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膩的聲調,和善的話語,猛然聽著,倒真讓人有些如沐春風之感。(.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高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半抬著眼向上一瞥,便瞧見皇後那妝容精致的臉上眉眼都舒展著,笑得桃李明豔,儀態萬千,可仔細瞧瞧,卻又似乎帶著幾分生硬。


    不久前初見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今日這是怎麽了?


    她不自禁地向後縮了縮,一時間鬧不清對方的用意。


    皇後見她滿是戒備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滯了一下,旋即又重新展開。


    “陛下是雲和的皇兄,本宮便是你的長嫂,今日又非朝見,不過敘敘話而已,何必如此生分?莫非雲和不願認本宮這嫂嫂麽?”


    高曖聽她這麽說,趕緊又行禮道:“雲和不敢,隻是怕禮數不周,讓外人瞧見了,定然會說雲和對娘娘失了恭敬,壞了祖宗的禮法規矩。”


    皇後趕忙扶住,攙了起來,又牽她來到羅漢床上並膝坐了,又親手拿了茶給她潤喉。


    “雲和這般說,定然是記著頭回覲見時本宮言語上有些嗔怪,如今還在介懷。唉,其實那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本宮掌管這內庭,雖比不得皇上日理萬機,但林林總總也是諸事龐雜,各宮各殿卻都眼巴巴的盯著,輕了重了若不立個規矩,莫說這麽多年,便是三五日怕也撐不過去。這番難處,雲和當能體諒才好。”


    這話說得半遮半掩,可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高曖見她那笑中帶著些許幹澀,心中倒也淡然,更沒半點想要辯白的意思,當下離席蹲了蹲身,垂眼道:“娘娘言重了,雲和久居在外,對宮中規矩一竅不通,正該請娘娘指點。”


    皇後聽她這般說,那雍容的臉上微現得意之色,拉著她的手道:“雲和能這般明理省事,本宮這當嫂嫂的便放心了,要不然還叫別人以為我心胸窄,見你初回宮,就處處為難,連著陛下臉上也無光。如今好了,這把話說開去,兩下裏便不用猜疑,其實雲和這般人才,本宮一見便喜歡得緊。至於宮中規矩,時候一長便都懂了,倒不必急。”


    “娘娘襟懷大度,雲和怎敢怪罪?”


    皇後聽她還這麽叫,微一顰眉,假作不悅道:“雲和若再叫娘娘,本宮可真要怪罪了。[更新快,網站頁麵清爽,廣告少,無彈窗,最喜歡這種網站了,一定要好評]這常言道,家和不離姑嫂親,若是在民間,本宮這做嫂嫂的須得格外敬著你才是呢。如今既然都身在皇家,礙著祖宗的規矩,先守個君臣之禮,可總也不能悖了人倫去。依本宮看,以後咱們兩個便作姐妹相處好了。”


    高曖心中越來越是奇怪,這皇後娘娘早前已瞧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人,現今竟好像轉了性似的,忽然間熟絡起來,尤其是那張貌似親近的笑臉,後頭卻不知藏著什麽,讓她有些惶然心驚。


    這當口,徐少卿昨晚所說的那番話似是又在耳畔響起,恍然間隻覺這宮中確是處處潛藏著機鋒陷阱,自己哪怕走錯一步,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她思慮了一下,抬眼見皇後也正對麵望過來,像在等她回答,於是輕輕點了點頭:“娘娘是長嫂皇後殿下,於公於私,雲和都衷心敬重。”


    皇後聽她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倒像是在敷衍自己,那臉上的笑容不自禁地就沉了下來,可想想卻也挑不出錯處,便清了清嗓子,又道:“雲和想是還在置氣,前番與崇國和親未成,那使者提前歸國,邊境不免又生出些枝節來,陛下也是憂心國事,因此對你有些遷怒,便下旨減了俸養,其實此事原也怪不得你。本宮私下裏已勸過兩次了,回頭再替你說說,那北五所本就是個清淡的地方,倘若再短了俸養人氣,隻怕就更不成個樣子了。”


    高曖又起身福了一禮。


    “多謝皇嫂掛心,雲和清靜慣了,若真的錦衣玉食,大幫人伴著伺候,反倒覺得不自在,眼下這樣便挺好。”


    皇後斜著她,忍不住撇了撇唇。


    暗說這世上難道還有這等麵性的人,萬事都由著別人來擺弄,不逼急了硬是連個屈都不叫,真是世間少有,活活的悶煞人。


    八成兒她這般死心眼都是裝出來的,所以任憑自己說了這麽多,卻就是不接茬。


    “既是皇妹如此說了,那回頭本宮就吩咐下頭著情處置,該有的還是要有。唉,皇妹有所不知,本宮雖然身為皇後,執掌鳳印,其實在這宮中也是如履薄冰,沒幾日快意過,如今仔細想想,除了陛下以外,滿宮裏連個能說句體己話的人都沒有。可巧因著和親一事,讓皇妹回了宮,我一見便喜歡,不去北國倒也好,以後就時常過來,陪本宮說說話,也好各自排解些煩惱。”


    這種事高曖自然不好推辭,隻好應了聲“是”。


    皇後微笑頷首,便又道:“皇妹回來不久,對這宮裏還是一知半解,日常行走難免出些岔子,又是個不愛爭辯的悶性兒,一旦吃了虧,隻怕就藏在心裏不肯說出來了,是不是?”


