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景一所料,她阿媽果真被邵深給氣得不輕。


    晚飯沒吃,一直睡覺,其實沒睡著。


    景一知道,她阿媽這是在生悶氣,連帶著連她阿爸也跟著遭殃,因為她阿媽連她阿爸都不搭理,還不許她阿爸進房間,房門在裏麵反鎖著,誰喊都不開。


    晚飯是景一做的,邵深原本的打算是出去吃飯,可是景一不肯,說鎮上也沒什麽好吃的。


    其實,她是不想帶他出去招搖過市,劉成春節來家裏,引得四鄰八方的人都來圍觀,她怕那樣的事再次發生。


    雖然她嘴裏死活都不願意承認自己跟邵深的關係,可她心裏清楚,他被別的女人給圍觀了,她會吃醋,會不舒服。


    她不給自己找不痛快,所以邵深不許踏出這個大門半步。


    女人心裏的這些小九九,邵深是真的沒猜到,也當然猜不到。


    有人說,女人就是這世界上最複雜難懂的一類動物,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家裏冰箱什麽菜都有,景一熬了粥,炒了四個家常菜。


    叫路琪吃飯,路琪不搭理,景父也有些脾氣,“我們吃飯,不管她了!”


    景一擔憂地看了看她阿爸,然後又看向邵深,瞪著眼,凶巴巴的。


    她覺得今天這事兒都怪邵深,要不是他那麽跟她阿媽起衝突,也不會鬧成這樣。


    邵深很無辜地聳了聳肩膀,這會兒她這小眼神他看懂是什麽意思了,埋怨他呢,可他說錯了嗎?都是她媽自己想不開,都多大年紀的人了,兒女都這麽大了,自己也有了新的家庭,卻還在為年輕時候的事情耿耿於懷。


    那如果擱在現如今,情侶倆分了手,還不得拚個你死我活?


    有必要嗎?分手了,不在一起了,那就各自過各自的,不能耽誤了孩子們的幸福是不?


    邵深走過去,將景父的輪椅推到餐桌邊,他挨著景父坐下,說:“叔叔,這次我過來得有些唐突和匆忙,給您和阿姨帶來了麻煩,真的很抱歉,但是我跟景一是真心相愛,希望能夠得到您和阿姨的同意,有你們的祝福,我跟景一才能真正的幸福。”


    景父看看這個比自己女兒大了不少歲的準女婿,最後隻是歎了口氣搖頭,他知道問題不是出在這個準女婿的身上。


    那會兒在門外,他聽了那些話,也大概的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是怎麽也沒有想到,原來路琪跟邵深的父親居然年輕的時候在一起處過對象。


    他並不吃醋,畢竟在路琪嫁給他以前,路琪的人生他從來沒有參與過,所以沒有理由吃醋,他隻是覺得這一切太有戲劇性了。


    這會兒他琢磨的是,邵深在跟他女兒開始之前,是不是就已經知道他父親和路琪的關係了?


    如果是,那麽他懷疑邵深接近他女兒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報複嗎?


    如果不是,那他隻能說,這是緣分,人跟人之間天大的緣分。


    景一看著她阿爸,不明白這聲歎息是什麽意思,心裏很沒底。


    可別他阿爸到最後意誌不堅定,為了她阿媽,棒打鴛鴦了。


    邵深大概是真的長了一雙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看著景父又說:“叔叔,我父親跟阿姨的事情,我在認識景一之前並不知道,也是年前才聽我爺爺提起的。”


    景父微微一怔,側臉跟他對視,雖說邵深這人深藏不漏心機頗深,但那隻是在對待外人的時候。


    在私底下跟自己在意的人相處,他會不自覺地就收起了渾身的防備和鋒芒,變得像個普通的男人,會吃醋,耍賴,討好。


    邵深跟景父對視,笑了笑,“叔叔,我知道您在擔心什麽。”


    他扭頭朝景一伸出手。


    景一不明所以,但還是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裏,他握住,將她拉到身邊。


    回頭又跟景父對視,邵深說:“叔叔,我不怕您笑話,我長這麽大,這是第一次遇到自己動心喜歡的女孩子,我也沒談過戀愛,跟景一也是頭一次。以後的路雖然還很長,但我了解自己,我是一個一旦選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的人。我比景一大了那麽多,也早已經過了毛頭小夥子衝動的年紀,我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麽,愛情,婚姻,我都要。景一還小,所以我想跟她先把婚事定下來,等她到了法定結婚的年紀,我們再把婚事給辦了,聲孩子的事順其自然,畢竟她還小,再過幾年要孩子也行。這事兒您看行嗎?”


    景一,“……”


    這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什麽事都計劃好也做好了決定,末了來了一句,您看行嗎?這到底是成心的還是故意的?想把她阿爸也給氣得不理她是不是?


