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的車子在景一的視線裏出現,但並不是她所熟悉的那輛車。


    她僥幸的心想,大概,也許,可能並不是邵深吧。


    抱著這樣的心態,她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隻是,剛剛有些許鬆懈的神經卻在下一秒的時候,再一次繃緊,繃得比剛才還要緊,像拉開的弓弦,放佛稍微碰一下就會“嘭”地一聲,全部斷裂。


    駕駛座上的車門推開,那個男人黑褲黑大衣從車裏下來,他站在車門口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這才邁步朝屋裏走來。


    這段時間,他們沒有見過麵,也沒有聯係過,雖然也有思念,但說實在的並沒有特別的強烈。


    她總是在想,也許她對他的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愛,可能隻是一種比喜歡更深一點的感情。


    他看起來比前些日子要清瘦一些,不過整個人依舊還是那樣的清冷疏離,讓人不容易靠近。


    大概是也沒有料到她會在這裏,見到她的那一瞬,邵深的眸光滯了一下,腳步微頓,之後才朝前走。


    “過來了。”邵深走到屋內,隻是平淡地掃了景一一眼,聲音也沒有任何的波瀾,聽不出帶有任何的感情,打完招呼他便看向邵陽,“爺爺。”


    邵陽看了看大孫子,又朝門口看了看,眉宇微蹙,“你弟弟呢?不是說讓你們一起來的嗎?”


    邵深剛要解釋,卻聽到身後的院子裏傳來車子的聲音,他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便不再做聲。


    景一好奇,想著是誰來了,她伸著脖子朝院子裏看過去。


    大約一分鍾的樣子,車子停下後車門打開,邵謙從車裏跳了下來。


    人一從車裏下來,便扯著嗓子朝屋裏喊道:“老頭兒,過來拿東西!”


    “這個小兔崽子,又胡買什麽東西了?”邵陽的嘴裏雖然嫌棄著,可人卻已經開始朝門口走去了。


    景一,“……”她愕然地看著這爺孫倆,這孫子問爺爺叫“老頭兒”,而且還是這麽的肆無忌憚,當著家裏人和外人的麵這樣叫,老爺子居然一點都不生氣?


    這老爺子到底是有多寵溺孫子啊?


    隻是,她卻有種老爺子跟這個小孫子的關係好過跟這個大孫子的感覺。


    邵深回來見到老爺子是規規矩矩的叫“爺爺”,老爺子開口說的卻是“你弟弟呢?不是說讓你們一起來的嗎?”言辭之中帶著不開心,放佛他的弟弟沒有跟他一起回來是他這個做大哥的錯似的。


    由此判斷,老爺子是偏心眼。


    原本心裏還是挺喜歡這個老爺子的,可此時卻突然不那麽喜歡了。


    因為,老爺子不喜歡她喜歡的人,她也就不喜歡他了。


    景一扭頭,悄悄去看邵深,正好他也投來目光,四目相對,她臉一紅,慌忙移開了視線,一顆心跳得像擂鼓似的。


    邵深卻並沒有避開視線,反而是在看到她這樣的動作後,他覺得很有意思,嘴唇彎了彎,笑了。


    他兩步走近她,聲音愉悅,語調刻意放慢,放低,“想看就看,偷偷摸摸的做什麽?”


    頓了頓,他抬起手,骨節分明的大手有些粗糲,輕輕地撫摸過她光滑無暇的麵頰,最後來到她的下巴上,微微用力勾起她的下巴,俯身湊她更近,用僅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這還什麽都沒看到呢,瞧你臉紅成什麽樣了?這如果是晚上看,會怎樣?”


    景一不敢抬頭看他,因為他的撫摸,她感覺整張臉此時滾燙滾燙的,她約莫著如果放一顆雞蛋在上麵都能熟。


    一顆心,跳得越發的混亂,就連她呼吸也都紊亂起來。


    原本她隻是垂著眼皮的,可此時,當他的手碰觸她的臉,她的下巴,當他的氣息從她的斜上方鋪灑將她包圍,她緊張得緊緊地閉著眼睛,就連嘴唇也緊繃著,放在身側的兩隻手,手心裏全是汗液。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會這麽的緊張,緊張中卻又帶著莫名的興奮,還有那一絲的殷殷期待。


