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回湛都,群臣譁然。


    「這鎮國公不是葬身火海?緣何成了反賊?」


    別說眾人難以置信,就連狩成帝也一度失態。


    和泉更是汗如雨下,兩腿發軟。


    這事兒,是他辦的,原本美人殞命就已經令陛下極為不滿,僅剩的安慰便是除掉衛綦這個心腹大患,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該死的不死,苦心籌謀的大火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追究起來,和泉第一個跑不掉,甚至還可能被當成替罪羊推出去,為保陛下龍顏,以平將軍怒火。


    七月初八,衛綦發布《告天下書》——


    蓋聞明主圖危以製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


    然,今帝專行脅遷,敗法亂紀;坐領三台,專製朝政;爵賞由心,弄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僚鉗口,道路以目;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此為公。


    鄙幼時承蔭蔽,少時蒙其重,率三軍以戰南北,滅耀而興周。勿奢官高權重,所求不過善終,是以交兵權,釋金鱗,棄長劍,但求慰主心。


    然,帝縱宦臣親信烈火烹宅,覬覦吾妻,欲引銅雀之專,所蒙大恥日夜熬心。此為私。


    ……不伐乃無天理之秩,喪人倫之序,是以起兵誅周,願換天下以太平。


    協請諸洲郡之郎將,助吾一臂之力!


    披著《告天下書》的皮,實乃伐周檄文。


    狩成帝得到消息的時候,海陵關及其以北的紫淵州已經成了衛綦的囊中物。


    關內駐兵歡慶相迎,百姓夾道歡呼。


    衛綦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大周境內最險要的一道關口,進可攻,退可守。


    「好!好一個衛青玄!不愧是孤親手帶出來的戰將!終日養鷹,卻反被鷹啄了眼!」


    和泉像尊雕像站立其後,從頭髮絲到腳趾都僵硬得厲害。


    大氣不敢喘一聲。


    「為什麽偏偏是紫淵州?」蕭季承輕聲低喃。


    和泉頭皮發麻。


    「嗬……當初孤派他去賑災,倒成了他收買人心的契機,致使海陵關兵叛,紫淵州民反。原來,他從那個時候就已經有所覺悟,為自己謀劃了後路……」


    翌日,一則流言在湛都大街小巷飛速傳播。


    一年前被狩成帝誅殺的十二位軍中大將,竟然沒死,被當時還掛著鎮國公閑差的衛綦,今叛軍頭子秘密救走!


