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馬畫會的會員們,隻坐了一天牢,第二天下午,就全體被釋放了。當這群“共患難”的兄弟們,帶著子璿,走出那警察廳,一眼見到的,竟是芊芊。


    “芊芊!”梅若鴻驚喜的說:“你在等我們嗎?”


    “是呀!”芊芊的笑,燦爛如陽光。她開始去數人頭:“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個都不少,對不對?”


    “嘿!”子默注視著芊芊:“原來是你!我說呢,怎麽這麽容易就把咱們放出來了?你用什麽方法說服了那個冥頑不靈的警察廳長?”“真的是你嗎?”梅若鴻不相信的。“我還以為是我對那廳長的一篇演講,把他給感化了!”


    “我還以為是我陸大俠的‘英氣’,把他給‘震’倒了!”陸秀山接口。頓時間,你一言,我一語,熱烈的討論起在警察廳的種種。芊芊隻是微笑著,望著大家。子璿走了過去,熱情的握住芊芊的手,感激的說:“若鴻真沒有白白把你帶到煙雨樓,第一次見麵,你就肯拔刀相助,真是夠朋友!”“你到底怎麽做到的呢?”大夥兒問。


    “其實,你們應該去謝謝小葳!”芊芊笑著說:“他一回家呀,那份興奮勁兒就別提了,繪聲繪色,加油加醬的把你們這些英雄,怎樣力戰惡霸的情形,都告訴我爹了。我就順勢求我爹打個電話給警察廳長,因為他們是老朋友。我爹本來不肯,還訓了我一頓。但是拗不過小葳,最後,還是打了。警察廳長接到我爹電話,鬆了好大一口氣,說:嗬!這些藝術家夠麻煩的,又會說,又會鬧,歪理一大堆,已經弄得他頭昏腦脹了,而且,他這清官難斷家務事,還是放掉算了,所以,你們就統統出來了!”


    芊芊一口氣說完,大家這才明白過來。笑的笑,謝的謝,問的問,圍著芊芊,好不熱鬧。


    鍾舒奇的眼光,一直注視著子璿,這時,走到子璿身邊,悄悄的問了一句:“他們把你關在另外一間,有沒有對你怎樣?”


    子璿愣了愣,就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有哦!”她誇張的說:“先是給我灌水!後來又夾我的手指甲,還用燒紅的鐵鉗子燙我呢!”鍾舒奇的臉色沉了沉,眼光陰暗下去:“我是真關心你!你不要嘻嘻哈哈的盡開玩笑,如果那些警察讓你吃了虧,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為你討回公道!”


    子璿看到鍾舒奇那麽認真的樣子,感動了。


    “舒奇,你放心!”她說:“他們看到我有這麽多‘男朋友’,嚇都嚇壞了,誰也不敢招惹我!”


    “我料想他們也不敢!”葉鳴走過來,毫不客氣的擠掉了鍾舒奇:“誰要傷害了子璿一根汗毛,我就和他沒完沒了!”


    芊芊驚奇的看著這兩位男士,公然對子璿獻殷勤,真是見所未見。想想看,子璿還有丈夫呢!那丈夫雖然有些蠻橫,看樣子,對子璿依然在乎,不能忘情吧!怎麽會有這樣的女人呢?她看著子璿:彎彎的眉毛,明亮的眼睛,挺秀的鼻梁,小小的嘴,勻稱的身材,修長的腿……天哪!她真美!


    “好了!芊芊!”子璿推了推她,嫣然一笑。“為什麽盯著我看,你在我臉上找什麽?”


    “我……”芊芊一愣,臉就紅了。“我在想,你……你……你實在是‘與眾不同’啊!”


    “豈止子璿是‘與眾不同’的!”沈致文喊了起來:“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與眾不同’啊!”


    “真不謙虛呀!”陸秀山笑著說。


    “誰要謙虛?”梅若鴻豪氣的問:“謙虛是什麽東西?謙者,謙讓也,虛者,虛偽也。這兩樣東西加起來,已經害了中國讀書人幾千年了……”“對!對!對!”眾人大叫,吼聲震天。


    “別喊了!別喊了!”子默伸手,作了個壓製的手勢:“你們再這麽狂吼犯叫的,那位警察廳長又要給我們一頂‘擾亂社會治安’的帽子戴了!我看,大家興致這麽高,就去煙雨樓吧!為了慶祝大夥無罪釋放,也為了歡迎杜芊芊加入本會,我們今晚吃它一頓,不醉無歸,怎樣?”


    “好啊!”眾人歡呼起來,叫得好大聲:“好啊!好啊!慶祝重生,不醉無歸!”


    於是,芊芊跟著大夥,又到了煙雨樓。


    那天,大家真是快樂極了。他們在煙雨樓那臨湖的平台上,升起了火,大家圍著火坐著,吃烤肉、喝酒、聊天。人人興致高昂,個個歡天喜地。穀玉農的陰影,已被拋諸腦後。夜色降臨了,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月光照亮了每個人的笑。芊芊從沒有參與過這樣的“盛會”,喝了一點酒,就醺然欲醉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總是笑,不停的笑。子璿是海量,酒到杯幹,和男孩子一樣拚著酒,豪氣幹雲。連喝了好多杯之後,她叫著說:“拿竹竿來!我要跳竹竿舞!”


