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飛機


    許久,我才將手放開。


    我拿起寫滿字的白紙,慢慢將它疊成一個飛機,打開窗戶,在漫天飛雪中,將紙飛機向著無邊的黑夜用力擲出去……


    飛吧,飛吧,飛到她的身邊……我心裏默念著。


    然後,我看著紙飛機在飛雪中徐徐降落……


    突然,我看到,在紙飛機降落的地方,站著一個身影,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晴兒。


    晴兒沒有睡好,晴兒出來找我了。


    我看見,晴兒慢慢彎下腰,撿起紙飛機。


    做夢也沒有想到晴兒會半夜出來找我。


    深更半夜,她找我,自然會往辦公室這個方向走。


    我一時呆了,怔怔地看著站在下麵雪地裏的晴兒。


    晴兒正彎腰撿起落在雪地上的紙飛機,拿在手裏,欣賞把玩著。


    我有些發懵,上次寫的日記被梅玲發現,成為致柳月於毀滅的武器,這次,我寫的這東西,竟然落到了晴兒的手裏。


    我不由恨自己太賤,上次的教訓不接受,又開始搞這些文人的窮酸,寫這些東西。


    我的日記本自出事後就被我一把火燒成了灰,這次,這張紙,難道還能變成灰?


    看著晴兒站在雪中翻來覆去地看紙飛機,我心裏懊喪不已。


    我傻忽忽地站在窗口,看著樓下的晴兒,任風雪撲打著我的臉。


    “峰哥,下來啊,老站在那裏幹嘛啊?”晴兒突然抬起頭向我招手。


    我猛然醒悟過來,天色這麽暗,晴兒是不會看清楚紙上的字的,還有,晴兒那裏會想到這紙上的字會和她有什麽關係,她的注意力是在紙飛機上。


    我忙答應了一聲,趕緊下樓,跑到晴兒麵前:“晴兒,你不好好睡覺,跑出來幹嘛?”


    “你不好好睡覺,跑出來幹嘛?”晴兒手裏拿著紙飛機,歪著腦袋看著我笑:“我睡醒了,不見你,就出來找你了……”


    “不是和你說了,我喝酒喝得頭發暈,出來透透氣……”我說。


    “嘻嘻……透氣透到辦公室裏來了,在辦公室裏疊飛機玩,虧你有這心思……”晴兒笑著對我說:“頭還暈嗎?”


    “這會好多了……”


    “那就好,咱們回去吧!”晴兒說挎著我的胳膊:“走嘍,回家睡覺覺嘍……”


    晴兒和我邊走邊拿著手裏的紙飛機玩。


    “無限的思念讓我撐起一片天地,銀翼在風中掠過,正載著歸來的你,給你的信不知怎麽寫下去,不如為你疊個紙飛機……”晴兒突然輕輕地低吟。


    我的心中一動。


    “峰哥,你說,這個世界上,是先有真飛機,還是先有紙飛機的呢?”晴兒歪著腦袋問我。


    “恐怕自從有了紙,就有個紙飛機吧,隻是,那時候人們不叫它為紙飛機……”我回到晴兒。


    晴兒點點頭,默默地看著紙飛機,又看著漫天飛舞的大雪,慢慢又說道:“我們與生俱來地喜歡飛,飛過紙片兒,飛過紙飛機,飛過風箏,飛過竹蜻蜓,飛過航模,然後乘上了真正的飛機……然而我們自己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的飛起來過,除了在夢中……我們自己隻能在夢中飛行,背負青天,俯瞰大地,是一隻人形的飛鳥……”


    說完,晴兒將手裏的紙飛機用力擲向茫茫雪夜的天空,喃喃道:“飛吧,帶著我和峰哥的心,飛吧……飛到無盡的天邊,無論飛到哪兒,我和峰哥的心都在一起……”