    當晚,這則消息便傳入軍營,但奇怪的是並未有兵卒過多議論,甚至閑談之間也未曾提及。


    一切如故,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平靜到詭異。


    是日,天朗氣清。


    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穿過昌平街,停在一家茶樓前。


    丫鬟掀開布簾,紅衣女子躬身下車,作婦人打扮,一張臉平淡無奇,倒是她懷裏抱著的一歲稚童玉雪可愛。


    母子二人,連同丫鬟和車夫進到茶樓。


    丫鬟:「小二,我們要一個包間。」


    「好叻!四位這邊請……」


    房間內,宜安將兒子放下來,「顯兒,扶著凳子走,別摔跤。」


    「娘……」


    「渴不渴?」


    小腦袋搖了搖。


    宜安伸手在兒子白嫩的臉上掐一把,很輕很輕:「真乖。」


    「咯咯……」


    甘藍上前替小公子加了件披風,然後警惕地環顧四周,確定安全後,才壓低聲音——


    「夫人,奴婢按照您的吩咐教會小乞兒唱童謠,現如今《四字歌》已經傳遍街頭巷尾,但軍營一直沒動靜,我怕……」


    宜安抬手,製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會有動靜的。寂三——」


    作「馬夫」打扮的男人上前,「十二位將軍的親族都安排好了嗎?」


    宜安此行,目的有三。


    其一,擾亂民心。


    其二,策反周軍。


    其三,安頓如今替衛綦賣命的十二位將軍之親族。


    這一和二,宜安隻編了曲四字民謠,叫甘藍負責散播出去,便不再過問。


    顯然,從收效來看,民心已經開始不穩。


    至於策反周軍,看似艱難,實則根本不用她出麵,就憑衛綦曾經在軍中的威望,便已足夠。


    蕭季承確實有領兵之才,也不乏治國之能。


    但他錯就錯在疑心太重,眼裏揉不得沙子——當然,這是帝王通病。


    可先奪衛綦兵權,再殺十二大將,過猶不及,威懾太多,就成了恐嚇。


    軍中人人自危,風聲鶴唳,不用攪也亂了。


    即使表麵看起來沒有一點反常……


    至於十二位將軍的親族,能活下來的基本都已找到,眼下隻需平安將他們送往海陵關,衛綦左右臂膀就徹底穩固了。


    「夫人,方才接到主子的飛鴿傳書。」寂三將紙條呈上。


    宜安接過來,展開,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映入眼簾——


    盼歸!


    「安排一下,明日啟程。」


    甘藍臉上露出笑容:「終於可以回家了!」


    小阿顯也跟著直樂嗬:「肥家……」


    憫帝五年秋,註定不平靜。


    周國軍營發生暴亂,那夜火光沖天,狩成帝為攻打宋國徵收的軍糧付之一炬。


    將士南下,投靠衛軍。


    其中大多是衛綦和十二位將軍曾經的部下。


    翌日,狩成帝驚聞變故,在文武百官麵前,當場吐血昏厥。


    十月初三,衛綦率十萬大軍從紫淵州北上,先攻承平關,再占西永郡,這裏是大周朝唯二的兵工廠之一。


    大有據南方,與湛都對峙的架勢。


    就在這時,卻傳來狩成帝惡疾纏身、臥床不起的消息,禦駕親征胎死腹中,遂派大將徐起領十五萬兵卒,前往滁州平叛。


    以滁河為界,周軍據北,而衛軍恃南。


    雙方詭異地進入休戰期。


    臘月第一場大雪,滁河結冰,徐起終於動了,率軍跨越冰麵,誓與衛綦一較高低。


    衛軍卻遲遲未動,隻一桶接一桶往河麵上傾倒什麽東西。


    「不好!是火油——」


    衛綦抬手:「弓箭準備!放——」


    隻見大量帶火箭鏃朝冰麵射出,遇油便燃,不到一刻鍾,冰麵鬆動開裂。


    一時間,哀嚎震天!


    徐起:「撤——」


    衛綦朗聲大笑:「師弟,你很聰明,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行軍打仗,切忌冒進!雪剛停,你以為這冰麵能有多結實?」


    吃了敗仗,損失慘重,周軍退守城中,不敢再輕舉妄動。


    雙方又僵持一月有餘,期間,小打小鬧不斷,大動幹戈卻寥寥無幾。


    就在這時,傳來宋國國破的消息,八千裏疆土盡遭衛軍鐵蹄撻伐,最終,宋徽帝率宗室及文武百官出城投降。


    滁州城內。


    徐起勃然大怒:「好一出空城計!好一個聲東擊西!什麽十萬大軍,全都是在騙人!衛綦手裏根本無兵可用!來人——傳我命令,即刻出兵剿滅叛臣賊子!」


    周軍來勢洶洶,原本打算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可惜註定失敗。


    烏泱泱的衛軍將士披堅執銳,顯然早就料到對方會突然出兵,並且做足了準備。


    這場戰役整整持續一天一夜。


    最終,徐起被俘,臨死前,他問衛綦:「你哪來的兵?」


    「當然是從宋國折返,調頭回來的。我不過把宋國投降的消息押後了半月,才昭告天下,沒想到你會這麽衝動,未經查證,便主觀臆斷,下達軍令。」


    「嗬嗬……師父說得沒錯,我總是不如你……」言罷,揮劍自刎。


    周軍大敗,衛軍則一路北上,勢如破竹。


    次年三月,直逼湛都。


    而狩成帝早已病入膏肓,藥石無效。


    宜安又懷孕了,自宋國那一趟回來之後,才發現的。


    「夫人,門外有一青年求見,自稱姓淩。」


    「淩?」宜安若有所思。


    甘藍:「要見嗎?」


    「引他到會客廳。記得,走正門。」


    「是。」


    ------題外話------


    還是沒能結局。214情人節,還沒來得及撒狗糧,魚實在捨不得結誒……


    註:文中《告天下書》部分引自《為袁紹檄豫州文》漢魏時期陳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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