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虜大將軍?”


    這個聽起來很久遠的稱號喚醒了眾人塵封的記憶。


    征虜大將軍是明代將軍重號,明初曾有徐達、常遇春、藍玉等開國名將相繼擔任過。大將軍下麵又設副將軍,征虜副將軍又分左、右、前、後,適應戰時分路統兵出擊而設置,名將湯和也擔任過征虜左副將軍之職。


    不過這個征虜大將軍是臨時的差使,作戰時掛大將軍印,戰爭結束後就撤銷,並非常設。吳宗達的意思就是,將這個臨時派遣的職務變成常設,就像巡撫和總兵一樣——這兩個職務原本也隻是臨時差遣,後來慢慢變成了常設的固定官職。


    溫體仁點了點頭:“既然有這樣一個現成的名號,沿用也無妨。不過為了顯示與臨時差遣的區別,也為了表示對平南侯的尊重,本官建議官麵行文時加上幾個字,稱為‘護國征虜文武大將軍’,平時為了稱呼方便,可以簡稱為征虜大將軍或大將軍。”


    眾人對加上的前綴沒有異議,雖然略顯浮誇了點,但是比起皇帝動輒一二十個字的諡號——比如“達天闡道敦孝篤友章文襄武靖穆莊勤悊皇帝”(天啟)、“範天合道哲肅敦簡光文章武安仁止孝顯皇帝”(萬曆)——已經算得上簡樸了,便紛紛表示讚同。


    溫體仁繼續說:“原本還要加個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稱號,以顯示平南侯總督天下兵馬的權力,不過本朝從沒有這樣的先例,再加上設大將軍本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就不弄這些花哨的虛名了。既然大夥意見一致,便請應熊執筆,把我們擬定的尊諱寫進折子,奏請陛下聖裁。另外,折子裏要寫明平南侯如何統領天下兵馬的細節,也辛苦應熊跑一趟,其中章程,請平南侯示下。”


    王應熊絲毫不覺得一個內閣大學士跑去向一個武將請示有何不妥,眉開眼笑地領命:“下官定會辦得妥帖,請首輔大人放心。”


    吳宗達、錢士升等人當做沒聽見,眼觀鼻鼻觀心。


    等到事情商議完畢,各自散去後,錢士升在途中追上了吳宗達,瞧了瞧左右無人,悄悄地問:“吳閣老,論資曆,您是兩朝元老;論職位,您是內閣次輔。往日不和溫長卿一爭長短也就罷了,現在他和王應熊等人沆瀣一氣,向一個武官低頭,敗壞的可不止他幾個人的官聲口碑,連帶整個內閣都被拖下水,旁人隻會說內閣的大學士們阿諛奉承一個武夫。難道您老看得下去?”


    吳宗達臉色平靜,慢吞吞地回答:“抑之,等你到了老夫這個年紀,就會看開了。隻要不瞎,誰都能看出來溫長卿與那夏天南勾結在一起了,你可以選擇彈劾溫長卿,可是能奈夏天南何?如今瓊海軍如日中天,儼然淩駕於皇權之上,朝堂之上人人敢怒不敢言,生怕闖逆之禍第二次上演,你敢捋瓊海軍的虎須?”


    “難道就任由武夫弄權、佞臣當道?”


    吳宗達搖搖頭:“老夫半截入土的年紀了,不想折騰,安安靜靜熬完今年,就上奏乞骸骨,歸鄉養老,朝堂的風風雨雨,就讓你們這些後生去闖蕩吧!”


    錢士升一時無話可說,眼睜睜看著吳宗達顫顫巍巍走遠,半響之後跺了跺腳,扭頭往宮內走去。


    他輕車熟路來到慈慶宮——這裏是太子的居所,也就是俗稱的東宮,沒有舉行登基大典之前,太子仍然暫住這裏——這個地方他不陌生,進入內閣之前,他曾以翰林的身份為年幼的太子講學,就是所謂的經筵日講,嚴格說起來,他可以稱得上太子的老師。


    隻是往日戒備頗為森嚴的東宮有些冷清,負責護衛的禁衛和軍士一個不見,隻有兩個小太監守在殿門口。


    他拱手道:“內閣錢士升,求見陛下。”


    一聽是內閣大學士求見,小太監不敢怠慢,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說:“錢閣老稍候,容我等去稟報。”


    等待傳召的空隙,錢士升問:“請問這位公公,為何東宮的守衛都撤了?”


    留下的另一個太監歎了口氣,回答:“閣老有所不知,賊寇占據皇宮後,原來的禁衛和軍士死的死,跑的跑,殿下回宮又倉促,一時間找不到人來護衛,這等要緊地方又不敢隨便拉人來湊數,就隻有咱們這些東宮的內侍守住門禁了。”


    錢士升恨恨地說:“賊寇可惡,短短半個多月的時間,荼毒甚深。”


    長籲短歎一番後,進去通報的太監匆匆出來,對錢士升說:“主子請閣老入殿。”


    錢士升整理了一番儀表,醞釀了一會情緒,然後抬腳進了慈慶宮。


    慈慶宮並不大,朱慈烺見他進來,笑道:“錢愛卿來了?記得愛卿當年為朕講筵時,好像朕才六七歲,一晃六七年又過去了,愛卿才再度踏入慈慶宮,這闊別的時間可著實有點久……”


    錢士升有些臉紅,還好皮膚偏黑,倒是看不出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他也不肯定這是不是朱慈烺要敲打他。當年為太子講筵不過是履行翰林的義務,事畢之後從來沒想過與太子多走動,從此再無來往。可是這也怪不得他,畢竟崇禎正當壯年,燒太子的冷灶顯然不劃算,換做誰都是一樣的選擇,除非未卜先知,否則誰知道會發生這麽大的變故,年富力強的崇禎就這麽掛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匆匆即位?


    一句話打亂了錢士升的思路,他心裏有些亂,原本一肚子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


    還好朱慈烺主動問起:“愛卿散朝之後就來求見,莫非與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有關?”


    聽到這話,錢士升立刻找到了由頭,“撲通”一聲跪下,用悲涼的語氣說:“陛下明見:方才朝堂之上某人隻手遮天、擾亂朝綱,朝中一些重臣也是趨炎附勢,毫不顧忌先帝對他們的恩典,與史書中弄權專政的趙高指鹿為馬又有何異?這樣的苗頭一旦開始,日後的禍亂不亞於闖逆,臣泣血叩請陛下乾綱獨斷、撥亂反正,滌蕩朝中群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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