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的?”叔連海懶懶地問,此時的他與好友交心之後,心裏平靜了許多。


    要是以目前這個狀態,他說不定不會硬搶沫兒,她們不願意也就罷了。他也知道自己那會兒肯定十分招人厭,可一看到柳十三跟這個沫兒好得跟漿糊似地,他就莫名地嫉妒。所以柳十三會怎麽罵他,他也有心理準備,再難聽,他都願意聽。


    “說她有眼睛,看得清楚究竟誰是好是歹。你搶走沫兒是事實,就算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建立在她們二人的痛苦上。”朱印章老實說道,他可沒有挑撥的意圖。


    叔連海擰眉:“天大的理由……嗬……”


    朱印章拍拍他肩頭,讓他站起來走動一下,看看包紮地怎麽樣。叔連海伸出腿抖了抖,笑起來:“她都這麽說了,你說我要怎麽補償她?”


    “補償?”這個……不用了吧?“你隻要把沫兒還給她就行了。”


    叔連海搖頭:“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沫兒是要跟了我的,豈能再還回去。除非……我把她也一並要了?”


    “什麽?”朱印章瞪眼,仔細研究叔連海的表情,看他一丁點兒的開玩笑樣子都沒有,便心慌地道,“你別亂來,這姑娘可不是一般人家出來的。”


    “哦?”叔連海詫異,“那是什麽來頭?”


    朱印章隻好搖頭:“我也不知詳細,隻知道是從幽州大戶人家來的。即便門第不能與府上相提並論,但想來也不是可以隨意擺布的。”


    “那她如今為何在泰安城落腳?”還因為砸了他一桌菜而心怯不安?更甚,要去成衣鋪做人家的夥計?叔連海不解。


    “個中原因我確實不知,她如今已過繼給城外郭家村一名寡婦為女,所以日子清貧了些。”


    “嗬……又一個天涯淪落人……”叔連海自嘲,“我見她與沫兒在一起也挺高興的,並沒有因為此事而有絲毫難過。想必是年紀太小,還不懂那些傷春悲秋……印章,你說我若是還她吃穿無憂,她會開心嗎?”


    朱印章撇開頭:“不知道。或許會開心,或許不會開心……我隻知道,自從她來到那寡婦家後,那寡婦跟她的兒子都很開心。至於她如今,沒了沫兒,定是不開心的。你若當她是天涯淪落人,何不就放她一馬?”


    “……”叔連海並未回答,似乎有意逃開這個話題,“很晚了,我再不回去恐怕府裏就亂了。”說著就走出朱印章的屋子,大步離開了存仁堂。


    朱印章歎氣,坐到椅子上想了片刻。你給她衣食無憂有何用?別說你現在沒有能力編一隻金絲籠豢養她,即便有能力做這事,又豈知她願意與否?就像你自己,此生衣食無憂,卻如活在牢籠,焉能快樂?


    在泰安城多年,看慣的是炊煙而非風月,習慣的是恬淡而非爭名逐利。如果再回到幽州,自己尚不知能否適應,那麽大海,你呢?


    他搖頭,一切要等到事臨頭,才分曉。


    柳安回到郭家村,天黑人靜,她也不知道林大郎回來了沒有。與秦寧一起關在屋子裏,兩個人都不對眼。


    “眼下沫兒不在,你就頂了沫兒的活兒,不光要伺候我,還得伺候我哥我娘。你得管我哥叫少爺,我娘叫夫人,做飯洗衣服灑掃都是你……他們要是問你沫兒哪裏去了,你就說見了發小與她住些日子,打發了你來伺候我。懂了嗎?”她一氣說道,這不是商量,而是必須如此。


    秦寧冷笑:“這有何難,那沫兒能做的我必然比她做得好。隻要你能把我重新送到三少爺身邊,即便是當牛做馬,也值了。”


    “好。”柳安捶了下桌板。心想道,她是鐵定要把沫兒給救出來的,至於你秦寧,你家三少爺要不要你還不一定呢!反正眼下吃不著虧,隻要這人肯聽話,不給她捅簍子就行。“那就這麽定了,睡覺。噗……”滅了燈,自己爬上炕頭,卷起被子就睡了。


    秦寧搓搓胳膊,夜晚冷得很,這裏沒有炭盆,炕頭也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怎麽睡得著?便隻有呆呆坐著,在夜裏想著她的三少爺。


    柳安雞叫就醒了,張開眼睛豁然看到秦寧端著洗臉盆木然站在旁邊,嚇了一跳:“喝……你這一大早的,扮鬼啊!”


    秦寧把洗臉盆放桌子上,慢條斯理地道:“奴婢哪裏敢扮鬼嚇您,隻是一宿沒睡,早些起身做事罷了!”