    恰在此時,一陣寒風裹挾著飛雪掠過,紙飛機隨風雪飛去,很快就消失在深邃的夜空……


    “峰哥,你看,紙飛機真的飛走了,帶著我們倆的的心,飛走了……”晴兒拉著我的胳膊,指著天空,叫道。


    我順著晴兒手指的方向,卻什麽也看不到,紙飛機真的飛走了。


    恍惚之間,似乎自己也擁有一雙隱形的翅膀,可以在空中翱翔,哪怕像紙飛機一樣,被風雪卷走。


    我癡癡地想,心中突然對人生對理想充滿了迷惘。


    “沒有前進的動力, 紙飛機不會高飛,沒有理想的人生,青春就不會充滿希望……”晴兒看著我。


    我看著晴兒,心中又是一動,是啊,晴兒說得真好,很有道理,仿佛就是針對我剛才的想法而言。


    我摟緊晴兒的肩膀:“晴兒,你說的太對了,我們的人生,一定要有目標,有理想,我們的未來,一定會在理想的指引下,充滿了希望……”


    晴兒看著我笑了:“峰哥,你說的更好……走吧,咱們回去吧……”


    我和晴兒回到宿舍,晴兒伺候我躺進被我,然後自己也進了被窩,靠著床頭坐著,拍拍我的臉:“峰哥,明天你還要去采訪,睡吧,我剛才睡了一覺,不困了,我看著你誰,看著電視守歲……”


    我躺在晴兒身邊,摟住晴兒的腰,靠在晴兒的身體旁邊,安然入睡。


    第二天,吃完晴兒為我做的早餐,我頂風冒雪騎車去了市委辦公樓,7點40分,準時到達。


    通知是8點集合,市委四大班子的領導今天下去給群眾春節團拜。


    市委辦公樓前停著兩輛尼桑中巴,這是市領導集體出動時經常乘坐的。


    幾名工作人員在來回忙乎著出發前的準備工作。


    我站在車旁的雪地裏,跺跺腳,點著一顆煙,無聊地等待。


    我仍舊保持著老習慣,參加采訪活動提前到達。這是柳月給我養成的習慣,柳月說過,參加市領導的活動,一定要提前給自己預留出部分時間,寧可早到等待,絕對不能遲到,遲到了,市領導是不會等你的,不等你,你的采訪任務就無法完成,那麽你就要小則挨訓,大則挨處分,這不僅僅是一個記者的工作習慣,更是一個記者的精神麵貌和工作作風。


    我牢牢記著柳月的話,采訪從來都是提前到達,成了習慣。


    不僅如此,我在部室抓整風的時候,也特意提出這個要求。


    正抽著煙,一抬頭,看見楊哥走過來。


    楊哥今天也要參見春節團拜會,他在江海過年的,他沒有和柳月在一起過年。


    我腦子裏迅速閃過這個念頭,又想,楊哥為什麽不和柳月一起過年呢?難道他也是因為工作需要,春節值班,脫不開身?


    楊哥就在眼前,時間不容我多想,我急忙扔掉煙頭,衝楊哥走過去:“楊哥,過年好!”


    “小江,過年好!”楊哥倦怠的臉上帶著笑,衝我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搖晃了兩下:“怎麽?過年沒回家?”


    “沒,值班!”我回答說。


    “嗬嗬……幹哪行都不容易啊,領導忙,跟著服務的人也忙,一牽扯就是一堆人,”楊哥笑道:“你們做記者的,就是這個特點,越是節假日越忙,領導不休息,你們就不能休息……以前,柳月也是這樣啊,大年初一,都是她值班跟領導團拜,今年攆到你了……”


    我看著楊哥的臉色,心想,難到昨晚楊哥也像晴兒那樣守歲了?


