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紅粉佳人兩鬢斑。(.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三姐不信菱花照,容顏不似當年彩樓前。


    江湖似乎亙古不變,年年□□依舊,樹也依舊,但是人卻全非,就像花開花謝,花謝花開,花依舊在那裏靜靜開放,可開的卻再也不是那一朵花。


    曾經那些風花雪月,那些花前月下,那些江湖軼事,都如煙雲一般,被輕風吹過全部消散。當年初入江湖的少年,早已成為了茶館閑坐的老頭。現在江湖中的人連雁門關外蕭峰勸服遼主罷兵休戰的事情都要記不清楚了,更記不得當年那個豪情滿天,氣貫山河的丐幫幫主喬峰。同樣,也沒有人記得當年踏遍天下隻為求一個對手的劍魔獨孤求敗,更沒人記得昆侖山上那未嚐一敗的一劍平昆侖,劍仙薑希夷。


    人生種種味道,都在酒中,杯酒入喉,惆悵滿身,卻絕不令人知曉。


    這就是江湖人。


    福建南平城中一條大街前,青石板路筆直的伸展出去,一座園林立在路邊,門上石刻的匾額上清晰寫著兩個字――良園。朱漆的木門顏色已經舊了,不再豔麗,甚至透著一點黑,門口沒有看門的家仆,隻是緊閉。


    青石路上馬蹄聲響,隻見路上奔出十四騎馬來,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到園林門前。十四騎馬全部通身雪白,馬勒腳蹬全是爛銀打成,為首一匹馬,鞍上一白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年紀,看向門上良園二字笑了笑,而她身後十三人也全是身著白衣,身佩寶劍,其中一人翻身下馬敲了敲門,片刻後,門內有人來應,開門後,見到的是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小廝,他看向門外諸人,遲疑問道:“諸位是何方來人?”


    天樞正要作答時,薑希夷忽然開口問道:“這裏的主人是叫做黃梁嗎?”


    小廝點了點頭,道:“我們老爺是叫這個名字,你們是?”


    薑希夷道:“你去告訴他,就說是太玄莊的人來找他了。”


    小廝思忖片刻,想著從未聽過老爺提過近來有太玄莊那地方來的客人,但看他們卻又不像壞人,於是道:“你們在這邊稍等片刻,我先回去同老爺說。”


    門被關上後,薑希夷左右打量著這條街道,僻靜,人煙稀少,在一個城裏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必然了下了功夫的,更何況南平一向以來都不算是什麽缺少人口的地方。


    薑希夷忽然歎出一口氣,輕聲道:“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得我們。”


    天同正要說些什麽,天樞立刻接口道:“當然記得,因為我們存在過。”


    薑希夷看向天樞,雙眼沒有一絲波動,沉聲道:“我們真的存在過嗎?”


    天樞沒有回答她,風輕輕吹過,天上白雲移動,遮住了太陽,在地上落下一大片陰影蓋住了所有的房屋、街道,當然也蓋住了人。在這朵雲被風吹開的時候,良園的那扇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門內站著一身穿灰布長衫,須眉如銀,長須花白,形相清臒,身材高瘦,儀範清泠,風神軒舉的老人。他望向薑希夷,雙眼滿是不可置信,渾身輕輕顫抖,片刻後,雙手合攏於身前,深深躬身,他一時之間百感交集,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可話到嘴邊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內心似是喜悅,又更像酸澀,隻得一字一字緩緩道:“薑莊主。”


    說了這句話後,他喉下壓著幾十年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薑希夷伸手將他扶起,見他麵露微笑,熱淚盈眶,眼前一恍惚,似乎看到了昆侖雪深時,太玄莊後水白玉邊上,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臉色被風吹的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卻執著的站在那裏抓著領口袖口,說想跟她學功夫。


    可對他而言,那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對她而言,更是不曉得過去了多少歲月。


    兩人依舊保持著方才姿勢,一人雙手合攏,一人輕托手臂,薑希夷看著麵前的老人,忽然笑了笑。


    她長得很美,顏色不豔,卻一樣動人心魄,這樣的美人笑起來更是應當美得不可方物,現在薑希夷依舊很美,可她笑得令人錯眼看去卻是在哭,之所以笑,似乎是因為她不懂哭。


    兩人相望去,一時無言,薑希夷忽然輕聲道:“你現在成為了大俠了嗎?”


