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


    位於郊外的庵堂,此刻無比寂靜,庵外毗鄰的馬路上,偶爾有打著燈的車子吵吵鬧鬧地開過,開遠之後,馬路又恢複了空蕩蕩的模樣。庵堂屋簷後高懸著的圓月,同孤零零的路燈一起,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庵堂裏未點幾盞燈,不少未修繕整理的屋子,仍舊緊鎖,漆黑一片。


    師太從屋內走出來,將庵堂的大門落鎖。


    “師太,您要休息了?”借住在這兒的女人王燕路過問。


    “嗯,時候也不早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好的師太。”王燕說著,羞赫地低頭,“我娃兒剛剛吵著肚子餓,就打算做碗蛋羹給他吃,做完了我們就睡去。”


    “沒事,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餓著。”


    “誒——”王燕應聲,沉默半響,小心翼翼地問,“師太,修繕庵堂的日子,訂好了嗎?今天來的那些人是……”


    師太聞言,皺了皺眉頭:“日子還沒訂下,今天來的人就是捐助庵堂修繕的瞿先生,另外幾個,應當是他的朋友。”


    師太並沒有說風水師的事情,事實上,她也不太想提這件事情。


    明露對瞿先生提的意見,對庵堂並不有利,如果因為風水不利的問題,致使瞿先生放棄修繕這座庵堂,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其實師太的擔心是多餘的,明露也明白庵堂此時的境地,需要有人施以援手,否則很難生存下去,但這地方實在不能用,所以把修繕改成選址重建,能用的東西全都搬過去,包括連師太本人也去那邊繼續主持庵堂的事務。


    就是換了個地方而已。


    隻是師太太過焦急地想要把事情定下來,難免想到最壞的情況,擔心受怕比較多。


    “你放心,就算到時候修繕,也不會讓你們離開的。”師太明白她害怕的事情,勸慰道。


    “謝謝師太,謝謝師太……”王燕頻頻彎腰。


    離開這裏,他們就沒地方去了。


    白天的時候,明露還跟師太說,讓她最好搬出去住。幸好這話沒跟這一家子說,否則鐵定會遭到他們的激烈反對,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這裏的,這庵堂,也算是他們最後的救命稻草,棲身之所。


    師太揮揮手表示無妨,叮囑了幾句,就回屋休息去了。


    王燕回屋裏蒸蛋羹,一家三口住的小房間裏,還亮著燈,泛白的薄窗簾隱隱透出光來:“等過幾天,我也出門找點活幹,要是庵堂開始修了,也不知道咱們跟著師太去哪兒住。”


    “現在隻能過一天算一天,總會有辦法的。”男人坐在床邊歎氣。


    “誒……”


    王燕低頭,有些沮喪,揉了揉眼睛,打好蛋用筷子拌了起來。


    眼一眨。


    忽然,房間裏的燈“啪”地一聲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


    “怎麽停電了,孩子他爸,啊——”


    王燕隻來得及一聲驚呼,便被黑暗中突然伸出的一雙手捂住了嘴巴,她頓時感到不妙,開始使勁掙紮嗚咽著。


    “唔!”


    “唔!!”


    “哐當——”


    不鏽鋼碗翻倒在水泥地上,撞出清脆的聲響。


    “臭表子,叫什麽!”喑啞的男聲凶狠地在她背後叫。


    可此時慌張的王燕此時什麽都聽不進去,隻知道馬上從這裏逃離,叫人來,她不知道對方的目的,到底是劫財還是……他們夫妻根本沒有任何仇人,這男人的架勢分明是來者不善。


    她此刻隻想快點掙脫男人的桎梏,向外麵呼救。


    可越掙紮背後的男人下手越重,開始有些不耐煩了:“該死……”


    王燕的口鼻被男人越捂越緊,幾乎要無法呼吸,她感覺自己意識越來越模糊,腦子愈加混亂,絕望的情緒幾乎衝滿身心。


    如果,如果真的死在這兒……


    有沒有人,有沒有人救救他們……


    黑暗中,突然闖入的男人摸索著掏出了一柄水果刀,舉起來就要往王燕的脖子上紮,王燕隻感覺男人摸出了什麽東西,卻沒有想到……


    他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她。


    “哎呀!”男人的同夥正綁住這家的丈夫,卻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將這邊的注意力也轉移了過去。


    “老大,你叫什麽!”