    她頓了頓,忽然湊都近前,放低聲音道:“本宮聽說上回你在清寧宮吃了好一通罵,連過世已久的母妃也跟著受辱,沒幾日在禦花園又被罰跪了一次,寒風冷雨的,連衣衫都濕透了,真是可憐!本宮都替你鳴不平呢。”


    高曖猜疑了半天,聽她突然提起這個,心中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麽,可又不知情由,當下仍舊低眉垂眼的答道:“是雲和衝撞了母後,被罰跪罵幾句也是應當的。”


    “是不是衝撞,皇妹自家心裏清楚,我這做嫂嫂的也能猜到個七八分。說句出挑悖禮的話,太後的性子合著後宮誰不知道,連我都不知偷偷咽過幾次眼淚了,何況是你。”


    高曖想想那兩次的遭遇,心頭也有些鬱鬱,不禁歎了口氣:“母後就是母後,即便做得過了些,當兒臣的也隻能甘心領受,還能去記恨不成?以後仔細著些也就是了。”


    皇後瞧著她,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冷笑道:“嗬,皇妹啊,這後宮裏若單憑一句‘仔細著些’便可安穩,萬事倒都好辦了,隻可惜你不放在心上,別人卻時時刻刻惦記著,沒事還要尋個由頭,若是正撞上了,那可真是……”


    這話像是在笑她,卻又似在有意點撥。


    高曖心中轉著念頭,嘴上問:“雲和懵懂,還請皇嫂指教。”


    皇後唇角一揚,又湊近了些道:“本宮看皇妹並非懵懂,其實是個通透明達的人,自己也該有些主張。不過麽,若換作本宮,這一頭顧著祖宗禮法和陛下的顏麵,另一頭也該替自己打算,否則後宮之中如何自處?”


    她說著,見高曖口唇張了張,似要說話,卻忽然道:“好了,本宮今日叫皇妹來,一來是說些閑話解悶,這二來麽,還有件小事想請皇妹幫忙。”


    原來到這時候才說到話頭。


    高曖不動聲色,臉上仍是那副淡然如水的樣子。


    “其實也沒什麽。”


    皇後鬆開她手,從旁邊的案幾上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跟著道:“皇妹怕也聽說了,下月二十八便是太後壽辰,陛下極是看重,各處的壽儀、針工、點景打從去年就開始操辦了。本宮身為皇後,自然也不得閑,尤其這是日子近了,各色事務一樣樣縈在腦中,想想都頭疼得厲害。現今最要緊的便是壽宴一項,這下麵都是些糊塗人,交托不得,所以本宮想讓皇妹從旁協助,一同操辦,不知皇妹意下如何?”


    這種事高曖既不懂,也不想去做,馬上推脫道:“雲和隻懂參禪禮佛,其他的一概不知,若是應了,回頭定然添亂,反而誤了皇嫂的事,還是……”


    “皇妹先別忙著推辭,聽本宮把話說完,這壽宴流程自有禮官把控,皇妹隻需以公主身份與本宮一同出麵主持,至於其它不懂的,隻照我的安排去做便好了,不須你格外費心。”


    高曖正要再說,卻聽外頭內侍尖細的聲音叫了聲:“陛下駕到――”


    她不由一怔,本能的竟想起身離去,但還是忍住了。


    轉眼間,高旭便不急不緩的跨了進來。


    這次他穿了件紅色十二章團龍袍,頭戴雙龍翼善冠,想是剛從朝中回來,進門先叫了一聲“婉婷”,卻抬眼瞧見高曖,站在那裏也是一愣。


    皇後起身迎駕,伴著高旭走回來,便拿眼撇了撇高曖道:“臣妾今日有些寂寞,便請皇妹來宮中敘敘,事前未曾提起,還請陛下恕罪。”


    高旭的麵色卻有些尷尬,隨口應了句:“此等事婉婷自己做主便好,不用問朕。”


    高曖正準備上前行禮,卻聽皇後媚聲道:“這事臣妾做得主,後麵這件便須陛下金口恩準了。方才與皇妹談起母後壽辰大宴,陛下也知臣妾這些日子一力操持,沒個幫手,恨不得多分出幾個身子來,如今想請皇妹做個臂助,陛下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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