    “……”聽她酸溜溜的口氣,似乎對自己能吃飽睡好這樣的事情也嫉妒不已。柳安抓抓亂糟糟的頭發,不過有一點必須承認,秦寧真是漂亮至極。即便是一晚上沒睡,臉上也極好地掩飾了疲態,頭發一絲不苟,衣著毫不淩亂,收拾得體體麵麵。哎,這就是大戶人家的丫鬟呀,天生麗質。


    她滑下炕頭,自己走到臉盆邊,掬了把水拍臉,“嘩啦”水花飛濺,**她的頭發。柳安“嘶”了一聲,臉上水珠滴滴答答地掉,凍得她牙關打顫:“怎麽是冷水?”


    “都過了半個時辰了,自然是涼了。”秦寧幸災樂禍,端起臉盆又道,“奴婢給您換盆熱乎的。”說著就出去了。


    柳安“呼”地一聲,攥了把臉,把水珠都抹掉。被剛才的冷水一凍,整個人都清醒不少,索性出屋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剛想伸個懶腰,就見大門“吱呀”一聲,探進來個腦袋。


    她的神經頓時緊繃,生怕那二叔三叔又要故伎重演。誰知進來的竟是林大郎,躡手躡腳的,顯然是一晚上沒回來,到這個時候才出現。


    “哥?”柳安快步走了過去,“你……”


    “噓~~~~~~~~~~”林大郎趕緊捂住她的嘴,一下子又覺得唐突,忙把手收了回來,“你別嚷嚷,仔細吵醒娘。”


    柳安訝然:“你才回來?你昨兒去哪兒了?”


    “我……”林大郎正要說,忽然瞟見廚房碎步出來個姑娘,那身形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並非沫兒,“咦?”


    秦寧也看到了林大郎,腳下一踉蹌,熱水就灑了幾滴出來。她燙得立刻把臉盆放到地上,捏著兩粒耳垂皺眉看林大郎。


    林大郎惶惶地別開臉,低著頭對柳安道:“我昨兒陪四少爺逛了半宿,今兒他放我休息。我去睡了,早飯不必叫我。”說罷匆匆走了幾步,想起什麽事又走了回來,拿出懷裏包得鼓囊囊的荷包塞給柳安,“這是我掙的,給你。”話音剛落,人就已經跑向倒座了。


    “給我的?”柳安恍恍惚惚地打開荷包,謔……好幾個小元寶。她隨手拿出一個,擱在嘴裏咬,好瓷實的感覺……


    然而身後秦寧卻叱鼻:“嗬,窮酸樣!”


    “幹嘛?你羨慕啊?”柳安翻白眼,把銀晃晃的底子給她亮了亮。


    “沒見過世麵。”秦寧不屑,瞪了兩眼銀子,忽然目光發直,“這銀子,你哥是哪裏來的?”


    柳安狐疑:“怎麽,你還認得這銀子?”便自己也看了看鐫刻字樣的底子,頓時吃驚,“怎麽是太平侯府的?”


    當初柳安在溫記的時候,也就是秦寧來挑衣服那次,李管家拿出來的銀子底下,也刻有相同的“太平”兩字。這字兒可不是隨便刻刻的,這是追溯銀子源頭的保證。在古代,尤其是匪盜猖獗的年代,押送官銀時常被劫,所以就在銀子底下刻下屬於官銀或者自己家族的標記。一來是易於追討,即便匪盜拿去熔煉再鑄成元寶,也能拖延時間。二來,刻上標記更顯官家威勢,就像人民幣上的老人頭。


    若是私刻標記,罪名可不輕呢!


    柳安的第一反應就是林大郎不會糊塗到為了怕在外受欺負,就在銀子底下刻了這麽兩個字用來打腫臉充胖子吧?但想想這分明不可能。別說林大郎沒有這個膽子,即便是有,他也沒這能力辦到。試問泰安城裏,誰敢做這生意?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給他這些銀子的人,必然與侯府有聯係。林大郎早前就說自己在一家大戶人家做短工,那家的老爺正好過年回祖家,因人手短缺便更忙碌了些。在泰安城裏,哪家稱得上是大戶人家的呢?上回富哥說,城裏要來個大人物,多大的人物算大人物?


    柳安腦子裏一遍遍地細數,終於把這個人從雲裏霧裏給撈了出來!


    叔連海的老爹這幾日不是正在祖家?而對於泰安乃至整個信都縣來說,除了太平侯府的祖家有那麽大排場之外,還有哪家能勞駕各地官員紛紛前來拜年?


    “哈……原來咱們家的小少爺竟是侯府的下人。嘖嘖……”秦寧涼涼地道。


    柳安登時箭步衝去倒座,推開林大郎的屋門,嚇得剛躺下的林大郎一下子彈了起來:“你……你幹什麽?”銀子太多,失心瘋了?


    “這些銀子真的是你掙的?”柳安牢牢抓著荷包,臉色發白。


    林大郎舌頭打結,捂著被子有點懵:“是……是呀!”正好他的工錢發下來,又有四少爺的打賞,湊起來就顯得有很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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