    她的腦海裏,不由自主的就浮現出她被邵謙從龍庭別墅趕走的前一天的晚上發生的畫麵,她驚訝自己居然記得那麽的清楚,那種以前不曾有過的感覺,那種在身體裏爆發出來的如同激浪一樣的情愫,令她整個人此時有種口幹舌燥的強烈感官刺激。


    喉嚨裏像是冒了火一樣。


    她不由自主地就動了動嘴唇,舌尖舔了略微幹澀的唇片,想著她不能再這樣了,她得去找杯水喝。


    下一秒,她卻覺得那人鬆開了她的下巴,拉著她的左手,有些粗魯地扯著她不知道要去哪兒。


    “跟我來。”邵深的嗓音沙啞,帶著一股令人無法形容的磁性刺激,讓人被他蠱惑。


    景一在他的帶動下走著,同時緩緩地抬起眼皮,就看到兩人已經到了樓梯口,準備上二樓。


    她疑惑地問他:“我們要去哪兒?”可腳上卻隨著他踏上了樓梯。


    邵深沒有回答她,大長腿一下跨了三階樓梯,景一不得不快速的跟上去,不然胳膊會被扯疼痛的。


    兩人幾步來到樓上,邵深拉著景一徑直去了自己以前住的房間。


    景一走到門口還在納悶,這男人帶她來他的房間做什麽啊?


    下一秒,她被人一把扯進屋裏,她剛“啊”了一聲,嘴巴便被堵上,然後是房門被用力踹上發出的“嗵”聲,緊跟著她的後背被用力地撞在了門板上,雖然穿著厚衣服,可是她畢竟太瘦了,這後背上全是骨頭,被撞一下,還挺疼,她忍不住就皺起眉頭瞪他。


    邵深用力地吻著她的唇,像是饑渴了許久似的。


    這個猜測讓景一的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但她沒有配合他,隻是睜著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放大了倍數的俊臉。


    她自認為自己的眼睫毛已經夠長,夠濃密,可是這男人的居然跟她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閉著眼睛,濃密纖長的眼睫毛看著像兩把扇子,又放佛是蝴蝶的翅膀,微微地抖動著,在她的心裏掀起了狂風,席卷了她的那片原本就守得並不是特別牢固的領地。


    這個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他知不知道,他這個樣子,會讓人誤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


    可她卻很清楚,他怎麽可能會喜歡她呢?


    他現在隻不過是因為那個即將要跟他結婚的女人死掉了,他需要個女人來慰藉罷了,於是綜合了天時地利人和之後,今天這個人就變成了她。


    邵深親吻了一通後,放開她,睜開眼睛,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輕輕地摩挲了幾下,鬆開,俯身看著她,“不喜歡我親你?”


    他的雙手,霸道地箍著她的腰,將她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他的懷裏,甚至此時她也隻是腳尖在點著地,整個後腳跟已經離開了地麵,靠在門上麵,可縱然是這樣,他們之間的身高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不過,據說他們倆這樣的身高是萌身差。


    那他們的年齡呢,11歲,算不算萌年齡差?


    邵深捏住她的下巴,眼中是未散去的情穀欠,但同時卻也覆蓋了一層不悅,“接吻的時候你在想什麽?現在又在想什麽?”


    景一本來是在想萌差這件事的,突然聽到他帶著些不悅的腔調響起,她一哆嗦,抬眸直直地看他,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滴溜溜地瞅著他,未語先笑,嗬嗬嗬,像個小傻妞。


    邵深,“……”


    他簡直對她無語到了極點,有時候覺得她很傻,像個笨蛋,可有時候他又覺得,她不是傻,她這大概叫大智若愚,不然為什麽每次都能那麽準確地拿捏住他?


    在這場感情的較量中,雖然並沒有正式的宣布開始,可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失敗了。


    有人說婚姻在於折騰,夫妻之間的生活在於調教,反正不是夫調教了妻,就是夫被妻調教,也許這種調教並不見得是多麽的劍拔弩張,而是在平日的生活裏,點點滴滴中,見不著摸不到的細節中,在你不知不覺間,便已經被調教好了。


    他覺得這話同樣適合還沒結婚的兩個男女,就像他跟她現在的關係。


    說起這關係,他們現在是什麽關係呢?


    這得讓他好好的想一下,給這關係安上一個名號,頭銜。


    朋友?男女朋友?情侶?似乎跟這些都沾了一些邊,似乎卻又都不那麽的準確。


    他們現在尚且處於一種曖昧的階段,都不說破,卻又期待著對方來說破,是這樣嗎?