    男人不解地看了過去,雖然他什麽也看不到。


    就在這時。


    “咚!”


    ”哢嚓——”


    猛地,男人感覺到自己握著水果刀的手,被一隻冰冷的手,悄無聲息禁錮住,輕輕一扭,刺骨鑽心地疼,整隻手都變得軟綿綿地,刀也順勢掉在了地上。


    “我的手!誰……誰!”


    男人瞬間出了一額頭的冷汗,也顧不上捂著王燕的嘴巴,而是抓著自己的手腕,痛苦地倒在地上:“疼……”


    王燕抓住了機會,一掙脫桎梏,頓時驚聲尖叫,聲嘶力竭,刺地人耳朵生疼。


    “救命啊!”


    “救人啊!殺|人了!”


    “啪嗒。”


    燈又亮了起來。


    再次變得光明的室內,也讓人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王燕的眼睛被突然亮起的燈光刺了一下,後背的衣服都已經濕透,她坐在地上,怔愣地轉頭,發現她的身後躺著一個三角眼厚嘴唇的男人,正抓著自己的手腕,一臉蒼白,明顯是痛苦的表情。


    抬頭,卻是個穿著黑色襯衫長褲的年輕男人。


    王燕認得他,白天瞿先生帶來的幾個人中,就有他,隻是,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此刻的他,看起來比白天時,更為冷漠,神情疏淡,明明白天的時候,他站在那個女孩身後,存在感十分薄弱,卻也讓人不敢靠近。而現在,昏黃的光打在他半邊堅毅的輪廓上,明明滅滅,看不真切,黝黑的眼眸沉鬱地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海。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男人,彷若死神邸臨。


    “該死。”


    他薄淡的嘴唇一張,吐出毫無情緒的兩個字。


    連王燕都不由得在他的氣場之下顫栗,不敢再輕舉妄動,一時間,竟是連呼救都忘記了。


    不過她也知道,這年輕男人是他們一家的恩人,如果不是他,他們一家,大概……大概,更別說談什麽以後,命都沒了!


    “噠噠噠——”


    低跟皮鞋踩在石板上的聲響由遠及近地傳來。


    王燕向門外看去,這一看,徹底把她的心緊緊抓了起來——是她的孩子!


    他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王燕在看到自己孩子平安無事的時候,差點沒哭出來,最後還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小遠!”王燕踉蹌著站了起來,跑過去抱住了自己的兒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他沒受一丁點兒傷之後才徹底鬆了一口氣。


    還好剛才她沒讓小遠進屋裏,否則,否則也不知道要出什麽事。


    才鬆一口氣,王燕才有時間將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這時候,她才發現,小遠不是一個人過來,他身旁,還有一個人。


    正是白天瞿先生帶來的那個年輕姑娘。


    依舊一身利落的打扮,白襯衫牛仔褲,背脊筆直,頭發卻披散了下來,明亮清澈的眼眸,此刻隱隱有鋒芒浮動,她平靜地瞧著屋裏的狼藉,掏出手機,指尖輕盈地按了一串號碼。


    “嘟——”


    接通了。


    她依舊氣定神閑地看著肖鬱城將兩個歹徒綁上,邊打著電話,開口,唇齒清晰。


    “你好。”


    “我要報案。”


    ……


    掛斷電話,明露轉頭看向王燕,神色緩和了稍許:“警|察過會兒就來了。”


    王燕按捺下心悸,匆匆點頭:“謝謝……姑娘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們,我們這一家子,今天都要,都要完了!”