    有時候真心的覺得這男人太自以為是了,工作上的那套有時候真的並不適合生活。


    怎麽說,這也是她的爸媽,是他的長輩,他就不能夠把話說的委婉含蓄一些嗎?也許委婉含蓄達到的效果會比他那樣要好一百倍。


    但這會兒不是跟他討論這事的時候,她擔心的是她阿爸的反應。


    等了兩分鍾,景一看她阿爸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生氣動怒,但也絕對沒有同意的意思,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可這會兒心裏不安的人可不止景一一個,別看邵深表麵上鎮定的不行,心裏早已經是波濤翻滾。


    那握著景一小手的大手,手心裏已全是汗液。


    景一因為擔心她阿爸,所以沒太留意。


    又過了幾分鍾,景父終於有了反應,卻並沒有去接邵深的話,而是拿起桌上的筷子,語氣不鹹不淡地說:“吃飯吧,一會兒都涼了。”


    邵深鬆了口氣,可隨即又一顆心懸著。


    這景一她爸究竟是個什麽意思?同意了還是不同意?


    景一看她阿爸沒生氣,她是真心的鬆了口氣,一低頭,發現自己被邵深攥著的那隻手有些不對勁,眼睛轉了幾圈,她忽地就笑了。


    邵深瞪她一眼,鬆開手,然後不動聲色地將出汗的手在褲腿上蹭了兩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景一在景父的另一側坐下來,拿筷子的時候又看了眼邵深,眼裏閃著笑意,看不出來這男人居然還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她還以為他真的什麽都不怕呢。


    吃飯的時候,三人都沒說話。


    在沉默中吃完了這頓晚飯,景一去廚房收拾,景父跟邵深在屋裏坐著喝水,但依舊還是沉默。


    景一收拾完廚房出來,去她阿媽的房間趴在房門上聽了聽,沒聽到裏麵有什麽動靜。


    她站在門口想了一會兒,試著轉了轉門把手,不知什麽時候,她阿媽居然將反鎖打開了。


    這意思是她可以進去?


    景一回頭看了看堂屋裏坐在那兒沉默的兩個男人,這倆人也真是夠了,什麽都不說,就幹坐著喝水,真無趣。


    她小心推開門,進了屋子,又將房門關上。


    路琪在廣木上躺著,背對著門口。


    景一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俯身從後麵抱住她,小女孩般地撒嬌,將臉埋在母親的後背上蹭著,“阿媽,您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您生氣不吃飯,這是跟自己過不去,您不能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您說對不對?要不您就臭罵我一頓吧,或者打我一頓也成,隻要您能消氣。”


    路琪躺著沒動,眼睛閉著,像是真的睡著了。


    可是景一知道,她沒睡著,她抱她的時候她的身體還微微的僵了一下。


    “阿媽,您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您晚上沒吃飯,阿爸也一直悶悶不樂的。”


    “阿媽……”


    景一嘮嘮叨叨地說了半天,景母始終都沒有吭聲。


    最後景一沉默下來,在房間裏又坐了一會兒,然後就起身離開了。


    出來後,她看到阿爸正在看她,雖沒說話,但是眼神卻在問她,她搖搖頭,然後就看到阿爸神色黯然地轉著輪椅去了院子裏。


    景一歎了口氣,看了眼依然還坐在那兒喝水的男人,家裏有茶葉,但是他肯定也喝不慣,所以就沒給他拿,喝的都是白開水。


    “邵深你去洗洗睡覺吧,今晚你住我哥屋裏。”景一走去劉成的房間打算收拾一下,邵深走進來,掃了一眼這房間,收拾的倒是挺幹淨整潔的,但那又怎樣?他才不住!


    “你的房間在哪兒?”邵深很隨意的問了一句。


    景一也沒多想,就說:“樓上。”


    邵深跟著就說:“我跟你一起睡樓上。”


    景一轉過身,“不可以。”


    “為什麽?”邵深皺眉,然後解釋說,“我隻睡覺,不做別的。”


    似是怕她不相信,他又舉起手發誓,“真的隻睡覺不做別的。”


    景一翻了他一眼,轉身出去。


    邵深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麵,她上樓回房間,他跟了去。


    景一回房間拿了衣服,又去了樓下,準備去洗澡。


    邵深跟下樓才知道,哦,原來洗澡間在這裏。


    半個小時後,景一洗完澡,穿著厚衣服從洗澡間出來,邵深在院子裏抽著煙,跟景父聊著天。


    景一沒有給他們打招呼,將換下來的衣服丟進院子裏的洗衣機裏,打算明天洗,人就上了樓。


    可是在這過程裏,院子裏兩個男人的聊天她聽進了耳朵裏不少。


    景父說,真打算跟我家寶寶結婚嗎?結婚不是兒戲。


    邵深說,叔叔,我都是三十出頭的人了,玩不起年輕人那些遊戲,我是真的很想跟景一結婚。


    景父說,婚姻大事不是小事。


    邵深說,叔叔,您放心,別人結婚有的,景一一樣不會少,別人沒有的,她也不會少,這次來就是想先跟您和阿姨打個招呼,不然直接過來提親太倉促了不好,我父母都不在了,家裏長輩也就隻有一個爺爺,等這次我回去,帶我爺爺親自過來提親,您看成嗎?


