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塞勒涅、赫卡特與菲碧這三位女神消滅了邪惡,讓北地人能夠在凍土之上繁衍生息……”


    北地三女神在諾德王國算不上什麽人盡皆知的故事,羅伊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翻出了一大堆關於她們的傳說,在傳說的基礎上又加了一大堆自己想象出來的情節,寫下來作為讀給塞勒涅聽的睡前故事。


    原本的故事裏,北地三女神其實什麽都沒有做。沒有需要她們去消滅的“邪惡”,唯一阻擋北地人在這片土地上定居的大概就是經年的風雪——而她們並沒有能力來改變此地的氣候,否則諾德王國的領土也不會是今天的這個樣子了。


    三位女神和北地人一起尋找在雪原上生活下去的方法,如何讓房子更加堅固,如何讓衣物更加保暖,如何戰勝雪原上的野獸……與其說她們在故事裏是高高在上的神,直接賜予北地人什麽,還不如說她們就是北地人當中的一員。


    羅伊身為諾德王國的王室後裔,也參與到了諾德的造神計劃之中,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神,但他認為北地的三位女神絕對不是大家普遍認知中的神明,她們更像是當時的三位為北地人發展做出了傑出貢獻的領袖,受到大家的敬仰和崇拜。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敬仰和崇拜就將她們“神化”了。


    北地人崇拜的神明,其實就是英雄。是曾經帶領他們前進的人,帶領北地人前進的人。


    “不要操之過急。”聽完塞勒涅的陳述,羅伊思考片刻就否決了這個提議,“不要刻意地在北地人當中推行崇拜,這對他們來說本就是個自然而然的過程,刻意去這樣做反而會帶來麻煩。”


    “好,我知道了。”塞勒涅點了點頭,“你不去看看赫卡特嗎?”


    加西亞的體內已經沒有了靈魂,這具身體上也沒有習慣的殘留,表現出的都完全是羅伊的表情和動作,所以塞勒涅能夠看出父親的情緒——他臉上的平靜明顯消失了。


    “赫卡特?”他很輕柔很緩慢地說出這個名字,“你覺得她還活著嗎?”


    你真的認為,她還可以算作是赫卡特嗎?


    近衛軍團、聖光軍團、中央軍團,三支隊伍正一起聚集在城池中休整,等待下一次進攻。塞勒涅認為這大概是自己這輩子有幸指揮的最強大的隊伍了,近衛軍團固然強大,可諾德王國是找不出第二個近衛軍團的,何況是和近衛軍團風格不同卻同樣善戰的其他兩支隊伍。


    正如菲碧所料,納格蘭帝國好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拚命地往戰場上投入魔法師,這些魔法師使用的魔法沒有任何改變,和前麵每一批被投放的魔法師一樣,無論是術法本身還是戰鬥方式都很粗放。


    納格蘭的魔法師們和周圍的其他兵種也沒有形成有效的配合,火球會誤傷到衝鋒在前的戰士,弓|弩手的箭支經常在空中與冰刃火球衝突,就連納格蘭引以為傲的騎兵都會被魔法師幹擾到。


    大概也隻有神官沒有受到魔法師的影響了,可是在菲碧的聖光軍團麵前,納格蘭的神官隻能用不入流來形容。


    從另一方麵來說,魔法師倒是確實拖慢了塞勒涅的腳步,給她的軍隊增加了不少傷亡,


    但是,用赫卡特的話來說——“接下來我們閉著眼睛都能贏”。


    塞勒涅從羅伊那兒離開的時候,剛好遇見了帶隊巡邏回來的赫卡特。


    “果然有埋伏。”赫卡特搓著手掌,興致勃勃地向塞勒涅匯報,“看來是被我們逼急了,人數還挺多,不過我都處理掉了。”


    塞勒涅直到剛剛羅伊拒絕去見赫卡特,才反應過來羅伊為什麽不讓她告訴赫卡特加西亞的身份。


    在塞勒涅看來,她真正的妹妹隻是四歲以前的記憶裏一點模糊的回憶,之後與她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都是眼前的這個赫卡特,


    而在羅伊看來,他真正的女兒早已死去了。他被儀式的力量撕裂了靈魂,被帶到納格蘭帝國的宮殿,看見的卻是已經死亡的女兒,和一個被侯賽因創造出來的生命體。


    但是羅伊對於赫卡特,又不完全是厭惡。


    赫卡特畢竟是個複雜的存在,可以說她已經有了全新的*與靈魂,占據了原本赫卡特的位置存活在世界上,但也可以說,她身體的很大一部分還屬於原本的赫卡特,隻是被經過了修飾與改造,或者說,她是真正的赫卡特的另一種生命延續……