    王燕無法想象,如果他們再晚來一點點,可能她和她的丈夫,都早被這兩個歹徒殺害,去了下麵。更別說小遠,如果運氣好,還能逃過一劫,運氣不好,他一個小孩,怎麽敵得過兩個帶著凶|器的成年男人。


    這一夜,對他們來說,真的是飛來橫禍。


    差一點點,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他們的存在,等不到苦盡甘來,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殺害,結束掉這一生。


    明露和肖鬱城對他們來說,就是救命恩人。


    明露扶起她:“你們也是無辜的,隻能說運氣不好,碰上了這兩個亡命之徒。其實我晚上過來,原本就是撞撞運氣。白天我看了這庵堂的風水的確是很糟糕,遲早會出事,可能這話你們也不愛聽,我想勸勸你們一家三口和師太,早早搬出去為好。”


    “這隻是開始,不是最後一次。”


    “您……您會看風水?”王燕詫異地問。


    “這是我的工作。”


    王燕忽然焦急地點頭:“大師,我聽您的,等明天,明天我們就收拾收拾搬出去……我也去勸勸師太。雖然庵堂重要,可要是命都沒了,就什麽都做不了!”


    他們一家雖然不太懂這些東西,但更敬畏這些,相信大師的話準沒錯。他們既然能料到晚上這一出,還救了他們,一定是有本事的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緊


    “阿姨您不用太著急,瞿先生不會不管你們和師太的,你們的去處他還是會幫忙安置好的。”明露安慰她,依瞿先生的性子,他既然要行善積德,也不可能就這麽把他們給放棄不管。就算他不管,明露也會順手幫他們一把,替他們謀個去處。


    “嗯嗯嗯,謝謝您……”王燕依舊止不住地道謝,眼圈都紅了。


    肖鬱城走了過來,低聲喚了一句:


    “大小姐。”


    “嗯。”明露點頭,抬手看了看手表,“咱們再等會兒吧,我們也免不了跑一趟警|局,麻煩你了。”


    “不麻煩。”肖鬱城一本正經地回答。


    明露盯著他瞧了一會兒,輕輕歎氣。


    這會兒,師太也被動靜驚醒,穿好衣服,匆匆忙忙就從自己屋子裏跑了過來。她一過來就瞧見明露和肖鬱城站在門口,王燕和丈夫圍在孩子身邊,驚慌未定,屋子裏燈都開地通亮,兩個陌生男人被綁在地上,嘴裏塞著抹布,似乎都受了傷,臉色蒼白。


    “這……這是怎麽回事?”師太也慌了神。


    “師太,剛剛可嚇死我了,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兩個男人衝進來就把我和孩子他爸抓住,還,還要殺我們,還好大師來地及時,不然我們一家子,今天都完了。”說著,王燕又忍不住後怕地抱緊自己兒子。


    師太皺眉,勉強聽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隻是,這姑娘和這年輕男人出現的時間,實在是太巧了,莫非……她真能料事如神?


    “人沒事就好,多謝兩位搭救。”


    “師太不必客氣。剛剛我已經報|警了,應該過會兒人就來了。”明露估摸著時間說,側頭又叮囑肖鬱城,“聯係下瞿先生吧。先發個短信給他,如果這個點他還沒休息的話。”


    “好的,大小姐。”


    肖鬱城給瞿先生傳去了消息。


    說曹操曹操就到,警|車的鳴聲越來越響,車子已經停到了門口。


    明露在電話裏已經簡單跟他們解釋了事情,來的警|察也了解了基本的情況,不過真實來到現場,還真是瞧不出有多麽凶險,兩歹徒偷雞不成蝕把米,直接被人綁了不說,還給傷了手腳。倒是受害人一家三口,仍舊驚疑未定,狼狽至極,剛離開死神的他們,可以想見剛剛是多麽恐懼。


    明露和肖鬱城顯然和這裏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警|官也不認為他們兩人會有這麽好的興致,大半夜跑到這郊外的庵堂拜菩薩。


