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巡餘光掠過,頓覺好笑。


    這又是搖頭,又是晃腦,心裏八成在對他作評價吧?


    黎曄待兩人寒暄完,笑著請範中陽落座。


    談熙這個小輩兒在三位大師級別的人物麵前,還沒有平起平坐的資格,遂乖覺地拖了張椅子過來。


    黎曄暗暗點頭,誰說談熙沒規沒矩?


    該拎清的,人家從來不犯糊塗。就算偶爾任性,那也是極有分寸,無傷大雅。


    就連井巡也不由側目。


    並非架子觀念在作祟,他也不差談熙那點恭敬,隻是涉及態度問題,便足以看清一個人的教養和品行。


    無疑,談熙表現出的進退有度,令他十分滿意。


    「這位……是範教授高足?」


    話題不知怎地突然轉到談熙身上。


    範中陽朗笑著擺了擺手哦:「前不久才收的小徒弟,頑皮得很。」


    談熙後知後覺,好像除了一個勁兒微笑,也沒什麽其他要做的,反正天塌下來,還有範中陽替她頂著。小徒弟可是很有底氣的,因為師父比較牛逼。


    「《盲愛》是你的創意?」井巡笑著開口,清秀的眉眼透出一抹和藹。


    談熙覺得,那眼神兒怎麽有點……老前輩看後生的欣慰?


    範中陽輕咳,瞄了眼談熙,這丫頭髮呆也不看場合!


    「並沒有,」談熙聳肩,「這是小組的功勞。」


    井巡笑意未變,「你知道,我說的是創意。」


    談熙皺眉,偏著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為什麽這樣問?」


    「談熙!」範中陽輕斥,「規矩點。」


    她撇嘴,也罷,公共場合還是給範老頭留點麵子,她就不懟回去了。


    黎曄尷尬地打了兩句圓場,但並沒有什麽用。


    井巡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落到談熙身上,甚至帶帶著些許淩厲,而談熙同樣不甘示弱,笑嘻嘻回望,看似毫無壓力。


    一老一小,還就這麽較上勁兒了!


    終於——


    井巡長聲一嘆,朝範中陽笑道:「你這個徒弟不好帶吧?」


    談熙嘴角一抽,當著她的麵兒,說她壞話,井大師您覺得這樣好嗎?


    範中陽哭笑不得,「沒辦法,收都收了,不帶退貨。」再說,他也捨不得。


    「也許,我可以考慮接手呢?」


    此話一出,不僅範中陽愣住,黎曄同樣措手不及。


    「談熙,你覺得怎樣?」井巡偏生還像個沒事兒人,笑得風光霽月。


    「這要是在武俠小說裏,我可成主角兒了?」


    「哦?怎麽說?」


    「你看哈,《笑傲江湖》裏麵令狐沖原本拜了嶽不群為師,之後又被風清揚和任我行看上,一個要教他獨孤九劍,一個要教他吸星**。還有《射鵰英雄傳》裏,郭靖的師父一個接一個。」


    「哈哈……聽你這口氣,好像當男主角還不願意啊?」


    談熙狡黠一笑:「我是女的,怎麽當男主角?」


    「丫頭,你沒正麵兒回答我。」井巡笑意稍斂。


    「藝在精,不在多,令狐沖打敗東方不敗靠的是獨孤九劍,郭靖在武林之中揚名立萬成為一代大俠全因降龍十八掌,所以,我還是跟著老範,學會他的看家本領便已足夠。剩下的,還要看悟性,好比嶽不群和林平之都練了《葵花寶典》衍生出的《辟邪劍譜》,但能與令狐沖殊死一戰的卻隻有東方不敗。」


    「小丫頭年紀輕輕,一張嘴倒是厲害得很,這一會兒令狐沖,一會兒嶽不群都把我繞暈了。」


    但意思井巡聽懂了,她還是願意跟著範中陽。


    「也罷,現在的年輕人個個都有主見,自我得很。」


    談熙笑笑,也不反駁。


    黎曄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千載難逢的機會,多少人夢寐以求,她卻連想都不想就拒絕了,真是……


    不知道該說她天真,還是該嘆她傻。


    範中陽眼裏閃動著水澤,剛醞釀出一絲兒感動,就在談熙嫌棄的眼神之下,破滅了。


    得!還是那個臭脾氣。


    範中陽懷疑,這丫頭拒絕井巡根本不是因為捨不得他,而是因為——懶!