    我很想問問楊哥這個年是咋過的,很想知道楊哥到底有沒有和柳月在一起,雖然我初步肯定柳月在那遙遠的地方。


    我忍了忍,終於沒有問。


    我知道,我問了,或許是自找難看,自找麻煩。


    很快,四大班子領導到齊了,大家上車出發。


    市領導春節團拜同樣也是走形式,按照安排,到郊區的幾個富裕村去給群眾拜年。


    按照領導的習慣,春節前,是訪寒問暖,走訪困難戶,將黨和政府的關心送到群眾心裏;春節後的團拜呢,是給富裕起來的群眾拜年,代表黨和政府來看望鄉親們,與民同樂,祝鄉親們年年有餘,新年新氣象,更上一層樓。


    幾個村都行動起來了,鑼鼓喧天,高蹺秧歌,鼓樂齊鳴,熱鬧非凡,在村口載歌載舞等待市領導的到來。


    區和辦事處的領導頭目們早就在村裏恭候。


    同樣,區和辦事處的領導行動,身後也要有一批工作人員前呼後擁護駕。


    “這拜個年,弄得三級領導和工作人員都不得安生,真不知是安民還是擾民。”采訪間隙,電視台的記者在我身邊嘟噥了一句。


    我看著這位30多歲仍然在扛機子的老兄,笑了笑:“拍好了?”


    “拍好了,鏡頭足夠用的了!這又不是會議活動,好拍,幾個領導都在我這裏麵了……”電視記者拍拍攝像機,掏出一顆煙遞給我:“老弟,找個旮旯歇一會,抽袋煙……”


    我們坐在旁邊的木凳上抽煙,邊隨意聊天。


    “會議新聞比這個好拍吧,這個是動態的,領導老是亂跑,鏡頭不好對準吧?”我問。


    “各有特點,這種現場活動,隻要把領導的特別是主要領導的正麵形象拍下來,就沒事,會議呢,也有特點,弄不好,也是要挨訓,前幾天,我剛被台裏訓斥了一頓……”電視記者懊喪地說。


    “怎麽了?”我問他。


    “就是咱們這新上任的市長啊,”電視記者指指正在附近和群眾互相拜年的一位中年男子:“當副書記的時候還沒這麽大的脾氣,現在成了市長了,難伺候了……前幾天市政府開一個會,我去采訪,新聞播出來之後,他的秘書突然給我們台長打電話,把台長叫到市長辦公室,被市長臭罵一頓……”


    “哈哈……怎麽了?為什麽?”我好奇地問。


    “因為電視播出的鏡頭都是市長在照稿子念的鏡頭,市長脫稿隨意發揮的鏡頭沒有播出,其實也不是沒有播出,是我沒有拍上,結果,市長惱了,因為這樣就顯不出市長的水平來了,仿佛市長隻會照本宣科……我靠,真的很難伺候……”


    “那你幹嘛不拍一些脫稿講話的鏡頭?”


    “整個講話,他基本就沒脫稿,我咋拍?後來我聽說,他脫稿講過幾分鍾,可也是巧,我那會正好上廁所了……媽的,活該我倒黴……”


    第2186章 那個難忘的春節


    “哈哈……”我忍不住笑起來:“靠,我還因為就報社記者不好幹,敢情你這扛機子的也很受難為……”


    “可不是,市長難伺候,書記更難伺候,”電視記者繼續說:“台裏前些日子接到指示,今後,電視鏡頭裏盡量要避免市長和書記同時出現在一個畫麵裏……”


    “我靠,這又是為嘛?”


    “市長年齡比書記大好幾歲,但是,市長顯得年輕,而且,市長看起來比書記英俊瀟灑……”電視記者晃晃腦袋:“書記不樂意了唄!”


    “真有道道!”我點點頭,這一年脫離市級領導采訪第一線,變化不少啊。


    團拜很快,不到10點就結束了。


    也就是說,我寫完稿,今天的任務就完成了。


    集體乘車回到市委辦公樓前,大家各自散去。


    我騎車剛要走,看見楊哥向辦公樓走去。


    今天是大年初一,楊哥幹嘛不回家過年,到辦公樓裏幹嘛?


