捎話來的是泰安城裏存仁堂的夥計阿咼,說是柳越娘眼下正在存仁堂裏治傷。林大郎一聽,便丟下柳安等人,跌跌撞撞地去了。


    當年林父久病,阿咼經常往來縣城跟林家,路是認得的。但對柳安眼生,便等柳安鎖了大門之後給她帶路。柳安路上多少問了一些,隻知道存仁堂的朱大夫出診,正好看到柳越娘跌在溝裏不省人事,便讓手下徒弟扛回了城裏救治。


    阿咼帶路在關城門之前進了城,直奔存仁堂。天全黑了,下著雪的路上半個人影都不見,隻有幾家酒肆外頭還掛著白白的幌子,獵獵作響。


    幸好進門的時候柳安沒聽到林大郎的嚎啕大哭,讓她心裏稍微鬆了一鬆。林大郎隻是坐在裏頭診室的榻前,拿熱毛巾給柳越娘擦臉。


    “娘她如何?”柳安輕輕地問。


    林大郎道:“朱大夫說腳斷了,隻怕要養上半年才能好。如今是凍壞了,正昏睡著。”


    柳安抬頭看了看四處,最裏頭昏昏暗暗的地方搭了一張竹案,有個人影正坐在案前。她便輕步過去,見是個年輕的男子,正低頭寫藥方子。


    “你好。”


    “嗯?”男子抬頭,模樣格外俊朗,表情也溫溫地,十分敦厚。他微一點頭,“你是十三娘?”


    柳安一愣:“你認得我?”


    男子笑了笑:“不認得,隻是越娘子夢靨裏時常叫著,我就記住了。”他低頭吹幹墨跡,喚來阿咼,“去海公子那裏跑一趟,這藥方務必讓他親自收了。”


    阿咼道了聲“是”,將藥方折好放入懷裏,立馬就去了。


    柳安跟著那男子轉出診室,見他要提壺喝水,便立馬跑過去給他把茶沏上。雙手捧著拿到他麵前,笑吟吟地問:“你是朱大夫對不對?”


    男子烏黑的眼睛看了看茶盞,不禁失笑:“我若不是,這口茶我是不是就喝不到了?”


    “你若不是,這茶還是你喝,隻是你也不會知道我為何給你倒茶喝了。你即便喝了這茶,也是喝了個稀裏糊塗。”柳安道,將茶往上遞了一下。


    “哈……”男子笑開來,把茶接到手上,撩袍一坐,喝下一口道,“你說吧,找我何事?”


    柳安鬆了口氣,把身上帶的幾塊碎銀都七七八八地找了出來,攤到朱大夫麵前:“我身上就這麽多,請先生一定要救救我娘。”


    “你娘?”朱大夫摸了摸下巴,臉上冒出些狐疑,“越娘子是你娘?”


    “我的來處現在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柳安別開腦袋,現在林大郎還不肯接受她,她也不好當著外人如此不避諱地說來龍去脈,讓大郎心中更生芥蒂。


    朱大夫點點頭,仿佛思索著什麽,左手畫著茶盞的杯沿,一圈又一圈:“你娘沒事,平日養好了就成。”


    “不,我娘身子是沒事,不過要醫好心裏卻難。”


    “醫心?”朱大夫這下有點愕然。


    “對,醫心。”柳安道,“我娘如今的心病是我哥,隻要我哥能平平安安,有一技之長養家糊口她便知足了。”


    “……”聽了這話,朱大夫沉默了很久。


    柳安心裏忐忑,初次見麵她這要求怕是過分了吧?可是林大郎總是沒有正經職業不行,今天那張小哥出事,明天說不準就輪到了他。不是她烏鴉嘴,而是福禍難料。柳越娘再經不起折騰了,外債累累若再家中出點事,恐怕這家就真的完了。


    “嗬……”長久之後,朱大夫笑了一下,把銀子推給柳安,慢慢用茶蓋撇著茶末,說道,“這忙我怕是幫不了,姑娘另請高明吧!”


    “……”柳安難受地哽咽了一下。前世活得清高不曾有求於人,沒想到求人幫忙的感覺這樣難受,更何況還是被拒絕了。她現在真想用腳跺個地洞鑽進去。


    朱大夫還想說什麽,阿咼又回來了。徑自到他跟前說道:“先生,海公子自己來了。”


    放眼看去,門前咕嚕嚕地停下一輛馬車,從裏麵跳下一個同樣年輕的男子。隻是繃著臉,表情有點凝重。


    朱大夫就笑笑地跟柳安說道:“快些拿銀子進去吧,這個人你不要惹他。”


    柳安長了口氣,隻好把銀疙瘩都收起來,看了眼進來的陌生男子,埋著頭進去了。耳邊還隱隱地傳來兩人的交談聲,那男子說道:“那人是誰?這麽晚了還在你這裏。”


    “……”朱大夫說些什麽,柳安就聽不清了。


    進了診室,林大郎怔怔看她:“你剛才幹什麽去了?”


    “同朱大夫說了幾句。”柳安道,來到柳越娘近前替她撥了撥亂了的頭發。


    林大郎黑著臉沒吭氣。


    “娘怎麽會掉在坑裏?”柳安喃喃地問,明知道林大郎不會回答她,還是這麽說了。她是想抵消此時心底的難受,也不讓自己糟糕的情緒流露出來,讓林大郎看了起疑。


    恰好這時柳越娘醒了,張開眼睛呆呆望著天花板出了會兒神。


    “娘,娘你醒了?”林大郎頓時甩掉一臉子包公樣,興奮地握起柳越娘粗糙的手。


    柳越娘點點頭,眼眸裏的視線逐漸聚攏,慢慢地挪到柳安臉上,顫了一下:“……十三娘?”


    “娘。”柳安摸摸她的臉,“大夫說了您沒事,咱們待會兒就能回家。”


    柳越娘含著眼淚點頭,環視了一圈不見沫兒,就急著問:“沫兒……沫兒姑娘呢?”


    “我留她看家。”柳安道。今日那兩個大胖子去時十分可疑,要是趁夜折回來去偷家裏的財物,豈不虧大了,所以她就留了沫兒在家。


    柳越娘閉上眼,淚珠就嘩嘩地下來了:“都是我不中用,給後山瓜婆子幾塊棗糕,回來不留神就跌了。倒教你們為我擔心……”


    “倘若沒有這棗糕,娘你也就不會不留神。追根究底,還是這棗糕惹的禍。”林大郎淡淡地說道,起身將擱置在一邊剩餘的幾包糖都扔到地上,用腳踩了個稀巴爛。


    “大郎!”柳越娘驚恐道。


    這話又是來寒磣她的!柳安閉了閉眼,在心裏歎了一大串氣。


    “娘,你要了她,無非就是要那五十兩銀子。如今你又怕惹了她,不就是怕賠那五十兩?咱們債多愁不怕,何苦再白養兩個人?”


    “你,住口!咳咳咳……”柳越娘越發地急,身子都弓起來想要打林大郎。


    “怎麽了怎麽了?”朱大夫笑眯眯地鑽進來,見這一家子表情都古怪極了,不禁覺得有趣,“你們這是在爭辯什麽?如此大吼大叫地,可不利於你們的娘養病哦!”


    林大郎“哼”了聲,別過頭躲在暗影裏不搭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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