    老人聽見她問話,眼淚霎時間滾落下來,顫聲道:“黃梁不才,資質愚鈍,功夫不精,終究不過江湖上一碌碌無名之輩,不過除幾人外,黃梁從未提過莊主名字,並未給莊主抹黑,也未給太玄莊抹黑。”


    薑希夷緩緩道:“碌碌無名也很好,能夠碌碌無名一輩子也是幸福的,你資質如何我曉得,你下山那時功夫如何我更曉得,你既然不願意在江湖之中行走,那就罷了。”


    黃梁含淚點頭,他有許多事想要問,有許多話想要說,此刻眼前看見薑希夷麵容一如往昔,隻覺似乎又回到了當初,他握劍跟在薑希夷身後,一招一式學武的歲月。


    想到此處,黃梁忽然轉身,卸下腰間一柄烏鞘長劍,將劍拔出,劍鋒鋒芒無雙,青光閃閃,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他雙手托著劍,放於薑希夷麵前,道:“得莊主教誨,人不離劍,劍不離人,劍還在。”


    薑希夷伸出兩指,在劍身上一拂,見劍上血印全無,殺氣也少,歎道:“你心很善,比我好多了。我遇見你的徒弟,你教得很好,他武功不錯,雖然為人太過於狂放,但隻要無損大節就好。”


    黃梁搖了搖頭道:“不經過莊主允許,私自授旁人武功,還請莊主懲罰。”


    薑希夷道:“我不是你師父,教你武功不過是幫你,武功是你的,你要廢掉也好,要教給別人也好,都跟我再無關係了,我今日來是來看看你,本來是想趁著你出門的時候,遠遠看一眼就好,可前兩天一直等著,總不見你出門,今天才來打擾。”


    黃梁頓時慌張,仿佛喃喃自語一般:“你現在就要走了?”


    薑希夷轉身,不再看黃梁,點頭輕聲道:“對。”


    黃梁將劍歸鞘後,又是一深躬身,道:“薑莊主多年前傳授黃梁武藝,而後多年未見,今日一別不知何時能見,不知我究竟何日身死,還請莊主入園,考校功夫,不知多年過去,黃梁功夫是精進了還是退步了。”


    薑希夷側頭深深看了一眼黃梁後,閉上雙眼,輕輕點頭,道:“好。”


    良園內一棵參天大樹下,黃梁立於樹蔭裏,雙手揮出作掌,她掌勢利落,一掌接一掌,看似並無變化,實則重重遞進,愈來愈凶險,有如江海拍浪。


    這是他學的第一套功夫,碧波掌法,現在他掌上功夫更加老練,不似當年年幼看不出掌法套路,隻覺好看。


    黃梁招式愈來愈慢,似乎剛剛初學功夫一般,他目光掃向薑希夷,耳邊忽然聽見一道聲音:“你能記得如此多,已經不錯,這套掌法名曰“碧波掌法”,從海上波濤幻化而出,我記得你家便是在離海不遠的地方,學武重在理解,你若能吃透這一門掌法,那我就傳你這一路功夫,若是不能,我們再學其他。”


    二十五年為一世,二十五年後,第二次華山論劍時,林朝英不再來,王重陽不再來,薑希夷不再來。但山下說書人卻依舊在說著第一次華山論劍時的故事,那時華山派未立派,二十五年一次的論劍,是華山最大的江湖大事,也是武林之中的一大盛事。


    茶館中的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高聲道:“上次咱們說到了全真教主、丐幫幫主和東海桃花島島主等武林豪傑,一起卷入了這《九陰真經》引起的事情當中。這《九陰真經》其中記載武功任誰學會了都可獨步武林,於是江湖之中人人搶奪,之後,有人想出了一個辦法,在寒冬歲盡之時,邀天下武林豪傑,於華山絕頂之上比武論劍,誰武功最高,那《九陰真經》就歸於誰人。


    霎時間江湖之中凡是叫得上名號的,都往華山趕去,誰人都想當天下第一,誰人都覺得,自己說不準就比過了那些武林高手,都想上去撞撞運氣。


    可運氣真的是這麽好撞的嗎?”那說書先生喝了一口茶,神情驕傲,放下茶杯後,繼續道:“那日大雪封山,華山本就是天下第一險,在青天白日之下能上絕頂的,本就是武功高超之人,更何況在茫茫大雪中輕身上山?於是還未比試,就有不少人望而卻步了。之後到了絕頂之上,眾人剛剛站定,一女子忽然飛身上前,輕聲道:“今日我第一個出手,你們若是有人能打敗我,我就服輸,若是沒人能打敗我,這天下第一就是我,那《九陰真經》我也就拿走了。””


    說書先生話音剛落,下麵一長方臉,臉上風塵無數的中年乞丐,大喝一口酒後大聲道:“這些故事都是老黃曆了,你還拿出來講,老叫花聽得耳朵都要長繭了!”