    看著楊哥略微蹣跚的身影,我的心裏充滿了困惑和迷惘。


    “楊哥——”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楊哥聽見我叫他,停住,回過身來:“小江,有事?”


    “你——今天是初一,你怎麽不回家?你今天值班?”我問楊哥。


    “嗬嗬……家裏就我一個人,孩子到鄉下他奶奶家過年去了,我自己一個人在家裏悶得慌,還不如到辦公室看看書……”楊哥笑嗬嗬地說,眼裏閃過一絲寂寞。


    確鑿無疑,楊哥沒有和柳月在一起過年,柳月獨自在外地過的年。


    為什麽不和柳月一起去過年?為什麽兩個人都要忍受這寂寞和孤獨?我忍不住還想問,但是最終沒有出口。


    “小江,過完年回來,帶小許到我家來吃頓便飯吧,一年到頭,就這幾天是空閑……”楊哥說。


    “行,楊哥,我初五回來,初七上班,那初六,可以嗎?”


    “好,初六就初六,咱們到時再見!”楊哥和我伸手告別:“回去帶我向你家裏長輩問好,祝他們新年好!”


    “謝謝楊哥!”我騎車離去。


    回到報社,寫完稿子,仔細校對完,交上,我要了值班的車,帶著晴兒回到父母家。


    大年初一,路上車很少,大雪覆蓋了路麵,有些打滑,直到下午5點,才到家。


    司機謝絕了吃晚飯的邀請,趕回報社去。


    我和晴兒走進家門。


    一進門,按照老家過年的風俗,我在堂屋門前跪下給正在堂屋裏包餃子的爹娘磕頭拜年:“爹,娘,寶寶給你拜年!”


    晴兒一見,也忙跟著我跪下,在我屁股後麵也說道:“爹,娘,晴兒給您拜年了!”


    “俺的兒啊,可回來了!”娘從堂屋裏出來,忙扶起晴兒:“這麽大的雪,俺還以為你們回不來了,正心裏鬱悶呢,這不,你們回來了……來,晴兒,快進屋,屋裏暖和……”


    我和晴兒進屋。


    “來,孩子們,咱們這就下餃子,吃晚飯,”娘喜滋滋地對我們說:“俺們就等你們回來呢,這下好了,咱們一家人可以吃團圓飯了……”


    爹抽著晴兒送給他的石林煙,樂嗬嗬地看著晴兒:“晴兒,你給爹的這煙,爹一直不舍得抽,這過年了,你們要回來了,才拿出來抽!”


    “嘻嘻……爹,你抽就是了,別這麽節約……不過,這煙啊,還是少抽的好,能戒掉,最好不過……俺爸爸以前也抽煙,讓俺和俺媽媽監督著,硬是戒掉了……爹,要不,你也戒煙吧,不是不舍得買煙給你抽,是為了你的身體健康……”


    “嗯……”爹點點頭:“晴兒說的話爹聽,過完年,爹就開始戒煙,先把老旱煙戒掉,抽完這些石林,也戒掉……”


    “嘻嘻……爹真好!”晴兒誇獎爹。


    晴兒一誇,爹倒有些不好意思,站起來去幫娘做飯去了。


    吃過晚飯,一家人圍著火盆,熱熱鬧鬧聊天。


    娘掏出2個紅包分別遞給我和晴兒:“寶寶,晴兒,這是娘給你們的壓歲錢,拿著!”