    懶得重新拜師磕頭,懶得去適應新的教學方法。


    悲傷辣麽大……


    收徒一事就此揭過,誰也沒有開口再提。


    倒是井巡,一直對《盲愛》很好奇,「往年t大都是用意境組圖的表現形式,怎麽這次突然改變策略?」


    不提還好,一提範中陽就是一肚子氣,像找到知音似的,一股腦兒把談熙陽奉陰違害他和薑眉提心弔膽的事兒全說了。


    聽得井巡目瞪口呆,「你們就這樣被她瞞過去了?」


    「早知道她是個不安份的。」


    「也多虧她這點不安份,否則……」井巡沒說完的話,大家心知肚明。否則,t大拿不到第一,更別提打破《畫沙》創下的滿分記錄。


    談熙倒沒想過什麽為校爭光,也不覺得自個兒長麵子,她就想試試自己能不能成,否則怎麽對得起她花在這上麵的時間和精力?


    不做就不做,要做就勢必做到最好。


    「主辦方讓我出題的時候,我就在想,往年那些中規中矩的東西是不是已經束縛了大家的思維?據我所知,很多參賽隊伍為保險起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長此以往比賽就真的成了比賽,沒有一點靈活性和生命力。最終確定以『愛情』為主題也是為了鼓勵大家多用故事組圖的表現方式,目前看來效果不錯。至少,殺出一匹滿分黑馬。」


    井巡的話,範中陽和談熙都不意外,早前就已經想到這層。


    「丫頭,個人賽你有什麽想法?」


    談熙眨眼,這是在探她口風?


    黎曄亦含笑望著她。


    範中陽倒有點糊塗了,要知道這兩位可都是下午個人賽的特邀評委,對最終評分起著決定性作用,如此一問,到底幾個意思?


    談熙掩唇,打了個嗬欠,「我的想法很簡單——拿獎。」


    範中陽心驚肉跳,這丫頭真是什麽都敢往外說!


    井巡和黎曄都不意外。至於……


    拿獎?拿什麽獎?金銀銅三座獎盃之外,還有象徵性的優秀獎。


    談熙卻不願再多言,扯了扯範中陽衣袖:「好睏……」


    兩人起身告辭。


    黎曄把他們送到門外,看著二人走遠,這才轉身回到房間裏。


    「怎麽樣?井大師,有何想法?」


    「是個好苗子,可惜……」


    「性子太軸?」黎曄笑著接話,斟了杯茶遞給他,「嚐嚐?」


    井巡接過,並沒有立即就喝,而是順手放到麵前茶幾上。


    「人家姑娘沒答應當你徒弟,生氣了?」


    「不至於。」但心裏到底不是滋味兒。


    黎曄搖頭失笑,其實她可以理解井巡此刻的心情,萬年不說話的人,難得開一回口,沒想到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擱誰心裏都憋悶,更何況受盡追捧的井大師?


    「你也別激動得太早,那丫頭……」黎曄一頓,想起談熙和自己兒子之間不明不白的糾葛,便止不住慨嘆,「確實有幾分靈氣,但隻憑《盲愛》還不具說服力,看完她個人賽的表現再下結論也不遲。」


    「當初老黃請我來當評委,我還打算婉拒,好在最後改變了主意,不然就錯過了這麽個有意思的丫頭……」


    井巡笑得爽朗,眉眼如雲霧散盡,清風徐來。


    黎曄心頭一陣複雜,「不打擾你午休,我也回房間睡會兒。」


    出了房門,黎曄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兒子的手機號。


    「阿琛,在忙嗎?」


    「沒有,正打算吃午飯。」


    「下午有安排嗎?」


    「要見一個合作商。媽,您有什麽事嗎?」


    「沒事。」


    「我記得,你今天好像是去給什麽比賽當評委?」


    黎曄嘆了口氣,「難為你記得。」


    「應該的。」那頭傳來溫和的低笑聲。


    她有點心酸,兒子雖然表現得很正常,但壽宴那件事後終歸藏了心事。


    「媽,還有事嗎?」


    「今天下午的決賽談熙也會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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