    沈致文和陸秀山拿了四支長竹竿來,一奇三怪就在平台上拍打著竹竿,子璿脫掉了鞋子,赤腳跳了進去,一雙白皙的腳,出神入化的在竹竿中穿梭,跳進跳出,煞是好看。芊芊簡直看呆了。眾人圍在旁邊,高聲念著蘇東坡的詞: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惟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大家用慢拍子念了一遍,再用快拍子念了一遍,竹竿配合著念的速度,由慢而快。眾人越念越大聲,越念越快,子璿也越跳越快……芊芊看得怦然心動,跳起身子說:


    “我也來跳!”“來來來!”子璿歡聲說:“隻要抓住節奏,不難不難!”


    芊芊也開始跳了,大家放慢了拍子,芊芊學習得很快,馬上就熟了。兩個女孩跳得裙擺飛揚,好看極了。芊芊有韻律的敲著,大家瘋狂的念著: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念聲越來越快,響徹雲霄,兩個女孩像花蝴蝶般飛舞著,已舞得上氣不接下氣,嬌喘連連,驚喊陣陣,弄得男士們更加興奮,最後,速度已快到沒有斷句了: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啊……”大家驚叫起來,原來芊芊的腳終於絆到了竹竿,整個人就站立不住,倒了下去。梅若鴻和子默同時搶上前去要接,芊芊倒進了梅若鴻懷裏。子默接了個空。


    芊芊抬眼一看,和若鴻的眼光接個正著。兩人都驀然震動,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已在彼此眼中,讀出某種令人悸動的情愫。這一下,兩人都有片刻的驚怔與忘我,隻是震動的看著對方。眾人開始哄然叫好,故意把聲音拖得長長的,齊聲吼叫著:“千——裏——共——嬋——娟”


    芊芊羞紅了臉,慌忙從若鴻懷裏站起來。眾人又叫又鬧又鼓掌,簡直快瘋狂了。子璿笑著看她,又笑著去看若鴻,笑個沒停。大家都醉了。然後,他們圍著火,玩“飛花令”,玩“接成語”,玩“接故事”,一直玩到夜盡更深。芊芊真是太快樂了,她把時間都忘了,家教也忘了,爹娘也忘了,整個人都融進這從未經曆過的狂歡裏。那夜,大家玩了很多的遊戲,芊芊都記不得了。隻記得,最後,若鴻不知道怎麽跟子默較上了。他們比賽說出四個字的成語,一定要第一個字是“東”,第三個字是“西”。說不出來的要罰酒。於是“東拉西扯”、“東倒西歪”、“東藏西躲”、“東奔西走”、“東飄西蕩”、“東張西望”、“東翻西找”、“東來西往”、“東哄西騙”、“東推西讓”……全都出爐。芊芊聽得簡直入迷了,從來不知道有這麽多的東啊西啊。腦袋就跟著若鴻和子默轉,一會兒看若鴻,一會兒看子默。接到最後,兩人都有點詞窮了,眾人起哄,不住罰兩人喝酒。兩人一邊喝酒,一邊還在“戰”:


    “東逃西躲!”子默說。


    “東聽西采!”若鴻說。


    “東聞西嗅!”子默說。


    “東風西漸!”若鴻說。


    “東扭西捏!”子默說。


    “東看西看!”若鴻說。


    “不算不算!”子默大叫:“這不是成語,罰酒!”


    “算!算!算!”子璿叫。


    “算!算!算!”芊芊也跟著叫。


    “好吧!”子默說:“你能東看西看,我就能東走西走!”


    “你能東走西走,”若鴻大笑:“我就能東跑西跑!”


    “那我就能東打西打!”子默說。


    “那我隻好東拚西拚!”


    “那我就東捶西踢!”子默說。


    “好厲害!”若鴻笑得喘不過氣來了:“我隻好東逃西逃!”


    “你東逃西逃,我就東追西追!”子默說。


    大家已笑得七歪八倒,現場杯盤狼藉,一團混亂。芊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子璿笑得拚命揉肚子。“你這麽追法,我隻好東爬西爬了!”若鴻邊笑邊說。


    “你怎麽就爬下了呢?”子默笑著問。


    “已經被你迫殺得東傷西傷了!”


    “我還沒施出我的東拳西掌呢?”


    若鴻大笑,舉雙手投降:


    “我給你東拜西拜,別再東殺西砍了!”


    大家哄笑不斷,搞不清楚他們到底誰贏了。他們也不需要大家搞清楚,自顧自的就灌起酒來。


    然後,當月已西沉,火也漸滅的時候,大家就決定,一起送芊芊回家。原來,汪家養了兩匹馬,還有一部西式的敞篷馬車,平時,常常駕著馬車,一夥人出遊。現在,就全體擠進了馬車裏。子默駕著馬車,踢踢踏踏,軲軲轆轆的馳向杜家去。眾人在馬車裏也不肯安靜,大家唱著一首節奏輕快的歌,那歌詞是這樣的:


    “山呀山呀山重重!雲呀雲呀雲翩翩!


    水呀水呀水盈盈,柳呀柳呀柳如煙!


    結呀結呀結伴遊,笑呀笑呀笑翻天!


    人呀人呀人兒醉,月呀月呀月兒圓!”


    大家就這樣,帶著意,帶著歡喜,一路高歌著,把芊芊送到家門口。當福嫂踏著夜色,奔來開門,看到這樣一輛馬車及一車子瘋瘋顛顛的男士時,簡直嚇得魂都沒有了。芊芊下了車,還拖著福嫂對眾人介紹:


    “這是我奶媽福嫂!”眾人齊聲大叫:“福嫂好!”福嫂忙不迭地把門關上,把那一車子人都關在門外。抓著醉醺醺的芊芊,她緊張的、輕聲的說:


    “快給我悄悄溜上樓去,千萬別吵醒了老爺太太!我的天哪!喝得這樣醉醺醺,還像個‘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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