    “娘,俺都這麽大了,都領工資了,還要什麽壓歲錢呢,不要了!”晴兒推辭了下。


    “聽話,孩子,你們再大,在娘眼裏,都是孩子!”娘堅持道。


    “那——謝謝娘!”晴兒和我接過紅包。


    “寶寶,明天你和晴兒去晴兒爸爸媽媽家去看看,這初二回娘家,是咱這裏的風俗,晴兒雖然還沒有過門,但是這初一是在咱家過的,這初二,你就帶晴兒去走一趟……”爹說。


    “哎——好!”我點頭答應著。


    第二天,我帶晴兒去了鎮上她爸爸媽媽家。


    在晴兒家,晴兒的媽媽也分別給了我和晴兒一個紅包,壓歲錢。


    “媽,我都這麽大了,就不要壓歲錢了吧?”我像晴兒一樣推辭道。


    “那怎麽行,你們再大,在爸媽眼裏,都還是孩子,這壓歲錢,是不能少的!”晴兒媽媽和我娘一樣的態度。


    我心頭一熱,是啊,孩子再大,在父母眼裏,永遠都是孩子,無論走到哪裏,永遠都牽動著父母的心。


    父母之愛,永遠是最偉大最無私最純潔的愛!


    我和晴兒在老家呆了幾天,初五回到了江海。


    初六的中午,我和晴兒應邀到楊哥家去吃便飯。


    在家過年的幾天裏,我和晴兒始終形影不離,無論是出去給老師拜年還是參加同學聚會,無論是走親訪友還是本家拜訪。


    晴兒儼然就是我的法定媳婦,鄉裏親戚和本家都理所當然地這樣認為了,在他們眼裏,既然訂了親,就是合法夫妻。


    參加同學聚會,同學們見到我們倆,無論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都紛紛露出羨慕的神情。


    “早就看出你倆上高中時候就眉來眼去的,沒想到你倆還真成了……”


    “一個是團支書,一個是班長,珠聯璧合啊,恭喜……”


    “老班長,老支書,什麽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啊……”


    “一起考上大學,一起在江海參加工作,還都是吃的公家飯,嘖嘖……”


    大家對我們倆都給予了各種恭喜和祝福。


    晴兒對此很滿意,對大家的恭喜表示了高度的感謝,代表我邀請大家方便的時候進程玩耍。


    班主任秦老師尤為感慨,對我和晴兒說:“咱們鄉裏的高級中學,一年考不了幾個大學生,我們班那年就考了你和晴兒兩個本科生,那年全校也才考了4個……你們倆是我的驕傲,是咱們全班同學的驕傲,是咱們鄉高級中學的驕傲,你們一定要爭氣,好好做人,好好做事,總之,好好幹,在江海混出個眉目來……”


    老師的話語重心長,我和晴兒鄭重點頭。


    在老家的幾天,是我和晴兒最放鬆最輕鬆地幾天,工作上的事情可以什麽都不想,每天除了吃就是玩。


    我始終秉承著柳月的一句話:拚命工作拚命玩。工作就是工作,就要全身心投入,玩就是玩,同樣也要全身心投入。


    回到江海的那天,我告訴晴兒去楊哥家吃飯的事情,本以為晴兒會有些顧慮,不曾想晴兒一口應承,痛快答應。


    “像楊哥這麽大的官,能看得起咱這樣的農家子弟,請咱們去他家裏吃飯,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足見楊哥對你的好感和重視,我呢,就跟著你沾光了,去看看大官家裏是啥樣子!”去楊哥家的路上,晴兒笑嘻嘻地對我說。


    其實,我知道,晴兒除了這個原因,恐怕還是因為楊哥和柳月的關係,她很想知道楊哥和柳月到底到了什麽程度。


    晴兒之所以如此關注這一點,無疑是因為我和柳月。


    我覺得,晴兒現在心裏應該是很矛盾,她對柳月沒有惡感,甚至有好感,但是,那是建立在柳月和楊哥在一起的基礎上,建立在不會對她再構成威脅的基礎上,一旦她要是發覺柳月對她的愛情構成巨大威脅,恐怕她就不會這麽想了。