    “麻煩幾個也跟我回去做個筆錄吧。”林警官公事公辦地說。


    “嗯,好的。”明露輕鬆應下,行地端坐得直,怕什麽。


    一行人全被帶回了警|局,包括師太,臨行前她還鎖上了大門,匆匆跟著他們走了。


    林警官先給受害人做了筆錄,至於那兩個歹徒,帶去讓手下把他們的身份檔案先調出來,查查兩人的背景。


    ……


    “林警|官,他們是好人,如果不是他們,我們一家現在也不可能好好坐在這裏了。”王燕仍然不忘替明露,對他們來說,兩人的身份已經直接從陌生人上升為救命恩人,這種心情,可能隻有死裏逃生的他們能夠理解。


    “我明白。”林警|官冷靜的回應,“她是風水師?”


    “是的。”王燕點頭。


    他還未給明露和肖鬱城做筆錄,暫且並不了解他們的身份。不過,光是從王燕口中得出的信息,就夠他詫異的,年紀這麽輕的風水師,他倒是還沒見過。


    而且幹他們這行的,從外人的角度的來看,和什麽風水命理,完全是對立的兩麵。


    這麽說,對也對,也不完全對。


    像他們這樣經常出入凶殺場所的,有時候運氣不好,身上就會沾上點不好的東西,麻煩點的,還得找人送走。說實話,他們內部,什麽靈異之類的傳聞還是有些的,就像醫院這種場所,偏偏是最容易流傳出靈異鬼故事的地方。


    林警|官本人是不太信這些的。


    所以也很難相信那小姑娘真能料事如神,可是除此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解釋,那兩人看上去並不像是缺錢設計詐騙別人的人。


    退一步,那就是林警|官自己不願意相信的領域。


    要麽就是他們直覺太準,運氣好。


    “嗯,我明白了,你們先去外邊休息一會兒,要喝點什麽嗎?”


    “不用不用!”王燕誠惶誠恐地擺手。


    林警|官笑了笑,還是讓其他人給一家三口倒了幾杯牛奶。


    這時候,調檔案的手下走了進來,眼睛瞪大,似乎有些急切地要說些什麽,林警官疑惑地看著他:“怎麽了,查出什麽東西了?”


    “查出來了!”小警|員的聲調忍不住拔高。


    林警官皺眉:“聲音輕點,好好說。”


    “抱歉啊,林哥。”小警員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剛剛調了這兩個人的檔案,你知道我發現了什麽?這兩人竟然就是前陣子外省南省正在追捕的重大通|緝犯,手上好幾條人命,他們慣常的做法就是入室搶劫,殺人,如果碰到女性,就……反正這回的事情,不是他們第一次幹了。”


    林警官挑眉,眼底滑過一絲驚異,他倒是沒想到兩人的身份,本來還以為是普通的入室搶|劫案件,竟然是南省的重大通|緝犯,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抓了這麽久,竟然撞到了他們手裏,還是被兩個年輕人給堵上了。


    雖然……看不起來並不是那麽普通的年輕人。


    他們也算是間接立了大功。


    “通知那邊吧。”林警|官頓了頓說,“咱們運氣算是不錯。讓那兩個年輕人過來吧。”


    “嗯,好的。”小警|員立馬轉身去辦林警官叮囑的事情。


    明露和肖鬱城進來了。


    林警官也知曉兩人的身份名字,都是a大的在校生,至於業餘身份,現在大學生都喜歡搞副業?


    “明小姐,你是風水師?”


    “是的。”


    “庵堂的事情,也是瞿先生邀請我,我才過來的。”


    “肖先生呢?”林警官看向肖鬱城,這小子的氣場可把他嚇地夠嗆。


    “她是我的學姐兼老板,瞿先生同我爸爸是多年好友。”


    身份看起來也並沒有什麽問題,兩位的家境都不錯,林警官心裏倒是沒有那麽多懷疑,隻是,他還有些事情想知道。


    “明小姐,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麽知道今天晚上庵堂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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