    景父沒有說話,景一站在樓梯上聽了一會兒就回了房間。


    總覺得自己跟邵深之間這進展得太過於迅速了,從見麵到現在,放佛也就沒見過幾次麵,更別說談個什麽戀愛了,可怎麽就直接奔到訂婚結婚這事兒上了?


    閃婚,不是不可以,隻是,她覺得她跟邵深似乎沒有那種第一眼見了麵就怦然心動的感覺,這如果真閃,她怕會閃了腰。


    回到房間,景一這次長了記性,將鑰匙拔掉,反鎖了房門,然後坐在五指沙發上給劉成發信息:哥,你吃飯了沒有?


    劉成似乎就拿著手機呢,她的信息剛發過去,那邊立馬就有了回信:吃過了,身體好點沒有?多喝點紅糖水,買個暖水袋暖暖。


    景一有些慚愧,她撒了謊說大姨媽來了所以不去醫院,他相信了。


    盯著手機看了幾秒鍾,景一這才回信息――身體好多了,紅糖水在喝著,暖水袋明天就去買,哥我後天去醫院看你。


    ――沒事,哥在這裏好吃好喝有人伺候著,今晚上邵陽讓人送來了一鍋雞湯,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我喝的時候都忐忑,覺得這老頭兒會不會在雞湯裏給我下毒藥。


    景一抱著手機窩在沙發上笑的亂顫,下毒藥?虧他想得出來,人家要是真的想害命,會送一鍋下毒藥的雞湯嗎?除非是腦子被門擠了。


    她回複信息說:哥,有件事還沒跟你說。


    ――什麽事?


    景一回複:你跟邵深可能是一個爹,你跟我可能是一個媽,我們仨的關係有點亂。


    半天,那頭沒有回複。


    景一知道,他在消化這件事。


    她收了手機起身準備去睡覺,敲門聲響起,“景一你開門讓我進去。”


    她衝著門口說:“你要麽住隔壁房間,要麽住樓下劉成的房間。”


    門外半天沒有聲音。


    景一已經躺在了廣木上,豎起耳朵,屏住呼吸聽外麵的動靜,很安靜,估計那人要麽去了隔壁,要麽下樓了。


    時間還早,睡不著,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可是看了沒兩頁卻又跑神。


    心裏想,這人知不知道洗澡間的熱水怎麽開的?


    她家的熱水器不比他家裏的,如果調不好,要麽是涼水,要麽能燙得身上紅一片。


    轉念又想,他不會用他應該會問她阿爸吧?


    阿爸會不會在房間裏跟阿媽說話?他要是不好意思問怎麽辦?


    這麽冷的天,可別用冷水洗澡。


    還有,他洗過澡後穿什麽衣服?


    越想,越坐不住,景一覺得自己得下樓一趟。


    景一拉開門看了看外麵,沒人,洗澡間的燈開著。


    她拿著自己房間裏的一條沒用過的毛巾下樓,去劉成的房間裏在衣櫃裏找了一套睡衣,然後敲了敲洗澡間的門,“邵深,你在不在裏麵?”


    裏麵沒聲音,她又問了一遍,還沒聲音。


    難道人不在裏麵?


    “邵深,我給你找了毛巾和衣服,你把門開一下我給你遞進去,還有,你會不會用熱水,用不用我跟你說說怎麽用?”


    回應她的依舊是沉默。


    景一沒敢將門推開,就找了把椅子放在洗澡間門外,將衣服和毛巾放在上麵,“我把東西給你放門口了。”


    剛剛回屋裏沒看到阿爸,景一上樓回房間的時候朝父母的房間窗戶裏探了探頭,窗戶半開著,她看到他阿爸在廣木邊坐著,她阿媽已經坐起來了,手裏捧著阿爸平日喝水用的白瓷杯。


    她笑了,還是丈夫親,她這閨女叫了半天人家都不起來。


    回到房間反鎖上門,景一繼續看書。


    大概是昨天晚上在飛機上沒休息好,又一路的顛簸,景一看了半小時的書就有些困了,合上書關燈睡覺。


    眼睛閉上不到五分鍾,人就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中,連門鎖轉動的聲音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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