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阿祺怎麽解釋,這事兒都還是被稟到了正院。(.無彈窗廣告)


    正要去喊弟弟們過來用膳的和婧跟謝晟走到一半時見尤則旭拖著阿祺、而阿祺走得不情不願時就覺得不對,相互打了個招呼便沒再說話。


    待得進了正院堂屋,尤則旭將這事簡明扼要地一說,一屋子人都傻眼。


    “你說他去哪兒了?!?!”玉引難得這樣把驚訝都寫在臉上,尤則旭沒再重複,一頷首表示“您沒聽錯”,玉引倒吸了口氣看向阿祺,“你去八大胡同?!?!”


    阿祺簡直想跑,但表哥擋在身後他跑也跑不了,隻能趕緊聲明:“母妃我什麽都沒幹!不好的事情我、我看都沒看著!我就去轉了轉!”


    “你去哪兒轉不好你去八大胡同轉?!”玉引一拍桌子,突然間沒由來地想到很久以前孟君淮跟她說的事。


    他說他剛出宮建府的時候也對這些都好奇,曾經跟兄弟一道去青樓圍觀過——這麽一想他們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啊?當爹的十四五去好奇青樓,兒子十歲不到就去了?!


    被這揶揄這麽一打岔,玉引沒忍住笑了一聲,又立刻繃著臉:“把話說清楚!不好的事情沒做沒看,那你都幹什麽了?”


    她說著看向尤則旭,尤則旭一揖,先將自己所知道的說了個大概。


    他說為保京城平安,大街小巷都時常會有錦衣衛著便服巡視,鬧市尤其頻繁。結果前天負責八大胡同一帶例行巡視的錦衣衛,回來說稟說並無異樣,然後就告訴他個驚天消息:“我們在八大胡同看見咱殿下府裏的二公子了。”


    尤則旭當時嚇一跳,心說阿祺才九歲啊?他就擔心他們是不是看錯了,於是便讓他們先別告訴王爺,打算先私底下問問阿祺。


    ——結果他剛才這麽一問,阿祺不就招了嗎?


    阿祺聽到這兒這個悔!怒一推他:“早知道我不承認了!”


    “你還敢不承認!”玉引一瞪他,“你過來!”


    “母妃我真的什麽也沒幹!”阿祺一副又著急有委屈的樣子,見玉引還板著副臉,低著頭往前走了兩步。


    玉引也不含糊,遞了個眼色讓芮嬤嬤取戒尺來,接到手裏就一板子抽在了阿祺手心兒裏:“說,都幹什麽了!”


    “哎母妃——!”


    幾下下去,阿祺就什麽都說了。玉引對此還算滿意,她本來也不是為了揍他,就是想嚇著他讓他把事情說清楚。


    阿祺悶著頭嘟囔著說得很細,走了那條道、在哪兒拐的彎都說了,顯是一副不敢瞞她的樣子。但玉引從頭到尾聽下來,越聽越覺得哭笑不得。


    ——說白了就是阿祺到了八大胡同真的什麽也沒幹,到了有名的青樓門口遲疑了一下但最終沒敢進去,最終隻是繞到了樓後頭,碰上了個年紀差不多的青樓丫鬟打聽了點兒趣聞、聊了會兒天,然後倆人一起坐在台階上吃了會兒點心。[]


    那點心還是他帶去的。


    玉引聽到這個細節,都說不清到底“小小年紀就逛青樓”更丟人還是“逛了青樓什麽都沒幹還搭上份兒點心”更丟人了。


    最後她隻得板著臉拿戒尺一敲他額頭:“不許再去了知道嗎?”


    阿祺強忍著眼淚:“不再去了!”


    “罰你未來兩個月不許出府了,好好讀書!”玉引又說。


    阿祺特別老實:“好好讀書。”


    末了玉引又道:“這事兒我得告訴你父王,你心裏有個數,該認錯認錯!”


    “啊……”阿祺一下哭喪了臉,上前拽著她的衣袖求她,“我都好好讀書了,您就……別告訴父王了唄。”


    這當然是不行的。


    玉引鐵麵無私地壓根沒答應他,兩天後孟君淮一回府就聽人說了“王妃罰二公子兩個月不許出府,好好讀書”的事。


    他前些天在錦衣衛忙得焦頭爛額,現下一聽這些瑣碎家務事反倒心情好了些。進了正院,開口就是饒有興味的語氣:“聽說了你罰了阿祺?他怎麽惹你生氣了?”


    “父王!”明婧在榻上蹦躂著,伸手要他抱。


    他走過去一攬她,立刻被她摟住了脖子。


    “父王我想你了!”明婧被他抱著還興奮得直踢腿,孟君淮拍拍她看向玉引,原正安心寫帖子的玉引擱下筆回看過來:“小小年紀往八大胡同去,你說該不該罰?”


    “啊?!”孟君淮顯然也很意外,然後一邊懵神一邊笑出聲:“哈哈哈哈哈你再說一遍?!他去哪兒?!”


    “八、大、胡、同!”玉引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接著也笑,“倒是什麽也沒幹,就四處走了走……還和人家青樓裏的丫鬟坐街邊台階上吃了份點心,別的沒什麽了。不過我覺得讓他總往哪兒跑也不行,萬一以後真幹點什麽呢?就罰他不許出門了,讓他收收心,長個記性。”


    “嗯,罰的對。”孟君淮首先嚴肅地讚同了她這個想法,嚴肅之後還是想笑,“哈哈哈哈哈九歲逛八大胡同……”


    “你還笑!”玉引瞪眼。


    他立刻收住:“不笑了。”


    然後他清清嗓子又叫來楊恩祿,加了道懲罰以表自己真的很嚴肅:“去告訴阿祺,讓他上元節之前每天抄卷經,別總想著那些煙花之地。”


    楊恩祿應下就去了,片刻之後,阿祺在正院外哭天搶地:“父王!父王我再也不去了!!!打死我也不去了!打死您我都不去了!!!”