    羅伊和塞勒涅在這件事上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於,塞勒涅腦海中沒有多少關於赫卡特的、準確清晰的記憶,在後來的相處之中,童年中那點模糊的印象很快就被抹去了,她可以毫無障礙地認同赫卡特是個獨立的個體,認同現在的赫卡特也有了自己的人生,不是依附於別人的身份而生存。


    羅伊並不是想不清楚這個問題,從來想得通道理是一回事,情感上能接受是另一回事。目前他能做到在赫卡特有危險的時候出手相救,但他做不到像對待塞勒涅一樣對待赫卡特。


    更加做不到成為赫卡特神國的基石,讓自己殘留在世間的靈魂與意識被同化消失。


    除了塞勒涅之外,軍中還有兩個人知道加西亞的身份。一是菲碧,二則是約書亞。


    約書亞十歲起就被帶到了諾德王國,對於他來說羅伊絕對算是一個值得尊敬的長輩,撇去兩者的立場不談,他對羅伊的尊敬可能比他對柯爾的尊敬要來得真切一點。


    之前的幾天,羅伊沒用一些瑣事來占用塞勒涅的時間,而是選擇了從約書亞那裏詢問到了軍隊裏目前的大部分情況,以及之前塞勒涅與赫卡特的經曆。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部分,那就是塞勒涅和赫卡特的戀情。


    “約書亞,你覺得我是羅伊,因為我擁有羅伊的思想,並且用這思想來和你交談。”羅伊解釋道,“而我的外貌完全屬於這名叫加西亞的塔利斯軍官,如果現在,加西亞的家人出現在這裏,我向他們告知了真相之後,他們還會覺得我是他們的家人,是從前的加西亞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雖然這個答案給羅伊帶來的是更多的問題。


    而與此同時,塞勒涅覺得自己眼前是半年前納格蘭對諾德宣戰時,她想都不敢想的美好未來。


    塞勒涅避過了儀式,赫卡特可以通過別的方式來邁過神明的門檻,那就是說連羅伊也不用犧牲,他可以就繼續棲宿在加西亞的身體裏——或者是找另外一個身份方便的瀕死之人。


    她失去的領土將要失而複得,除了母親之外,她失去的親人也要失而複得了。


    當想到了這個最好的可能性之後,塞勒涅就很難讓自己再悲觀起來,赫卡特被一群士兵拉去喝蜂蜜酒之後,她哼著曲調輕鬆的歌謠,去和羅伊一起吃晚飯。


    北地的城市大多人口稀少,也都有供軍隊駐紮的設施,但是容納三個軍團的士兵還是太過於吃力了,大部分軍隊依舊駐紮在城外的空地,在城中隱約可以聽見他們走動時盔甲發出的響動。


    麵包和山羊乳酪。塞勒涅帶來的籃子裏隻裝了兩樣東西,羅伊心領神會地從桌下抽出一個小小的火爐,點上了火。


    因為天氣和性格,北地人總是喜歡簡單又能吃飽、補充體力的食物,當然,他們更喜歡溫暖的東西。


    在略硬的麵包上抹好山羊乳酪,放在火旁熏烤,當乳酪微微融化的時候,幹硬的麵包也被賦予了新的口感。然後幾個北地人就可以圍著爐火,就著蜂蜜酒飽餐一頓。


    因為對食物沒什麽太多追求,北地人的食譜確實比較單一,就算是羅伊和塞勒涅,也常常把麵包配山羊乳酪當成正餐。


    這麽說起來,經過半年的時間,納格蘭帝國的生活給赫卡特留下的烙印就隻剩下一個:她接受不了山羊乳酪的味道,但是很愛吃甜甜圈。


    “你可以不用把她當成赫卡特。”塞勒涅提議道,“把她當成另外一個人。”


    “順其自然吧。”羅伊咬了一口烤好的麵包,“我也不知道我該刻意地表現出什麽態度,還不如就順其自然。”


    “我們離覆霜城很近了。”塞勒涅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但我想還是穩妥一些,先攻下周圍的幾個城池。因為如果納格蘭還有沒有爆發出來的實力,那肯定就會藏在覆霜城,準備在我們最放鬆警惕的時候咬我們一口。”


    羅伊沒有回答,隻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在聽。在這方麵,他一直承認塞勒涅是遠遠勝過自己的,無論是戰況分析,還是直覺。


    “而且……如果幸運的話,雷蒙德老師可能還活著。”


    “雖然我也希望他能活著,但是不太可能。納格蘭……尤其是侯賽因,喜歡提前給自己滅除後患。”


    “不,這次例外。”塞勒涅篤定地說道,“他一定很想弄清楚,我們這群北地人在搞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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