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端冰涼,似乎隔著厚重的發鬢都能感覺到。[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高曖縮著脖子,心裏生出一股想逃的衝動,可惜手腳卻不聽使喚,僵在那裏由著他在發間摸來摸去,心裏像簇著火,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徐少卿目不斜視,眼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臉側,也不知瞧的是鬢邊的頭飾還是她的耳垂。


    “臣以為公主身邊也該有個手腳利索的人服侍,不然全不像個樣子。”


    清越的聲音從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幾乎都能感覺到那帶著微溫的氣息拂在臉上。


    她下意識地偏偏頭,正色道:“翠兒人好得很,又跟了我這麽些年,若貿然間換作旁人來反倒不習慣。”


    他失笑歎了一聲:“公主可真是個念情的人,到底侍奉過佛祖,肚腸也是軟的,不像臣,生生死死的事兒見多了,心頭也就硬了。”


    “徐廠臣為何這般說?我瞧你也不像他們說的那般……”


    這句話不知怎的就溜了出來,剛出口便後悔了,她把剩下的那半截硬生生地咽回肚裏,尷尬地垂下眼去。


    “哦,傳說?公主聽過哪般傳說,能說與臣知道麽?”他唇角勾笑看著她,手上卻沒停著。


    高曖見他揪著話頭不肯放,卻又不能明言,心中便有些著慌,囁嚅道:“也沒什麽,嗯……都是些不著邊的閑言閑語,廠臣隻作沒聽到好了。”


    “那……公主心裏以為臣是何等樣人?”他有些得寸進尺的問。


    她愕然眨了眨眼,這回真的沒了言語。


    他是何等樣人?自家難道不清楚,卻來問她這個才入宮一晚,隻見了兩麵的人。


    不過回想起來,她倒覺得這個被天下傳得如同鬼怪一般人並不如何凶惡,在這孤寂蕭瑟的深宮中,反而還有些許難得的人情味,讓她不由得便記住了。(.棉、花‘糖’小‘說’)


    他見她不答,臉上那絲笑意便也淡了,頓了頓,似是自言自語地道:“這世上有些人為善,卻像在為惡,有些人作惡,人人卻都說他向善,真真假假,善善惡惡,原也亂得緊。臣倒覺得,強要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過是句笑談,到頭來徒增煩惱罷了。”


    高曖聽他這句話暗含禪機,頗合佛經中“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的深意,呆了呆,忍不住問:“徐廠臣也通佛法麽?”


    他輕輕搖頭:“臣沒讀過經,不懂佛法,隻是從前在易書上看過‘無平不陂,無往不複’,後來了進宮,經風見雨瞧得多了,想想還真是這麽個理兒。”


    她聽著他引經據典,說的卻像是感同身受的肺腑之言,不由覺得這人實在了不得,似乎離眾人口中的那個他更加遠了。


    正自愣愣的,冷不防他手指垂下,蜻蜓點水般地在她眼角處蹭了一下。


    高曖打了個顫,回過神來愕然望過去,卻見他已收手退開,微微躬身朝偏廳示意道:“理好了,公主請入內吧。”


    她籲了口氣,心說剛才那下定是無心碰的,當下也沒在意,點點頭便抬步走了進去。


    偏廳的格局與之前所見的暖閣差不多,隻是地方稍小一些。


    一名穿青色團領補服,戴襆頭的畫工立在裏麵,旁邊已支好了架子,筆墨齊備,見兩人進來,慌忙上前行禮拜見。


    他隻微微點頭,帶她到北麵的羅漢床上坐了,然後退回架子旁,就命動筆。


    那畫工不敢怠慢,立刻調墨提筆,凝神在熟絹上勾勒起來。


    徐少卿麵色淡漠,清冷的目光卻在畫麵和她身上不停來回遊移。


    高曖沒畫過像,更沒被人這麽瞧過,尤其是徐少卿眼眸中那鷹隼般灼灼的光,讓她心頭砰然,坐在那裏極不自在。


    不過,她畢竟是在庵堂中長大的人,十多年來養的就是個八風不動的坐性,當下默念經文,權作是在修禪,便也稍稍靜下來了。


    隔了半晌,卻聽徐少卿突然道:“這像是要送到北國宮裏的,可畫仔細些,莫出了岔子。”


    若在別人看來,這或許隻道是例行公事的叮囑,可高曖聽在耳中卻有些奇怪,總覺得他這話裏有話,可又不明究竟,心頭納悶。


    畫工手中絲毫不停,嘴上唯唯連聲:“是,是,徐大人請放心,下官定會竭盡全能,不吝筆力,描繪公主風華,以彰顯我國朝體麵。”


    就這般坐了一個多時辰,那畫工收筆畫畢,徐少卿點了點頭,便請高曖也近前來看。


    她起身走到架子旁,垂眼瞧過去,就見那畫中的人盈盈而坐,冰肌玉膚,眉宇間果然有八分和自己相似,但麵色鮮亮,更多了些許歡樣的神采,渾不像自己這樣沉冷冷的,似帶病容,顯然是那畫工有意而為之。


    隻可惜這樣的畫中人明明像得緊,其實卻又不是自己,她暗歎了一聲,瞧著瞧著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似乎有哪裏不對,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再定睛仔細看看,猛然間發現那畫中人的臉上竟有一顆淚痣,不偏不倚正好在左眼角處。


    自己想來膚質細膩白淨,從不曾有痣,這東西從何而來?