    無論一個人多麽高尚,在愛情方麵,永遠是自私的。


    楊哥家住在市委家屬院中區市委組織部家屬樓,2樓的一個單元。楊哥年前就把地址給我了。


    “這麽大的官,幹嘛不住小洋樓?”晴兒邊跟著我爬樓梯邊嘟噥道。


    “市委的幹部,隻有副地級以上的才可以住別墅,縣級幹部不可以住的!”我給晴兒解釋。


    那個時代,沒有房改之說,大家住的房子都是公房,公家分配的。


    到了楊哥家門口,我和晴兒稍微站住,喘了口氣,然後我敲門。


    敲門的時候,我心裏有些緊張,我不知道進了門會看到什麽。


    看看晴兒的神情,她也同樣有些緊張,或許,她和我想的一樣。


    “來了!”伴隨著楊哥的聲音,門開了,楊哥圍著圍裙站在門口。


    “楊哥過年好!”晴兒主動和楊哥打招呼。


    “嗬嗬……小許同誌過年好,來,小江,小許,屋裏坐!”楊哥盛情邀請我們進去。


    楊哥家麵積不小,客廳很大,客廳裏擺放著一台24英寸的大彩電,除此之外,其他的擺設看不出什麽豪華和高級,極其普通。


    在客廳的側麵牆壁,掛著一個相框,相框裏一張黑白照片,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婦女,默默地注視著這個家。


    無疑,這就是楊哥故去的前妻。


    看著楊哥前妻的遺照,我心裏突然一陣淒然。


    “你們坐,茶幾上有水果和糖塊,自己拿,自己吃,到了我這裏,不要客氣,當自己家!”楊哥說著又進了廚房:“我這就快忙乎好了,這就行了……”


    我和晴兒環顧室內,家裏隻有楊哥一個人。


    第2187章 做客楊哥家


    “奇怪,家裏怎麽就楊哥自己呢?”晴兒悄聲問我。


    我搖搖頭:“我和你一起來的,我怎麽會知道?”


    晴兒衝我做個鬼臉,拿起一顆糖沒剝皮塞到我嘴裏。


    我和晴兒看著電視吃著糖。


    一會,聽著楊哥在廚房裏叮叮當當忙乎的聲音,晴兒站起來,脫了外套,去了廚房:“楊哥,我來幫你做菜!”


    “嗬嗬……讓客人動手,那怎麽好意思!”楊哥客氣道。


    “沒事,這樣速度快!”晴兒圍上圍裙就開始幹起來。


    我在客廳裏,聽到晴兒和楊哥邊忙乎邊聊天。


    “楊哥,家裏過年怎麽就你一個人啊?”晴兒終於忍不住還是問了。


    “哦……孩子到鄉下奶奶家過年去了,開學前回來。”楊哥回答。


    “哦……”晴兒發出長長的一聲,然後又問:“那……那你家嫂子呢?”


    晴兒明明看見了牆上的遺照,還問,神經啊。


    “嫂子?嗬嗬……你嫂子在那遙遠的地方……”楊哥發出兩聲幹笑。


    我坐在客廳裏,砰然心動,遙遠的地方?什麽意思,指的是誰,是遙遠的天國還是遙遠的浙江蒼南?


    楊哥的回答模棱兩可,讓人捉摸不透。


    晴兒顯然沒有猜透楊哥話裏的意思,顯然是以為生活中的嫂子在那遙遠的地方過年沒有回來,顯然以為就是指的柳月。


    我之所以這麽想,是因為晴兒不再問這個問題,而是情緒突然顯得高漲,和楊哥在廚房裏談笑風生。


    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依柳月的性格,她想回老家或者留在西京過年,楊哥是阻攔不住的。


    趁他們在廚房忙碌的時機,我在室內隨意走動,四處觀察,想看有沒有什麽柳月留下的痕跡。


    可是,我看了半天,沒有看到柳月的任何影子。


    難道,柳月回江海不在楊哥這裏住?難道,平時都是楊哥去西京找她,她不回來?哪怕是悄悄回來?


