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督主”如同平地驚雷,穿透了籠在心頭的重重陰霾。(.$>>>棉、花‘糖’小‘說’)


    霎時間將高曖從沉鬱中驚醒了過來。


    側頭看時,便見那曳撒飄飄的身影由遠而近。


    高曖驀地裏一陣欣喜,方才還念著他,沒想到這一刻便遇上了,難不成是菩薩顯靈,偏就成全了她的念頭?


    正這般想著,那身影卻忽然頓住腳,在相距四五步遠的地方站定了。


    “臣徐少卿,見過公主殿下。”


    他打躬說著場麵話,語聲也是平平的,不起半分波瀾。


    這副早已生疏的正經樣讓高曖有些不慣,隻覺那滿腔的悸動憑空滯了一下,隨即便想到他是顧念著此刻的場合,當下便也端著身架,點頭應了聲:“廠臣免禮。”


    說話時,偷眼看過去,見他稱謝直起身,麵上仍是波瀾不驚,但眸中那點挑惹的笑意自己卻瞧得再分明不過了。


    她隻覺耳垂微微一熱,趕忙定定神,心中卻耐不住,急欲讓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惶急無助,想了想,便又故意問道:“廠臣今日沒有公事麽?怎的一早也到這裏來了?”


    徐少卿拱拱手道:“今日正是太後娘娘召見,臣不敢耽擱,所以一早便趕來了。”


    說著便又順手朝殿門一比:“公主請。”


    那引路的內侍甚是乖覺,也不多言,當即識趣地讓到旁邊,交由他領著高曖進了清寧宮。


    高曖見他不著行跡地支開那內侍,心頭一寬,待離得遠了,廊間又四下無人,終於忍不住湊近低聲問:“廠臣可也聽說了麽?”


    “聽說什麽?”


    他腳下不停,步子邁的卻故意緩了些。(.)


    她沒留意,隻瞧見那雙狐眸中那點笑意更甚,纖薄的唇角也微微挑了起來,似是明明知道自己所指的是什麽,卻渾沒將自己急迫的樣子瞧在眼裏。


    都火燒眉毛了,這人怎麽還是不溫不火,一派雲淡風輕的?


    她心念著弟弟的安危,連常年修持得來的清靜之心都亂了,便咬著唇,有些幽怨地道:“廠臣耳目明達,定然知道我說的是宮中近日的傳言,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公主這可是冤枉臣了,臣是奴婢,就算猜到了,也須謹慎些,不好妄猜主子的意思不是,怎麽能叫明知故問呢?”


    連那諸般逾禮言行都做了,居然還能坦然說出什麽“須得謹慎些”的話來,方才那一本正經的樣兒果然是假裝的,這會子隻會惹人羞惱。


    她不由垂下頭,暗地裏替他臉紅。


    卻不料他俯下頭來,貼在耳畔又道:“再說臣也算不得耳目明達,若不然怎會連公主的乳名叫做胭蘿都不知曉呢?”


    “你……”


    高曖頓足瞪了他一眼,隨即便覺失態,退開半步,忿忿的不去理他。


    徐少卿垂眼瞧著她那嗔中帶羞的模樣,似是並沒聽出自己方才那話中的真意,不覺有些憾然,便又輕籲了口氣,幽幽歎道:“嬌香淡染胭脂雪,翠竹千尋上薜蘿,真是好名字!唉,隻可惜臣這輩子沒福叫上一聲了。”


    這話簡直石破天驚,她愕然望著他,像是驚呆了。


    胭蘿是她的乳名,兒時被母妃在口中輕輕喚著,心頭隻覺說不出的平安喜樂,此後十幾年,這名字隨著母妃的離世而隱沒在時光裏,直到三哥重新叫起它,但卻隻是喚醒了那段塵封的記憶,徒染傷懷,實則卻無甚所感。


    如今,這名字又被他知曉了……


    他,真能叫得麽?


    高曖腦中亂成一團,怔怔地望著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連手腳都酥軟了,隻覺稍稍動一動那念頭,心就像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似的。


    他卻在笑,笑得促狹,笑得歡漾,笑得含情,笑得魅惑,笑得讓她更不知所措……


    “廠臣,你……”


    正在這時,徐少卿忽然身子一仰,臉上的笑容隨即斂去,又恢複了那副冷凜的樣子。


    她正自奇怪,卻忽然聽到一陣虛緩的腳步聲傳來,不多時,便見一名手持拂塵的內侍轉過廊角,徑直來到近前,拱手道:“口傳太後娘娘懿旨,今日慈躬尚安,無須侍疾,公主殿下請回吧。”


    他說著便又轉向徐少卿,諂聲道:“太後娘娘召見,督主大人請隨奴婢來。”


    高曖訝然,“請回”的意思便是讓她自回北五所去,可滿腹急迫之言卻連半句也沒說,這卻要等到什麽時候?


    “本督突然記起有件要事須得吩咐,你去殿外叫人來。”


    “是。”


    那內侍躬身領命而去。


    徐少卿目光緊隨著他,忽然俯首低聲道:“公主在外稍待,臣片刻便來。”


    他話音剛落,那內侍便已帶人朝這邊來了。


    高曖會意地點點頭,輕移蓮步,默然無語的去了。


    徐少卿望著那纖細柔美的背影,輕歎了一聲,見手下的檔頭躬身近前,耳語幾句,便隨那內侍徑直到了寢殿。


    他立在朱漆雕花拱門下,正要跪拜,內中卻轉出一名宮女,蹲身行禮道:“太後娘娘讓徐秉筆不必多禮了,請入內敘話。”言罷,卻偷眼覷他。


    徐少卿正正衣冠,撩簾而入,便見那軟榻上的身影正襟危坐,渾不似病重的樣子。


    “臣徐少卿,拜見太後娘娘。”


    顧太後沉著臉,唇角卻硬抬出一絲笑意,點頭道:“徐秉筆倒是來得快。”


    “臣剛好被兩件要務纏身,累及太後娘娘久等,還請恕罪。”他滴水不漏的答著,臉上也是波瀾不驚。


    顧太後盯著他瞧了半晌,這才垂下眼,手托茶盞慢慢拂著。


    “徐秉筆兼著司禮監和東廠,的確是個大忙人,哀家這裏也就長話短說,不繞圈子了。”


    徐少卿拱手道:“太後娘娘請吩咐。”


    “那好,哀家便直說了,昶兒上表請求返回封地,哀家這頭病還未痊愈,正須他朝夕在旁看顧,可勸了幾次,這孩子卻像心意已決了。哀家問過皇上,不料卻是祖宗成法那套說辭,全然不顧哀家這身子。所以麽……哀家是想,勞煩徐秉筆再跟皇上進進言,讓昶兒再多留些時日,好歹過了中元祭祖大典。”


    顧太後說完,呷了口茶,便拿眼去瞄他神色。


    徐少卿略頓了頓,便躬身道:“臣謹遵懿旨,定當竭盡全力。”


    顧太後滿意地笑了笑:“徐秉筆果然是深體上意,哀家回頭定叫皇上賞你。行了,你去吧。”


    言罷,便慵懶地朝軟榻上一靠。


    徐少卿拜辭而去,剛出寢殿便大步流星,風一般穿過廊間。


    出了清寧宮,正要去找高曖,卻猛然見階下停著一具八台錦轎。


    他神色一變,當即屈步向那轎子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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