    ——他悲憤之下這麽一喊不要緊,可這話不敬不孝啊?於是每天一卷經變成了兩卷。


    阿祺這個年過的……感覺自己跟天寒地凍之下街邊乞討的乞丐似的,怎一個慘字了得。


    .


    好似一眨眼的工夫,年關就這麽翻篇了。除了除夕到初三這幾日外,孟君淮都沒得著什麽時間回府,天天在錦衣衛從早忙到晚。


    外麵的天一直很冷,但他氣得都上火了,牙疼。


    審錢五的事不能說沒有進展,隻是他最在意的如何治皇長子的病這一事,錢五一直咬得死死的。


    錢五好似拿準了這事的要緊程度,覺得自己若能換一命便換一命;若不能換一命,便將這事帶到棺材裏去,等著皇長子一起死,讓他後悔終生。


    而於孟君淮而言……他可真想放了錢五給皇長子換命啊,但局勢又不許他這麽做。


    放錢五,得有聖旨才行。可他遞了兩回折子進去,都還沒有什麽回音。


    正月廿一,難得從刑房抽開身得以安心喝口茶的孟君淮,突然見著了宮裏來的人。


    孟君淮掃了一眼,見那宦官手裏沒拿折子,隻道是皇兄想催問他這邊的進展,便道:“公公莫急,請先回去回話,我遲些時候入宮稟奏。”


    “殿下。”那宦官一躬身,“下奴不是皇上身邊的人,是皇長子殿下想見您,讓下奴來請您回府一趟。”


    孟君淮一怔:“回府?”


    宦官回話說:“是,殿下已在您府裏了。”


    說實在的,現下就算是皇兄傳召,也不會讓他這麽急。他們兄弟身體都康健,又多半是為公事,他解釋清楚眼下正忙,稍後再進宮稟話沒什麽大不了。但他這個侄子……


    孟君淮想到孟時衸就歎息不已。他的病實在太讓人心焦了,他不說怕他下一刻就沒命,也怕他等人等得心焦急火攻心。


    孟君淮便當即出了錦衣衛,策馬回府。疾步進了幾道門後到書房一瞧,玉引正跟孟時衸喝茶。


    “時衸。”他開口間鬆了口氣,見二人都含著笑,猜測大概並不是有什麽急事?


    他便也落了座。皇長子抿了口茶,噙著笑靜了會兒,從袖中取了兩本折子放在案上:“六叔。”


    孟君淮低眼一掃,看出是自己遞進宮的那兩本,不禁一愣:“怎麽了?”


    “六叔見諒,這東西我在乾清宮配殿裏看到……便扣了下來,沒給父皇。”


    “你幹什麽!”孟君淮驀然一怒,“這是能救你的命的東西!那錢五的命哪有你重要!放了就放了吧!”


    孟君淮仔細想過,覺得就算放了錢五走,也沒什麽大礙了。與錢五相關的勢力都已被掃得差不多,他的所謂萬貫家財也已在後來的清查中入了國庫,他孤零零一個,活著出去也惹不出什麽風浪。


    “六叔您心善,跟四叔他們……不一樣。”皇長子說著笑了一聲,嗓音微啞,“但您要是真為我好,就把他殺了吧。”


    “時衸你……”


    “這個人必須死,而且越快越好。”孟時衸不再看他,目光落在茶盞中,神情比盞中茶還平靜,“四叔到南邊後會跟他們勾結在一起,這說明什麽您不清楚嗎?他們的勢力之大已經影響了太多人了。四叔會信他們能成事一分,心中便有一分在質疑父皇的權威——四叔如此,滿朝文武又有多少如此?況且……四叔這件事父皇再壓著不提,也總會有人知道的——皇親貴胄與之狼狽為奸,又會再動搖多少人心?”


    孟君淮如鯁在喉。這些話他並非沒想過,隻是他總想再多試一天、再多試一天或許就會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現在隻有殺了他們,才能讓眾人警醒三分。”皇長子無力地歎了口氣,眼底的光芒卻更有力了,“沒有誰的命比這件事更重要。”


    “時衸!”


    “六叔若下不了手,我自己去。”孟時衸淡淡的口吻截斷了他的話,孟君淮深吸了口氣:“你再多給六叔三天……”


    話音未落,一把匕首被推到了他麵前:“在我回宮用晚膳之前,我要看到他的項上人頭。”


    這回連玉引的心弦都提了起來,她怔然看看皇長子又看看孟君淮,隻覺眼前兩張麵口雖一張平靜一張暗含怒意,但都隱藏著不淺的痛苦。


    她徐徐地緩了兩息,又輕輕一歎:“時衸,我們也是有孩子的人,我們很難這樣斷你的生路。”


    “六嬸!”皇長子一急,玉引的目光一轉,畫風同樣一轉:“但這事,我覺得皇長子是對的。”


    “玉引!”這回換作孟君淮急了。他皺眉看著她搖頭說,“我就多要三天。”


    “如果你隻是這樣繼續審問,多三天少三天都沒有意義。”玉引說著一握匕首,冰涼的觸感激得她渾身一凜。


    “你若狠不下心,就叫手下去辦吧。”她說著避開孟君淮的目光,也避開孟時衸的目光,“自作主張”地叫了人進來,“楊恩祿。”


    楊恩祿應聲走進書房,玉引遞了那把匕首給他,吩咐得雲淡風輕:“取錢五的項上人頭來。”


    楊恩祿明顯一滯,緊跟著就嚇跪了。他木了半天才抬起頭,不明就裏又戰戰兢兢地看向孟君淮:“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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