    我怔怔地想著,心裏莫名難受起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難受。


    有了晴兒的幫助,酒菜很快就弄好了,大家坐定,開始喝酒吃飯。


    楊哥一個勁誇晴兒的手藝好:“小許,幹活真利索,炒菜的手藝也不錯,比我做的好多了,瞧,這菜,色香味俱佳……”


    晴兒被楊哥這麽一誇,笑得咯咯的,很開心。


    楊哥倒上酒,舉起酒杯:“小江,小許,來,過年了,歡迎你們到我家做客,今兒個,我敬你們倆一杯,祝你們新年取得更大的成績,各項工作都更上一層樓……”


    “楊哥,我們敬你!”我和晴兒舉杯,我說:“祝楊哥步步高升,官運亨通!”


    “哎——”楊哥擺擺手:“還是我敬你們吧,俗話說,要想好,大敬小,我混了這麽多年官場,到了這個級別,這個份上,也不做別的想法了,倒是你們,特別是小江,風華正茂,年輕氣盛,上進自信,青春蓬勃,隻要好好幹,不要辜負了大好青春年華,一定會有所建樹……”


    “謝謝楊哥鞭策鼓勵!”我和晴兒同楊哥舉杯幹掉。


    “楊哥,您才40多歲,怎麽就不做別的想法了呢?”我放下杯子,問楊哥。


    “嗬嗬……小江,這個就複雜了,簡單說吧,這就是規格限製的,如果我在省級機關工作,我一定會有這個想法,因為上麵還有廳級、部級,可是,我在地級機關,最高級別首長就是地級,整個江海,地級幹部有幾個?本地的縣級幹部能提拔起來的有幾個?地級職位中,真正有實權的位置又有幾個?”


    我和晴兒直勾勾地看著楊哥。


    “地級市的地級幹部,一般來說,除了各縣委書記,市直部門的縣級幹部很難提拔,再有就是省裏往下放的,平級地級市交流過來的,而真正有實權的呢,也就是市委和市政府的幾個人,其他的就是個名聲和待遇,像我這樣的,基本是到頂了,退休前能給找個地方給個副地級待遇,已經是謝天謝地了……”楊哥自嘲地說。


    “那……你不想努力試試?”我又問。


    “嗬嗬……小江,你還年輕,官場裏的道道很多,在雜亂中都有著固定的規則,到了一定的位置,就不是靠努力和能力能解決得了的了……”楊哥笑笑:“人心不足蛇吞象,知足吧,麵對現實吧,我從一個公社秘書一步步到了這一步,也算對得住祖宗在天之靈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這官場,無止境,這做官,沒有最大,大家都想做最大,可是,國家主席隻有一個,怎麽辦?嗬嗬……”


    我點點頭:“楊哥說的有道理!”


    晴兒聽得很新鮮:“這做官,還這麽複雜,真煩人啊,天天想這些,都累不累啊?”


    楊哥看著晴兒笑了:“嗬嗬……小許說的對,混官場,很累的,整天要費盡心思,可是,也要看什麽人,有的人就是熱衷於官場的爭鬥,熱衷於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熱衷於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這些人,一旦離開了權力場,會頓時感到失落和空虛,會頓時感到人生沒有了目標和方向的……”


    “峰哥,你可不要這麽累啊,我可不想讓你天天這麽折騰,咱一切順其自然,隻要安安穩穩過日子,做不做官無所謂……”晴兒對我說。


    “好,還是小許這心態好,”楊哥看著晴兒又笑了:“無論做什麽事情,無論做人還是做官,心態最重要,我看,小許啊,就是那種與世無爭的心態,這種心態的人,在官場上,一般是提拔不起來的,不過,要是遇上絕佳的機遇,說不定能做直升飛機……”