    似乎是,也似乎不是。


    反正,有些模糊,讓他捉摸不透。


    他想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卻又怕她反問,其實他怕的並不是她的反問,怕的是她不喜歡他。


    他承認,他十分的大男子主義,他霸道,死要麵子。他覺得是個女人,隻要不是眼瞎,肯定會喜歡他。可這隻是以前的自信了,因為他現在在她這裏找不到一丁點的自信。


    除了歲月給他沉澱下來那點叫看起來成熟的資本外,如果真的論競爭,他沒有一點點的優勢。


    所以,他很忐忑,不敢直接問。


    景一笑了會兒,見他臉色不是特別的好,就收了笑,“我在想,你到底多高啊?我站在你身邊,感覺你比我高太多了!”


    “187.5公分。”


    景一忍俊不禁,這個男人,有時候還挺可愛,“還有點5啊?”


    邵深一本正經,“嗯,我實事求是,不誇張也不自我縮減,是多少就是多少。”


    景一挑了挑眉梢,好吧,一如既往的邵氏風格,嚴謹。


    “你有沒有――”


    “哥,你吃過飯再運動,免得一會兒搗蒜還沒搗完你都沒力氣了。”


    邵謙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打斷了邵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問出來的話,將門敲得“嗵嗵嗵”響。


    景一抬起手指了指身後的門,眨著眼睛,小聲詢問:“你一會兒要去搗蒜啊?不是已經做好飯了嗎?還有啊,得多少蒜搗啊?”


    邵深盯著她沒出聲,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


    “怎麽了?我不該問啊?”景一被他這模樣給惹得心裏毛毛的,覺得自己跟他還是不要在這房間裏單獨呆著了,太危險了。


    她將他推開,然後就轉身拉開了房門。


    邵謙正手裏捏了一隻鹵雞腿,在津津有味地吃著,見她出來,他放佛忘了之前對她那嫌棄鄙視的態度,恢複了第一次他們見麵時候的嬉皮笑臉,“景一,鹵雞腿,味道極好,你吃不吃?”


    景一看看他,沒說話,她這人記仇著呢,這人看不起他,未必也就見得她能瞧得上他。


    她轉身就下了樓,留下邵謙一臉淩亂地靠在門口,嘴巴微張著,口中的雞腿肉還沒來得及咽下去,掉在了腳下潔白的地板上。


    邵陽見她下來,就從客廳的沙發上沾了起來,“吃飯吧,都這個點了。”然後他抬眸看了眼樓上,瞪了小孫子一眼。


    邵謙動了動嘴,將手裏的雞腿朝嘴裏一塞,他就納悶了,他究竟哪兒不好了,為什麽這個女人就這麽的嫌棄他呢?


    先是一開始不認識的時候嫌棄,後來認識了一樣嫌棄。


    論長相,他不比大哥差吧?他比大哥也年輕,但足以稱得上成熟了吧?可這女人……這女人要不是腦子有問題,要不就是眼睛有問題。


    餐廳裏。


    景一在邵陽的身邊坐著,在右側,邵深在左側,邵謙在邵深的左側。


    吃飯的時候,邵謙一個勁兒地瞪景一,可景一壓根就不理會他,裝作沒看到。


    最後,瞪得眼睛疼,索性自己也就不瞪了。


    可邵謙是個有話不說出來憋在心裏挺難受的一個人,他將筷子朝跟前的餐碟上一放,瞅著邵陽說道:“爺爺,我有喜歡的女人了,你什麽時候安排我跟她訂婚?”


    邵陽正在吃景一給她夾的一塊魚肉,一根刺直接就卡在了喉嚨裏,他動也不敢動了,就這麽坐在那兒。


    一桌子的幾個人還都沒有發現他的異樣。


    邵深慢條斯理地邊吃著邊喝著紅酒,中餐紅酒。從國外回來後,邵深覺得這兩種搭配也沒他想的那麽不倫不類,反而覺得還挺有情調。


    景一是討厭邵謙,不想聽他說話,所以她就悶著頭大口地吃,把每一道菜都當成是邵謙,將他咬碎了咽到肚子的感覺讓她極其的爽。


    “老頭兒,我跟你說話呢!”邵謙等了半天,也不見邵陽說話,於是就極不耐煩地又催促。


    邵陽抬頭看他,依舊沒出聲。


    不過倒是邵深有了一絲反應,他放下手中的紅酒杯,側臉看著少爺問:“爺爺您怎麽了?”