    “公主可是覺得哪處不如意?但請指出來,臣即刻修改。”那畫工見她臉色有異,趕忙嗬腰陪著笑臉。


    她恍若不聞,垂眼看著那畫中人眼角上的痣,不禁抬手也在臉上相同的地方摸了摸,指尖卻不見有什麽異狀。


    莫非這不是……


    她回頭看向徐少卿,見他半眯著那雙狐眸,仍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可眼底卻蘊著不易察覺的笑,像真的藏著些東西。


    “公主覺得不好麽?臣倒是以為這畫上的人與公主一般無二,果然妙筆生花,精彩得緊。”


    那畫工嘴角一咧,慌忙打躬:“徐大人謬讚,下官受寵若驚,愧不敢當。”言罷,又撇眼去看高曖。


    她心頭一凜,像是從徐少卿臉上瞧出了什麽,輕咳了一聲,便也點頭道:“徐廠臣說的是,這畫果然好,嗯……本宮也喜歡得緊呢。”


    “公主麗質天成,臣窮盡筆力,也不過描繪十之一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哪當得起如此稱讚。”那畫工終於鬆了口氣,阿諛之辭如潮而來。


    徐少卿頭一回聽她自稱“本宮”,口齒不伶,語氣也拿捏得怪怪的,眼底那絲笑意更甚。這人雖說木訥了些,可該長心的時候還真是通透,於是便道:“既然公主也瞧著順意了,你立刻回去裝裱修飾,呈送陛下禦覽,回頭本督叫司禮監差人送去鴻臚寺,讓他們轉交崇國使臣。”


    那畫工應聲“是”,便整了東西,告辭退了出去。


    廳內又隻剩下他和她,高曖立時覺得尷尬起來,尤其是那雙瞥過來的眸子,竟毫無避忌,倒讓她又開始慌了。


    “坐了這許久,定然是悶了,不若臣陪公主到外頭走走?”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她呆了呆:“我倒不悶,徐廠臣諸務繁忙,就不必費心陪我了。”


    “那些俗務自有底下人去料理,左右臣都要在這兒候著皇上旨意,也走不開……”他頓了頓,又道:“公主若是覺得礙眼,那臣便自己回避好了。”


    他說著,雙手一拱,轉身便要離去。


    “徐廠臣莫要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她不料他竟說走便走,趕忙出聲叫住他。


    徐少卿轉回身子,立在那裏,望著她眼神流動,似有相邀之意。


    她垂下眼,不敢與那目光相觸,低低地道:“這屋子是有些氣悶,出去走走也好……”


    “那臣在旁伺候著。”他右手抬起,朝前伸了伸。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高曖籲了口氣,伸手過去,卻忘了攏袖。


    就在指尖將要搭上他手臂的那一刻,門外忽然腳步聲起。


    她猝然一驚,做賊似的慌忙把手縮了回去,耳根子灼灼的發燙。


    徐少卿卻是不緊不慢,但也放了手,目光轉過去,轉眼便見皇上身邊的那個內侍抱著拂塵走進門來。


    “陛下有旨意?”他問得直截了當,語聲又變得冷清起來。


    那內侍躬身應道:“是,陛下召督主武英殿見駕。”


    他說著又轉向高曖,恭敬道:“太後方才差人來,宣雲和公主清寧宮敘話,陛下已準了,午膳之事另改他日,請公主即刻隨奴婢來吧。”


    她看看徐少卿,心中湧起一陣失望,卻也無可奈何,步子細碎地朝門口走去,卻不料襖裙在後麵忽然被扯了一下。


    她愕然瞥過眼,就看徐少卿在旁邊打躬行禮,做出恭送的樣子,但口唇微啟,不著痕跡地輕聲道:“顧太後性子不好,公主去時千萬小心些,莫給她捏住了把柄。”


    高曖一愣,隨即微微點頭,謝過他出言提醒,加快步子隨那內侍出了門,纖弱的身影隨即消失在走廊的轉角處。


    徐少卿緩緩直起身來,朝西窗外矗立的那座殿宇勾唇一笑,便也邁步朝廳外走去,蟒紋曳撒的下擺如流雲般攢動,映著濃熾的日光暈起一片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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