    “什麽機遇?”晴兒笑嘻嘻地看著楊哥。


    “比如,提拔年輕幹部,提拔女同誌,提拔民主黨派幹部,這樣的機遇是有的,前幾年,機構改革,要求地級領導班子年輕化,要求班子裏有女同誌,結果,咱們市委黨校的一位年輕女同誌,才29歲,直接從正科級提拔到副地級,進了市級領導班子,一步登天,她最大的貢獻就是把市級領導班子的平均年齡一下子降低了好幾歲,符合了省裏的要求……還有下麵縣裏的一位工廠的年輕技術副廠長,民主黨派,也是一步提升為副市長,因為上麵要求市政府領導班子裏必須有民主黨派成員,而且要知識化年輕化……這都是機遇……”楊哥笑眯眯地看著晴兒說。


    “哦……”晴兒睜大了眼睛:“機遇,可遇而不可求,這百萬人裏麵還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個,咱們是不做這個奢望的……咱們做老百姓,隨遇而安,就很好……”


    楊哥和我都笑了,楊哥對晴兒點點頭,又看看我:“小許很不錯,小江,你能遇到小許,也算是你的福氣了,你們倆要好好相處啊,生活上互相關心,事業上互相幫助,好好生活,好好做事,未來是你們的,明天,也是你們的……”


    “謝謝楊哥,”晴兒說:“其實,楊哥,你真的不老啊,才40多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再過上10年,也不過才50多嘛,這工作,這生活,都還處於正午,正是人生最燦爛的時候,楊哥不但在工作上是我們的領導和老師,在生活更是我們的楷模和榜樣……”


    楊哥笑了:“小許過獎了,來,咱們繼續喝酒,你們吃菜!”


    在楊哥笑的一瞬間,我看見,楊哥的眼裏閃過一絲憂鬱和失落,還有淡淡的哀愁。


    我不知道晴兒為什麽說這番話,許久之後,我才領悟到晴兒此刻講這番話的意思。


    “小江,你們報社的大樓建地很快嘛,誰在分管基建?”楊哥突然問起這個話題。


    “梅玲分管基建!”我回答:“梅玲現在是社長助理,馬書記自己任命的,協助馬書記分管基建和行政……”


    “哦……這個馬嘯天,也真能折騰,怪不得他最近找我打聽市裏提拔副縣級的事情,原來如此,這個梅玲,看來是他要著力推薦的對象了……”


    “他推薦就能行?這副縣級不是市委領導說了算嗎?”


    “是市委領導定,不過,馬嘯天難道就不會去找市委領導了嗎?這梅玲這麽能活動,不會往上走走嗎?”楊哥含笑看著我,又說:“這年頭啊,領導都喜歡搞基建,大樓一建,氣派、敞亮、門麵,抓麵子,出政績,還有,搞基建,也是某些人致富的捷徑……往往一座樓、一條路,一個項目,都要搭進去好幾名幹部,唉……”


    我默默地聽著,楊哥知道的真多。


    在楊哥家吃完飯,我和晴兒謝別楊哥。


    臨走時,楊哥拍著我的肩膀:“明天初七,就開始上班了,年後,估計還要有不少事情……還有,記住我告訴你的那個私人酒宴,到時候我通知你……”


    楊哥還記著這事,看來這個酒宴很重要,我心裏很感動,點點頭。


    “楊哥對你不錯啊,看來,楊哥不知道你和她的那些事情吧?”回去的路上,晴兒歪著腦袋看著我。


    我努努嘴巴,沒有說話。


    晴兒看我不說話,也就不再提這事。


    看得出,晴兒今天的情緒不錯。


    下午,老三來了,明天他的公司開門營業。


    我要把電視機還給老三,老三擺擺手:“算了,送給你們倆,省的你們在宿舍裏悶得慌,連個新聞都看不到。”


    “靠,你真夠大方的,做老板了就是不一樣……”我說。


    老三得意地笑笑,摸出一個大哥大:“嘿嘿,我配上這個了,模擬信號的手機,厲害吧!”


    “哇塞,真牛啊,說你行你還真行了!”晴兒笑嘻嘻地說。


    “江峰,你要不要,要的話,我送你一個,話費你自己交!”老三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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