    景一聽到邵深的聲音,抬起頭,疑惑地看向邵陽。


    邵陽看了看大孫子,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跟前餐碟裏還剩下半塊的魚肉。


    景一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邵深就已經站起了身。


    怎麽了?


    不一會兒,邵深從廚房裏拿出來一瓶醋,打開,用一個小碗倒出來一些,“爺爺,您喝口醋試一下。”


    邵陽接過醋,喝下。


    景一這才明白,原來老爺子是被魚刺給卡著了,還是自己剛才給他夾的那塊魚肉,她頓覺自己的錯,這如果刺咽下去了還好,咽不下去要去醫院,那可真是她的罪過了。


    邵陽一連喝了三口醋,這才將喉嚨裏的魚刺給咽下去。


    好了之後,邵陽衝著邵謙罵道:“小兔崽子,你差點將老子的喉嚨都給紮破了!”


    邵謙卻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老頭兒,您這被魚刺卡住了跟我有什麽關係?怎麽算也算不到我頭上啊,吃魚的是您自己,給您夾菜的是景一。”


    “小東西!”邵陽抓起跟前的餐巾紙盒扔了出去。


    邵謙輕鬆準確地接住,眼睛一轉卻又朝景一擲過去。


    景一壓根就沒看到朝她投來的不明物體,所以也就根本沒有機會閃躲。


    “啪――”腦門上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而且那東西似乎還挺鋒利,好像將她的額頭給撞破了。


    她抬起手,抹了一把額頭,還真的流血了。


    低頭看到是抽紙盒,雖然盒子是紙做的,但是卻有尖尖的角,肯定是某一個尖角將她的額頭劃破了。


    她抓起紙盒,抬頭看向對麵。


    邵謙絲毫沒有任何的躲閃,雙手抱在胸前,人靠在椅子上,一臉得意加挑釁的姿態瞅著她,這模樣簡直不是一星半點的欠抽。


    不用想,這紙抽盒也是他砸過來的。


    雖說景一很想將抽紙盒砸過去,可到底是在別人的家裏,就算是她不顧及形象和後果,也要顧及主人的感受。


    所以最後抽紙盒被景一放在了旁邊,她從盒子裏麵抽出來一張餐巾紙,將額頭胡亂抹了一下,打算自己大度一些,不跟這個幼稚又手賤的男人一般見識。


    邵陽卻不樂意了,先是叫來傭人將藥箱拿來,而後瞪著邵謙,“你欠抽是不是?我看給你個好臉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邵深也不再吃東西,靠在椅子上點了一支煙,雖說她額頭上的口子很小,甚至好了後連疤都不會留下,可他還是很心疼,但是這會兒卻不能將自己的關心和擔憂那麽明顯地表露出來,因為他了解自己的這個弟弟,惹是生非,無惡不作,生怕事小。


    他敢斷定,一旦他今天替景一說話,他能夠將他前段日子思伊人借酒澆愁的事情給他條條都羅列出來,他可丟不起這個人。


    邵謙卻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看著邵陽說:“老頭兒,你何時見我為了個女人惹你生氣了?”


    邵陽皺眉,“你什麽意思?”他的心裏有種隱隱不好的感覺,但願隻是他想多了。


    邵謙站起身,來到他的身後,朝右邊又多了兩步,站在他跟景一的中間,一手搭在他身後的椅子靠背上,一手搭在景一身後的椅子靠背上,看看他,又看看景一,最後看著他說:“老頭兒,我喜歡景一,你給我倆操持一下把婚定了吧!”


    這話不是商量,不是詢問,而是通知。


    邵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卻又不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他看了看景一,然後看向邵謙,“你,你說什麽?”


    邵謙身體一咧,長臂摟住景一的肩膀,“我喜歡她啊,老頭兒,您今天中午叫她來家裏吃飯難道不是要給我驚喜嗎?我還以為您不知道我跟她的事呢,原來您什麽都知道了――”


    “不是――”


    “既然您什麽都知道了,那這事兒就好辦多了,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一會兒吃過飯我去讓人把景一的父母接過來,我們今天就把這婚事給定下來。”


    邵謙說完後,扭頭看著景一,“乖啊,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免得夜長夢多。”


    景一的嘴唇動著,明明是有一籮筐的話,罵人的話,在嘴邊湧著,可是她卻被這個人給氣得愣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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