    說書先生怒目而視,正準備將那乞丐趕出去時,那乞丐繼續大聲道:“罷了罷了,還不如老叫花來給你們講!”


    說完,他將說書先生擠開,坐在那桌子前,將驚堂木一拍,道:“那女子就是薑希夷,在此之間,江湖中曉得她名號的人甚少,在此之後,她在江湖中,簡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們猜猜看,這是為什麽?”


    “這還要猜?誰都知道她是天下第一啊!”


    那乞丐長歎一口氣,再拍響驚堂木,往桌上一坐,道:“不錯,她就是天下第一,那日她在華山之上,第一個出手,連敗諸多高手,而後六日未嚐一敗。我同你們說啊,寒冬歲盡時的華山絕頂,雪深得幾乎要把人埋了,風一吹,你根本就不知道雪是從上麵落下的,還是從下麵飛上去的。那七日簡直不是一個天寒地凍就能說清楚的,當時武林中諸人養精蓄銳,不少人以車輪戰術拖延,想等她力竭之時,將她打敗。可偏偏七天之內,她就是無一刻有破綻,一柄雪花亮的軟劍,將山上所有人全部敢下山去,你們是不曉得啊,她那柄劍,簡直比華山絕頂上的雪還冷,簡直冷到人心裏去了,不是親眼見到,絕不會有人相信,這世間居然有那樣的人,那樣的劍,那樣的劍術。雖然華山絕頂上寸草不生,連個熱飯都沒有,更別提美食,不過見到了那樣的武功,許多人心中還是知足的。”


    “這麽說來,你是親眼見過了?”


    “哈哈,不知道那日你是華山上哪位英雄?”


    乞丐連拍幾下驚堂木,大聲道:“我就是那日華山上一位輸在她劍下的大英雄!”


    接著他喝了一口說書先生放在旁邊的茶,道:“那時曾經有人想過,用暗器傷人,將薑希夷送下山去,可偏偏卻被薑希夷識破,不知怎麽,暗器就打倒了自己身上,餘下幾日,再沒有人敢用暗器。第七日日落之時,依舊無人能打敗薑希夷,那日絕頂之上,無論誰人都服了她是天下第一,連東海桃花島的黃老邪和西域白駝山的老毒物都輸得心服口服,這《九陰真經》當然就歸了她了。誰知,她一劍挑起九陰真經,往山崖下丟去,道了一聲:“從此再也沒有《九陰真經》了,還望日後各位心存善念。”之後轉身下了華山,這就是第一次華山論劍!”


    茶館中有人問道:“薑希夷下山之後去了哪裏?不是說她第一次華山論劍時是個白衣少女嗎?為何第二次華山論劍她沒來?”


    旁邊有人接口道:“說不定她已經成親了,所以才不來!”


    乞丐大聲道:“放屁!她那樣的人就算成親,也是跟劍成親,你們懂個屁!”


    立刻有人不服道:“那你說她去哪裏了?”


    乞丐道:“她愛去哪裏就去哪裏了,我個老叫花管得著別人嗎?好了好了,書說完了,謝謝茶水,老叫花先走了!”


    話音甫落,隻見灰影一閃,掠向門口,那乞丐已經不在原地,不知去了哪裏,茶館內眾人隻知遇見了高人,卻不知究竟是誰。


    人人都在猜測剛剛的乞丐究竟是丐幫中的哪位,還有不少人在猜測薑希夷的去向。


    有人說她是閉關練武去了。


    有人說她說不定是得了重病身死了。


    還有人說,她可能那日私藏了《九陰真經》,不知道躲在哪裏練功,練成之後自然會重出江湖。


    也有人說她也許是成為了天下第一,覺得世間沒有對手,封劍歸隱了。


    不過,結局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他們隻曉得,二十五年前第一次華山論劍後,薑希夷再也沒有出現在他們知道的江湖中。


    因為她已經去了別處。


    ‘葉孤城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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