎊,增長到去年(1859)的2612萬英鎊,但價格,卻從原本的4.2便士每碼降低到3.4便士每碼。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原本占據大不列顛的棉布出口總額百分之八的遠東和東印度群島地區,也就是中國、日本、爪哇等,如今的出口額占比已經不足百分之一。甚至連印度也從1856年開始,後麵的幾年都從原本出口總額的占比24%,降低到16%。


    對於印度,哈尼清楚,那是因為印度的叛亂導致貿易量減少。但中國、日本、爪哇這些地區的大規模降低,不用問,肯定是中華帝國的成立引起的。


    最後,哈尼在報紙的一個角落,找到了一篇對紡織廠老板的采訪報道,清楚了貝克街一帶像老馬克他們這樣的棉紡工人們所遭遇的困境。


    這位老板在報紙上透露,他開了一家雇傭了120名工人的織布廠,原本一切紅紅火火,但從前年開始,形勢急轉直下。他的織布廠自己也有幾個紡紗機器,但紗線不夠,其餘的是直接從另一家紡紗廠購買,從前年開始,那家為他提供紗線的紡紗廠突然因為印度的叛亂,造成棉花價格高漲,便開始提高紗線價格,他購買紗線用來織布已經沒有什麽利潤。於是,他隻能靠著提高棉布的價格,以及解除了40名工人的做法,來維持織布廠的生存。但沒想到,前段時間,印度的大規模叛亂,整個印度的棉花交易中心孟買城都被叛軍占領,英國往年從印度采購的超過七成的棉花都直接運回歐洲,一時間,倫敦的棉花價格高漲。而棉花價格的高漲,必然導致紗線價格的高漲。無奈之下,這個老板將他的織布廠再次裁員,但即便是這樣,還能堅持下去。不過再一個噩耗傳來。他的紡織廠生產出來的棉布,都是統一由倫敦的一家貿易公司統一收購後,運往海峽殖民地和爪哇群島一帶出售,從幾個月前,海峽殖民地和爪哇群島一帶的棉布突然多了起來,貿易公司運往海峽殖民地和爪哇群島的布匹全部滯銷了,不得不降價出售。到上個月,消息傳來,東印度群島一帶的棉布市場已經全部被東方的中華帝國出廠的聖布所占領,因為距離近,運費低,價格比他們生產的布匹要便宜半成,這下,他們大不列顛的布匹徹底斷了銷路。那個貿易公司徹底取消了他的布匹訂單,他四處求人推銷布匹,卻根本沒有途徑,整個倫敦的布匹市場都開始蕭條起來,價格創了新低,無奈之下,他隻得徹底關停了織布廠。


    哈尼看到這裏,歎了口氣,對老馬克說:“老馬克,這確實不能怪那些紡織廠主,這要怪,隻能怪那該死的印度叛亂,還有那該死的東方人,他們竟然也開始生產了棉布,還搶了大不列顛王國的棉布生意。”說完,他心裏開始發愁了,對於老馬克他們的困境,他感覺到自己有些無能為力。要是那些工廠主是黑心老板,還可以通過工人協會主席的身份,與其談判,但如今已經明顯不是老板黑心不黑心的問題了。哈尼第一次感覺到,那些工廠主對於工人,是如此的重要。


    這時,一名信童走到哈尼的麵前,行了一禮,小心地道:“哈尼先生,終於找到你,可完成任務了。對了,這是麥喀士先生寫給你的信。”


    哈尼結果信一看,的確是自己的老朋友麥喀士的筆跡,邀請自己今晚帶領巴黎工人協會內的主要代表,前往一處酒館商議工人協會事情。信中,麥喀士稍微透露,整個英國包括倫敦的工人最近都處於下崗失業的邊緣,生活十分困頓,因此,他決定召集倫敦及周邊附近的城市的工人協會頭領,發動一次聲勢浩大的遊行示威,要求議會和內閣政府出台救助政策,救濟貧窮的工人們。


    “哈,虧我剛才還頭疼,現在就來了解決的方法了。”哈尼高興地道:“老馬克,有辦法了。麥喀士先生,你是知道的,他邀請我們今晚去商議,希望能解決你們貝克街的紡織工人的困境。”


    老馬克一聽也高興起來:“麥喀士先生我哪能不知道,我們住在貝克街的紡織工人,差不多一半的工人都知道他。他的那個《資本論》,道盡了我們工人們的苦難。若是真能實現他說的那個協會主義社會,那我們這些紡織工人就再也不必忍凍挨餓了。”


    兩人說完,便匆匆出門,分頭去通知各個協會的代表,準備晚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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